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甜甜看看柳宿莘又看看一旁气定神闲闭目养神的倪狻,“我和莘姐好歹说得过去是为了望风,你怎么也不进去啊?”
“我体力差万一里面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跑不快怎么办?”他还挺理直气壮的,包甜甜语塞。
厂房陈旧的机油味锲而不舍地挠着孔蔓生的鼻孔,老式木框玻璃窗的挂钩没拉得住,风把窗户吹开,“啪啦”一下撞到了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皇明越看过去,除了窗户被风扯得呼呼啦啦,黑暗的厂子里没有一个人影。明明进来的时候月明星稀,也不知几时天空中乌云密布,压抑的雷云积攒蓄力,随时准备降下一场倾盆大雨。
明亮的月光撒在三人身上,包甜甜仰头望着天空,没有污染的澄澈夜晚星星如同撒满黑丝绒布面上的碎钻,密集而耀眼,朝九晚八的社畜披星戴月行色匆匆,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这样欣赏过这样澄澈的夜晚了。
包甜甜不由得脱口感慨到:“这要不是个会死人的游戏该多好啊。”柳宿莘眉头微动,倪狻仍旧闭着眼,没人回答她,但包甜甜不在意。
窗外黑色的雨丝拉成了剪不断的帘幕,才一会儿功夫厂里已是大雨倾盆,雨幕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色,只余留一方寂静的小天地。
“你们听到了雨声吗?”秦乘鲤道。
孔蔓生和皇明越摇头,大雨好像是忽然而至的,没有一点征兆,如果不是他们仨在同一时间失去了听觉,那就是这雨来得着实古怪。
“咣当……”皇明越推倒了一张立在墙角的凳子,秦乘鲤小声道:“你这是……”他微微一顿,听得到,看来他们没有失聪。
“既然是这样大家还是小心些,这厂里怕是很有问题。”
铝皮手电的光不大,只能照亮前方两三米,孔蔓生走在最前面,厂子里停工后一切如旧,织好的纱线码成整整齐齐的方块堆在空地上,远远看去好似一个个大小一致的坟堆。
灯光扫厂房墙角时,一个普通神龛上常用的泥金炉子撞入了孔蔓生的眼睛。搁在地上的香炉后没有任何供奉,但炉里却插着三炷香。
只不过那三炷香,是黄香在下红棍在上倒插在香灰里的。
三人面面相觑,倒插香在民间传说里不是与父母断绝关系就是诅咒招阴,棉纺厂居然会放置插倒香的香炉,看来面真的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
秦乘鲤蹲到香炉前,“如果这是何爱红和金凤霞出事后以后才放的,又是谁告诉他们这么放的呢?”薛神婆给的都是镇符,大概是不会教这些歪门邪道的。
正插香敬神,倒插香拒神,妖魔鬼怪都进了屋,这厂子怕是不能清净反而更加邪门了。
雨势越来越大,窗户外下成了白茫茫一片,孔蔓生觉得他们好像被关进某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暴雨无声,一阵阵脚步在水泥地上撞击的声音蓦然响起,三人屏住呼吸,孔蔓生仔细倾听,不是其他的嘈杂动静确实是脚步声没错。
三人找了个纱线垛躲了起来,不多时门口冒出一个长发及腰的头颅,接着她全身都暴露在了空旷的厂房里,雨幕把女人的身形照得半亮,她慢吞吞抱着一个黑乎乎的匣子晃荡到香炉前,把匣子放到了地上。
“生人牌,倒头香,请阴仙,得……”女人突然停住。
她的目光定定地锁在三根香上,白中带灰的脸上忽地抽动了两下。
“一个。”
“两个。”
“三个。”
“三根香,三个人!”
她毫无征兆地转向孔蔓生三人躲藏的棉纱线垛,上颚以一种人无法达到的开合姿态往上掀去,嘴皮儿碰到的面皮往后挛缩,整张肉脸好似融化一般塌陷成了一张平面的深渊巨口。
“不知道他们在里面会找到什么,会不会遇到美貌的长发女鬼?”包甜甜没话找话试图缓解一下气氛,柳宿莘看出了她的紧张,安慰到:“他们不会有事的,有皇在里面。”
皇明越是块金字招牌,有他在的地方恐怖片都会变成恐怖喜剧。包甜甜点点头:“皇大爷是谁啊,一个抢人小姑娘栗子糖的变态,一看就是反派**oss。”
“不过皇大爷这么厉害,为什么你们看到他还会紧张啊,不是跟他在一起更容易通关吗?”
柳宿莘微笑,不过这笑容中更多是几分无奈:“游戏的漏洞不是那么容易钻的,跟皇一起是很容易通关,但下一轮就会被分配到难度非常大的游戏中,甚至会远远超出你自身的实力。并且,皇已经很久不被允许参赛了,就是下一场游戏你们想再和他分到一起也是不行的。”
包甜甜呆了呆,半晌她试探着问:“莘姐,你的意思是下一轮我们的游戏难度就要大大升级了?”
