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司直行 第32章 千千结陆

听闻崔停清生病，卢苒蔚又是一顿关心。

好不容易送走卢苒蔚，崔思岑松下一口气。崔停清狐疑地望着崔思岑，“你害怕我和阿母单独相处？”

“你有个箱子里，全是骷髅头白骨，”崔思岑忍不住白眼她，“旁人我不管，但她是我阿母，没点心理准备，被吓着了，如何是好？”

“你没和她说，我在安和县，是做仵作的吗？”崔停清继续问道。

“这不是件光彩的事情，我为何要说？”

崔停清顿时闭嘴，未生气。她能理解崔思岑的决定，换位思考，她是崔思岑的话，也不会和卢苒蔚说的。

发现崔停清突然沉默，崔思岑以为自己的话把她说难过了，“你别往心里去，仵作这个身份，实在特别。”

“那些大理寺任职的官员，不也有好多人会验看之术吗？”

“再怎么说，他们都是朝廷官员，与小县衙里的内仵作有着天壤之别，旁人只会觉得他们精通验看之术，是个了不起的人。”

月光落在崔停清的身上，仿佛给她镀上一层虚幻的银光。暗夜里的杏眸，如同天空上的繁星，闪烁光芒望着崔思岑，“大理寺新设职务为司直，向天下招募会验看之术的能人异士，阿姊，你说，我可不可以考入大理寺？”

那声甜甜的“阿姊”，让崔思岑丢失心魂，缓过神来，惊讶问道：“你要考大理寺司直？”

“是的，”崔停清点头，“明日我要去一趟大理寺报名，十五日后参与第一场考试。所以，明日劳烦阿姊带我出门，前去报名，可好？”

深知崔伯长和卢苒蔚性子的崔思岑想都没想，直接拒绝崔停清的请求。

“我不会带你出去的。你回到府里好生歇息，明日我来寻你，带你熟悉周遭环境。”

留下这段话，崔思岑领着百禾匆匆离去。

枫和从未想过，崔府的人会不愿意崔停清去考大理寺，“小娘子，这怎么办？”

崔停清转身，目光落在屋后的院墙上，目测院墙高度，“自是想旁的法子。”

翌日，天刚亮。

崔停清将举荐信和过所文书等物都准备好，放入自己平日里常背的小挎包。随后她走到侧间，摇醒枫和，“快起来跟我走。”

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院子内一处偏僻的墙角，一前一后踏上搬来的椅子，翻过院墙。

双脚落地，崔停清愣住，“这怎么还有个院子？”

“不对啊，昨日我问过入府多年的人，说我们院子外就是街道。难不成，昨日那个人，蒙骗我不成？”枫和边从墙上跳下来边说道。

未等她站稳，有人说话的声音响起。

两人猛地蹲下，躲在一旁的草丛中。

不一会儿，崔伯长和卢苒蔚从房中出来，身穿官服，一同从小道上走往外面。

原来两人急急忙忙之下，跑到崔伯长和卢苒蔚的院子里了。崔停清扭头看向高高的院墙，“我们怎么回去？”

枫和心虚一笑，“我去探路，小娘子你稍等片刻。”

折腾到晨光遍布天下，两人才跑到街道上。

等崔停清排队报完名，快到中午了。

崔停清摸着饿扁的肚子，筋疲力尽，想到还要走半个时辰才能回到崔府，双眼发黑。

不小心撞到人，她头也没抬，下意识说了句：“对不住。”

“是你？”声音有点耳熟。

崔停清抬头，映入眼帘的是身穿官服的宇文柏，正惊讶地望着她。宇文柏目光越过崔停清，落在侧门旁的报名点，心里知道崔停清为何而来大理寺。

见到宇文柏，崔停清立即站好，朝着宇文柏行礼：“好巧啊，宇文大人。”

崔思岑叮嘱过她，莫要在上都惹事。

“哪儿巧？你不是知道我在大理寺任职吗？遇到我，不过是概率问题罢了。”宇文柏看着崔停清，宛如看傻子般。

如今崔停清没有心思反驳宇文柏，笑着点头应“是”。正要准备离开，宇文柏竟主动提起西莲庵的事情。

“你去过西莲庵……”

崔停清以为宇文柏是来兴师问罪的，连忙狡辩：“宇文大人，小的那日在西莲庵，无心之过，未曾与任何人说过。”

经过崔停清这么一说，宇文柏想起自己男扮女装前去西莲庵，倏然不自在，“你跟我进来一趟。”

崔停清楚楚可怜地对上宇文柏不容拒绝的脸，倔强地问道：“可不可以不去？”

宇文柏眼神突变，崔停清一激灵，“小的说笑呢，小的这就随大人进去。”

