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司直行 第31章 千千结伍

翌日，崔停清身子大好，崔思岑提议再次启程。

快到上都之时，崔停清莫名紧张。

前方何路，一概不知。她们口中的女君，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也无从得知。不过，与崔停清相处十多年的瑞娘都未发现“崔停清”已经换芯了，更别提从未与她接触过的人。

感受到崔停清有些紧张的枫和，为她倒上一盏茶，“小娘子，马上要进城了呢。”

“嗯。”崔停清接过茶，一饮而尽。

崔思岑看着崔停清这般豪饮，有些心疼自己的茶。路上，她和崔停清说过好几次，她的茶，不该一口饮尽，而是需要留唇回味后方可吞肚。

“阿母喜欢知书达理、举止有度之人，”崔思岑端坐，腰板挺直，从未因马车行驶时间过长而倚靠车壁。

崔停清听了，凑到崔思岑身边，笑着说道：“你可否和我说说，阿父阿母是怎样一个人。凡事先做个了解，自是不会出错。”

“于业，他们旁人立身家世贫贱，待人忠厚老成，为民鞠躬尽瘁，所行无一毫苟且处，为乡党仰望之人；于居，平易恬淡，家教宽中有严，令家人一世安然。”

这般听来，他们的阿父阿母，是个很好的人。

马车摇摇晃晃向前驶去，掀起的车帘中，蓦然出现上都城门。城门上，众多强兵猛将居高临下看着过往之人，时刻警惕着。

进入城门之时，她们遵照入城规则，从马车内下来。崔停清跟着崔思岑一步步通过人行之处，经过查守士兵，发现他们盘查仔细。除了这些盘查士兵外，在城内，还能随处可见成排的士兵在看似漫无目的地转悠。

崔停清内心感慨，真不愧是上都，离女帝天子最近的地方。

刚过第一道城门，崔停清便看见从正大街的前一道城门下走来一支秩序井然的卫队，他们所过之处，路人纷纷让道。已是傍晚，他们的身上见不到半分疲倦，个个整肃警觉，一看便知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队伍中间是两匹通体无瑕的骏马，黑得发亮，拉着一辆马车缓缓行来。马车看着很是华丽，瞧不出一星半点质朴无华。车身满是罕见树漆，色泽漂亮。车上挂着的帷幕则是上都新出的彩贝纱，在阳光的照射下，不同角度射出不同色彩。

车门一侧挂着府牌，由楠木所制，被红树漆膜覆盖，金粉嵌入字痕，随着马车的走动，轻轻摇晃，府牌底下挂着的四色穗子随之晃动，恰是好看。

离得尚远，崔停清看不清府牌上的字，心生好奇，询问身旁的崔思岑：“他们是谁，这般排面，怕是什么响当当人物。”

崔思岑不置可否，只是道了句，“这一车队，乃是太原府宇文一族。上都不大不小，却满是勋贵，日后你行事，万分注意，莫要给家里找麻烦。”

听闻崔思岑的解释，崔停清第一次直观感受到，旁人口中皇亲国戚、富可敌国的人物出行之时的气派模样。

太原府宇文一族，乃是女帝母族。

这个认知突然出现在脑海里，崔思岑想到前两日见到宇文柏，自己还……

他不会是个斤斤计较之人吧！崔停清脸色“唰”地一下白了，懊恼自己嘴巴没个把门的。她怎么忘了，那个宇文柏，还是在大理寺任职！

欲哭无泪的崔停清看着那支卫队从自己不远处走过，一阵大风吹来，吹起车帘。坐在马车内的宇文柏正好与崔停清四目相望，两人从彼此的眼中看到震惊。

宇文柏微蹙眉头，倒吸一气声音有些大，引得坐在马车主位的宇文祥赟上下打量宇文柏，关心问道：“阿柏，可是伤口发作？”

宇文柏摇摇头，脑海里划过崔停清和崔思岑两张脸，“阿父可知，崔尚书那边，是什么动静？”

“哼，”宇文祥赟冷哼一声，“他拒绝郑王的拉拢，免不了要被郑王针对。不过，他这步棋，走得险了些，但是能令整个崔家日后高枕无忧。”

“我想问的是，寿安县主。”

男未婚女未嫁，年龄适合！宇文祥赟心中铃声打响，似嗅到什么不该嗅到的东西。

“你可是看上寿安县主了？寿安县主乃是天邺第一个异姓县主，为人处世七窍玲珑，女帝还有意让其掌管部分皇商事务，倒是个有前途的女娘，与你甚是般配，你何时想提亲？为父给你寻上都顶顶好的媒婆，上崔家说亲去！”

