刘小妹让宋冰开仓房看看还有多少东西,之后派宋冰去供销社买六十斤糖并六十个红色塑料袋,自个儿和闺女在家分东西。
刘小妹对儿子有气归有气,正事上还是不含糊的。把仓房里的东西扒拉扒拉,添上买来的糖,拾掇出六十份拿得出手的回礼。若是亲兄弟和睦,就该是亲兄弟姊妹帮着把回礼挨家挨户送过去,宋冰这里,刘小妹让他去请了两个走的近的堂兄弟来帮忙,四个人分头上门回礼。
刘小妹怕儿子不会说话,还特意教他去送礼的时候怎么说:“你就说,昨天忙啊,实在来不及准备这一茬,不然的话昨天就该送到的,请各位公公奶奶大妈婶姨叔伯兄弟,是什么你就叫什么,请他们不要见怪。”说着,刘小妹生气的拍了他一下,说:“不要跟个锯嘴葫芦似的,多说几句话吃不了亏。记住了没?”
宋冰老老实实的点头,说:“记住了。”
刘小妹今天眼眶还是肿的,不好出门见人,不然她也要去的。这会儿在家里闲来无事,又去了仓房,把仓房从头到尾整理了一遍。
看到那一麻袋中药,刘小妹心里头又难受了,抹了抹流出来的眼泪,刘小妹拿了个箱子盖住它,只当眼不见心不烦,转了个身继续收拾。
元宵过后,若是中部地区,已经可以数着日子迎接春季了,而平洲,距离冬天结束还早。
猫冬生活持续到二月底,天上不再下雪了,还得冷一阵儿,到三月上旬或三月中旬地气回暖了,大伙儿纷纷走出家门,或牵耕牛,或开拖拉机,或扶着小耙地机,奔向田间地头开始翻地。
黑土翻转覆盖白雪,田埂上,争春的野草早早在积雪下探出头,雪化后,露出一片接一片贴地的春绿色。
开春后,地里有忙不完的活。
宋冰和宋雨妮家里的地不多,除了一亩半自留地,各自只有十亩承包地,是村里地最少的人家。宋冰的十亩地今年依然种苞米,这玩意好打理,不花费很多精力,苞米用处也很多,磨成苞米面自己吃,喂鸡喂鹅,都可以。
承包地里种上苞米,后院地里种上瓜菜,养鹅场里的牧草吸收了融化的雪水,已经长到齐膝深。九百多只即将长成的鹅被放入草场,半天不到就啃秃了一片草皮。养鹅场里被木栅分隔成六片草场,中间围绕一个一亩大小的蓄水塘,积雪融化在池塘底部积了浅浅的一池水,宋冰在待办事项本上记录下有空要买点鱼苗虾苗放进来养。
宋冰把鹅群赶进另一片草场,转身去清理鹅棚,叉出来的麦秸堆放在一处,这些混合了鹅粪的麦秸经过沤制后,是很好的农家肥料。
鹅棚清理完后,宋冰在养鹅场里找地方挖栽树坑,这件事花费好几天功夫。栽树坑挖好后,宋冰去县里拿定好的果树苗,苹果树、山楂树、山梨树,各买了十棵次年结果的,还有六株三年的葡萄苗。宋冰又去林子里找野果树,蓝莓、树莓、软枣、山樱桃、野葡萄,各挖了几株或十几株回来,山樱桃宋冰留了两棵种院子里,葡萄苗种后院,其他的全都种进了养鹅场。天气炎热后,这些果树能为草场里的鹅提供荫蔽。
宋冰的房子有前后两排七间屋子,前院地面铺了砖,前排四间屋和后排三间屋之间,有一个四米深的中庭院,院子里大部分地面铺了和前院地面一样的砖,只在左右各留了一块一平方左右的泥土地,预备栽种果树。两棵山樱桃就种在这里。两排屋子的侧面,去年就栽上了从林子里挖来的蓝莓和树莓,如今正在春风里抽枝长叶,绽放花蕾。宋冰把六棵葡萄苗种在后院里能够全天候晒到太阳的地方,搭了一个架子给它们爬藤。
种果树的事忙完后,宋冰把家里的狗带到养鹅场,花了两天时间教会它们放鹅——早晨打开鹅棚大门把鹅放出来,赶到草场里自由吃草,一片草场被吃秃前,把鹅赶进另一片草场,天黑之前把鹅群赶回鹅棚——警犬欢欢和狼犬十三很快学会开草场的栅栏门,新的工作让它们容光焕发,每天除了一日三餐外,全天守在养鹅场。
没过几天,欢欢叼了一个鹅蛋给宋冰。
宋玮玮在一边看到,眼睛微微睁大,眼里全是见到这么大个蛋的惊讶和好奇,宋冰就把鹅蛋给到他手里,说:“这是鹅生的蛋。”
宋玮玮抱着鹅蛋说:“好大。”
宋冰说:“鹅生蛋了,肯定不止这一个,走,咱们去看看。”
宋冰养的是当地的土鹅品种,长的不快,养够一年才能出栏。去年六月接来的鹅雏,养到现在,还差一个多月满一年。
两条牧鹅犬带头,从养鹅场里找到五十六个蛋,宋冰带来的大篮子装的冒尖儿。这么多鹅蛋一家人肯定是吃不过来的,宋冰在自己家里留了几个,拎着剩下的鹅蛋去宋雨妮家。
刘小妹坐在门前挑豆子,宋冰喊她:“妈,鹅开始生蛋了。”
刘小妹抬起头,比起去年,她瘦了不少,也老了一些,脸上干瘪下去,额头、眼角增多了几条皱纹,法令纹变得更深了,眼睛也混浊了些。
宋冰把一篮子鹅蛋放在地上,刘小妹伸手拣了几个看一看,说:“鹅蛋放不久,这么多蛋你打算怎么办?”