说完，见宇文柏转身离去，崔停清吩咐枫和：“快去告诉崔思岑，我被宇文柏带到大理寺了，让她快来救我。”

交代完，她低着脑袋快速跟上宇文柏。

无人之处的房间内，崔停清趁机打量，猜测是宇文柏在大理寺办公之处。宇文柏坐在书案前，“你去西莲庵，所为何事？”

“路过。”崔停清答道，“从安和县往上都途中遇到大雨，恰好我染上风寒，故而停留两日。”

“可发现西莲庵有什么异样之处？”

一闪念，崔停清问道：“西莲庵出事了？”

“我问你话，还是你问我话！”宇文柏如鹰般的双眼锁定崔停清，“照实说便是！”

“没什么异常。”崔停清摇头。

“你说谎。”

崔停清冷不防心突突跳，“我没有……”

“如实交代。”

他是怎么发现自己说谎的？崔停清对上宇文柏的视线，“大人是如何发现我说谎的？”

“我为何要告诉你？”

“那小的对西莲庵的事情也无可奉告。”崔停清知道宇文柏现在的行为属于私问，没有任何文书，流程不符合规范，她有权利拒绝回答。

“你！”宇文柏盯着崔停清倔强的小脸，忽然一笑。不知为何，崔停清感觉身上寒气袭来。

今日，分明秋高气爽！

“崔仵作报名大理寺司直考试，”宇文柏皮笑肉不笑，“好巧不巧，我是主考官之一。”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崔停清在心里骂道：真恶心！仗势欺人！

面上，她笑得圆滑，“宇文大人竟是主考官之一！真不愧是年少有为啊，宇文大人。

方才宇文大人问小的，西莲庵的事情，小的不是不说，而是真的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若是因自己的瞎想，害了西莲庵里的师父们，那我岂不是罪大恶极？”

小狐狸！

宇文柏在心底冷笑一声，“你不如实说来，耽误本官查案，追责下来，妨碍朝廷命官公务，该当何罪，我想崔仵作心中很是清楚。我在靖安县之时，曾听闻有人夸崔仵作熟记天邺律法，是个行走的律法书籍。”

老狐狸！

崔停清在心底夸了句宇文柏，故作深思，“妨碍朝廷官员公务，轻则杖责十下，重则入狱三年，罚银千两。只是小的不知，小的如实回答，宇文大人为何还说小的妨碍公务？”

你说我说谎，你没证据！

两人来来回回打太极，看谁先沉不住气。

另一头，崔思岑赶到大理寺，前去将人接回。崔停清和宇文柏初次交锋，未分个输赢，崔停清还意犹未尽。

坐在马车内的崔思岑脸色黑得能打雷，“我不是和你说了……”

“阿姊，我错了！”崔停清可怜兮兮地说道。

王迈的《高帝论》写过：忍小忿而成大谋，屈一时而伸于后日，此则勇者之所畏也。崔停清时时刻刻落实能屈能伸处世经验。

“你错哪儿了？”崔思岑佯装很气。

“不该不听阿姊劝导。”崔停清边说边偷瞄崔思岑的神情。

马车突然停下，车外有一道男声。

“寿安县主可在？”

听到这个声音，崔思岑猛地端坐，下意识整理自己鬓发。百禾替崔思岑答道：“请问寻寿安县主有何事？”

崔停清见状，暗道：有情况！

车帘被百禾撩起，车外的男子面容露出，是个文质彬彬的儒生。见到崔思岑，周霁彬彬有礼的面庞上露出绯红，余光瞥见崔停清，微怔。

“周某是来邀请寿安县主，两日后到祁山赏菊的。”周霁回过神，温和地说道，手中的衣袖里掏出一份请柬，递给百禾。

百禾接过请柬，在崔思岑面前打开。崔思岑扫了眼请柬，回道：“多谢周大人邀请。”

“县主这是答应来了吗？”周霁脸上带着期待。

“看着两日安排，若无他事，可以前去。”

车帘被百禾放下，崔思岑双目含情脉脉，嘴角不自觉上扬，多媚多娇。

“阿姊心底分明期待得要紧，还要刻意推辞一番。”崔停清看着崔思岑甜蜜蜜的样子，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难道，她是个恋爱脑？

崔思岑转眼收敛神情，“你懂什么。”

“我自是懂得，方才那个周大人喜欢阿姊，阿姊也喜欢他。”崔停清戏谑笑道，“阿姊你还脸红了，看来我说对了。”

“百禾，方才那个周大人，官拜几品？与阿姊是怎么相识的？”崔停清问百禾。

百禾闻言，眼珠子朝崔思岑那边一转，见其嗔怪地瞪着崔停清，轻声细语道：“下人怎能妄议主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