倪狻也睁开了眼睛,柳宿莘有些奇怪:“你们不都不是新玩家了吗?怎么,没有去查看新手指南吗?这些里面都有写啊。”
包甜甜半张着嘴,好一会儿才合上。竟然还有新手指南这种东西,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啊!
怪女人朝着纱线垛走了过来,孔蔓生屏住呼吸,他从地上捡了一只小臂长的扳手紧张地握在手里,又把从旅社拆下来的黄符绑在扳手上,只要怪女人一靠过来他就兜头一扳手。
黑色的长发从纱线垛顶垂了下来,孔蔓生攥紧扳手慢慢举起,他看不见的地方突然伸出一双打手死死从背后捂住他的口鼻,孔蔓生一惊,他刚要挣扎却发现自己正被皇明越压在臂膀下。
秦乘鲤也捂住口鼻朝他使了个眼色,怪女人粗硬如鬃刷的发梢抚过孔蔓生的眼皮,刺得他生疼,可他不敢动,只能僵硬地撑开眼。
“咦?”怪女人占满整张脸的“嘴”里发出不解的嘟囔,“我明明闻到了三个人的味儿了,怎么现在一个也没有?”她不肯放弃,又在纱线堆里来回穿行了好几圈。
明明孔蔓生和皇明越就在她脚边,她却好像视而不见,过了好一会儿孔蔓生都快憋出白眼来了怪女人终于走了。
她回到香炉前继续摆弄那个黑匣子,从里面掏出一块小臂长短的木牌来。铝皮电筒暗闪了一下,灯光亮起的瞬间孔蔓生脑中空白了一刹,他来不及阻止,电筒灯毫无阻拦地落到了怪女人身上。
“别慌。”背后的皇明越凑到他耳边,秦乘鲤拿着电筒在怪女人身上照了许久,她都没有回头。
“她没有视觉。”皇明越道。刚才怪女人说闻到了三个人的味道,虽然她脸上只剩下一张嘴,但很显然她分辨人气的方式是通过嗅觉。
果然怪女人折腾半晌后把木牌立在香炉后就走了,直到她脚重重的点地声完全听不见后孔蔓生几人才从纱线垛后面爬了出来。
怪女人拿出来的是一个牌位,可不同于常见的黑底金字,这个牌位是红色的,灯光扫过牌位上的凹痕时,孔蔓生看清了上面的字:供奉余公春生之灵位。
这竟然是余春生的牌位。
“生人牌。”秦乘鲤脱口而出。
生人牌用于祈福,可倒插香却用来招邪,这两者放在一起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孔蔓生后悔没有把倪狻带进来了,不然以他的见识说不定能看出点什么。
皇明越一直望着怪女人离开的方向,秦乘鲤也望过去:“怎么了?”
“我们,出不去了。”
“怎么还不出来啊?”包甜甜等得有点心焦,棉纺厂说大不大孔蔓生他们仨都去了两小时了就是放头牛进去犁一遍地也该犁完了吧。
“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吧。”包甜甜拍了拍自己的嘴“呸呸”两下,“你们不觉得这个厂过于安静了吗?”按说厂里七点后就没人了,安静也是正常的,可包甜甜就是觉得棉纺厂静得出奇,虽然只隔着一道墙里面却仿佛是另一个异世界。
柳宿莘也重视起来,进去的时候秦乘鲤说过不会呆太久探探就出来,两个小时过去了不仅没见到三人连一点动静都听不到了。她和倪狻对视一眼,一同靠近了铁闸门。
“谁!”包甜甜忽然惊叫一声,她毛骨悚然地回头,刚才就在柳宿莘和倪狻走开的时候,包甜甜感觉自己的后衣领子被人揪了一下,可身后空空如野,只有几盏路灯努力地照亮着方圆一米半的范围。
寒意自脚下升起直冲天灵盖,包甜甜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举起手中被孔蔓生临走时塞上的防身木棍就是一顿乱挥。木棍在空中来回划着“Z”字,划到第三下时明显碰到了什么东西而被阻滞了一瞬,而后木棍又流畅地挥过,再也没有遇到任何障碍了。
包甜甜慢慢转身,声音还夹杂着牙齿上下磕碰的哭声:“莘姐,倪哥,我、我好像打中什么东西了。”
白色的雨幕笼罩住整个厂房,皇明越推开窗户,扑面而来的不是泥腥味和水气。雨水静静落下,一种极其轻微的属于挥发性强氧化物擦过地面特有的气味混杂在白得发亮的雨水中,快速冲刷着外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