宋冰说:“不知道。我养鹅的时候只想到卖鹅,没想过鹅蛋的问题。”这就是睁眼说瞎话了,以他的性格,办事业前早就把方方面面都考虑过了。
刘小妹听他这么说,忍不住数落他两句,然后开始给他的鹅蛋想出路。
刘小妹说:“这是第一天,往后捡鹅蛋指定更多,咱们附近村里大部分人家都养了鹅,用不着外头买鹅蛋吃。供销社收购的价格低,卖给供销社不划算。赶集的时候去集上卖看看,卖不动再想别的办法。”
宋冰蹲在旁边一同挑豆子里的小石子、坏粒,说:“集上让随便摆摊吗?要不要交摊位费啥的?”
刘小妹说:“随便摆,交啥摊位费,交给谁呀?”她挑着豆子,想起遥远的一个事儿来,慢慢说道:“几十年前吧,乡里有一回是在说要收摊位费来着,这事儿,还是我小时候听你姥姥说的,说乡里街上的人不让随便在他们家门口摆摊了,要找摆摊的人收占地费,那摆摊的人不干呐,乡政府说了不收钱的,这头又问他们要钱咋回事呢?就闹到乡政府去了,乡政府调停不好,最后摊贩们不进乡里摆摊了,在麻坪乡外头的路边上摆,后来慢慢的,就发展成现在的麻坪乡集市了。集上摆摊不用交钱,摊位也不是固定的,谁先到谁先占地方,你早点去就行了。”
宋冰说:“价格定多少呢?”
刘小妹说:“你在集上打听打听,比着别家的价格来就是了。要多打听几家,问问人卖的是蛋鹅生的蛋还是土鹅生的蛋,蛋鹅生的蛋和土鹅蛋价不一样,土鹅蛋贵点儿。”
宋冰说:“这么麻烦。”
刘小妹瞅他一眼,说:“这咋就麻烦了?问几嘴的事儿。”
麻坪乡逢五开市,今天四月二十八,距离下次集市还有七八天。
宋冰心里自有打算,转换话题说:“今天中午做几个吃吧,我试试自己养的鹅生的蛋是什么味道。”
刘小妹说:“鹅蛋还能有什么味道?不就是鹅蛋的味道。”
四月三十这天上午,大队广播通知宋冰过去接电话。然后当天下午,宋冰骑着三轮摩托车去路口接人。电话那边给的是一个大概的时间,宋冰到路口的时候,要接的人还没到,他就在路边走走停停挖野菜,这个时节地里种的菜还没长成,去年囤的新鲜菜已经吃完了,正是缺菜吃的时候。
路边野菜不多,宋冰走了一段路,没挖着几棵,看到前方一辆灰扑扑的客运汽车驶过来,估计他要接的人就在这辆车上,便转身往回走。
车上售票员亮出大嗓门:“阳坡村到了!到阳坡村的下车了啊——”
宋冰走到停车的路口时,客运汽车刚开走,路边有个人站着,没在周围发现第三个人,便朝宋冰看过去,打招呼说:“你好。请问是宋冰同志吗?”
宋冰说:“是我。你是郭凤来同志?”
郭凤来:“是的。宋冰同志,今后一段时间要麻烦你了。”
宋冰:“不麻烦。郭师长跟我打过招呼了,你安心住下吧。来上车,我们回去了。”
郭凤来跟郭师长长的有点像,据郭师长在电话里跟宋冰说的,这是他侄子,去年十月在安南前线战场上受伤,今年三月底才从军医院出院。医生诊断郭凤来伤愈后不适合再回归前线作战,这对一个正值当打之年的军官来说,不亚于判处他职业生涯的死刑。
郭凤来住进了宋冰家里,当天晚上就忍不住询问宋冰,他练的功夫是不是真的能治愈身体损伤。
宋冰摸遍了郭凤来全身筋骨,沉吟片刻后,说:“这门功夫在你身上能起到多大的效果,目前我也不确定。你身体里的暗伤太多了,我先教你,能恢复多少,咱们看时间吧。我现在教你一段呼吸吐纳法,待会儿要和动作配合起来,来,这样站着,全身放松,呼吸平缓,身心平静下来后,开始吸气——吐气分三段,慢慢的吐一段,停三秒,再慢慢吐一段,停三秒,最后慢慢吐完,继续吸气……这是第一段吐纳法。
现在我教你第一段动作……”
夜晚九点多钟。
宋冰哄睡宋玮玮后,关了灯坐在炕上,伸出双手掐诀,默声诵咒,两三息后,一缕火苗悄然从掌心亮起,微弱火光照亮宋冰的脸,他目眩神迷的看着掌心悬浮的火苗,直到灵力耗尽,火苗熄灭。
室内重归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