不过一句话，让宇文祥赟说了那么多，可见他多么希望儿子成婚！儿子不成婚，他每次去同僚聚会，都很有压力。不知哪个小崽子传他儿子不喜女子！

宇文柏无奈叹气，“方才我看到寿安县主身旁还站着一个与寿安县主容貌相似的女娘……”

甚至还和她打过交道。

闻言，宇文祥赟思绪回正，“这些日子瞧着崔大人的模样如沐春风，像是有什么喜事一般。莫不是，失踪多年的女儿寻回来了？”

失踪多年的女儿？宇文柏眼眸微垂，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注意到儿子的异常，宇文祥赟不免问道：“你笑了！你是不是看上寿安县主了？”

“阿父！”宇文柏不悦说道，“你若是那么闲，你再生个孩子管去吧，你后院里的那些莺莺燕燕，一点也不少，你若想生，生十个八个都不成为题。”

……

崔府大门外。

百禾命站在门口处等着的侍女小厮收拾随行带回来的东西，崔思岑活动了下筋骨，领着崔停清正准备往府里走去。

院子处突然出现一个年约三十又六的妇人，穿金戴银，衣衫华丽。她身后还跟着四个侍女一个嬷嬷，穿着的衣裳质地，比崔停清的还要好。

妇人笑眯眯地走出来，迎上崔思岑，“思姐儿回来啦。”

崔思岑面露疏离笑意，淡淡回话：“是的，二婶婶。”

说完，她又对崔停清说道：“这是咱们府上的二婶婶，二婶婶，这便是阿妹。”

崔停清和二婶婶林芝圆相互打量对方。

林芝圆虽三十又六，但保养得当，瞧着不过三十，面如银盘，富态祥和。可惜，笑得有些虚假。

“哎呀！这便是咱们日思夜想的阿清啊！”林芝圆笑着双眼含泪，好似真的对崔停清日思夜想，盼望她归来般，“这么多年，你可受苦了。”

说着，林芝圆手背轻压眼角，“二婶婶一时激动，没吓着你吧。”

林芝圆身侧的嬷嬷跨步上前，为林芝圆递上帕子，朝着崔停清和崔思岑说道：“二夫人为迎接两位小娘子回来，忙活好一阵子，这段日子未休息好，一时间难以克制情绪。”

“嬷嬷！你不要说不该说的！”林芝圆嗔怪身侧的嬷嬷，随即亲昵地牵起崔思岑的手，“走，思姐儿，二婶婶给你准备了你最爱吃的鱼汤。”

“有劳二婶婶了。”崔思岑淡笑回道，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的手，转身挽起崔停清的胳膊，“阿妹，快随我入府，再过片刻，阿父阿母该下值了。”

望着崔停清和崔思岑离去的身影，林芝圆的眼神似淬了毒，蛰伏寻得机会如毒舌般狠狠咬上她们一口。林芝圆身侧的嬷嬷面色同样恶毒，但时刻谨记，故而劝说般地扯了扯李芝圆的衣袖。

林芝圆眼神一变，笑眯眯地进入府里。

等崔停清和崔思岑洗漱完后，院外的太阳准备落山，深蓝色的天幕逐渐挂起。

崔伯长和卢苒蔚回到府中，见到身穿梧枝绿上衫，下着合欢红马鞭草紫相裥裙的崔停清。

崔停清素面挽发髻，面容清秀满是纯真，紧紧跟在崔思岑身后，微微低头。在崔思岑的指引下，崔停清朝着崔伯长和卢苒蔚行礼，双眸泛红含泪欲滴，我见犹怜。

卢苒蔚微扬下巴，忍下泪意，牵起崔停清的手，目光落在瑞娘身上，说话声音哽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瑞娘欲语泪先流，无声道尽多年苦涩。她横跨一步，恭恭敬敬朝着崔伯长和卢苒蔚行礼，双膝下跪，双手顶额伏地，“瑞娘不负郎君女君所托，将小娘子抚养成人。乡野为一日三餐奔波，奴无法时刻教导小娘子，小娘子略懂一二，府邸规矩森严，若小娘子行得差错，还望郎君女君宽容。”

这个时候，还不忘为崔停清铺路。崔停清心怀感激，欲要上前扶起瑞娘，被崔思岑制止。望着崔思岑摇头，崔停清断了心思，静等崔伯长和卢苒蔚的下一步行动。

认亲折腾了一阵子，崔停清总算对崔府了解了一些。

卢苒蔚给崔停清安排的院子，就在自己的院子旁，算得上亲近。卢苒蔚还想拉着崔停清夜聊，但崔思岑有些疲惫，生怕自己不在场，崔停清会说些不该说的话。

她打断卢苒蔚的想法，委屈地说道：“阿母，阿妹在归途中不慎染上风寒，如今尚未好全。不如今夜让阿妹好好歇息，待阿母休沐，再好好与阿妹彻夜长谈，这两日，就由我带着阿妹熟悉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