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梁舟淮一睁眼便看见了白色天花板,恍惚片刻,才想起昨天出了车祸。
他偏头,陪护床上空荡荡,谢陈不在。
他刚要去拿手机,门被推开了,谢陈吊着右手,左手端着洗漱用品。
梁舟淮拿手机的手一顿,问:“病房里有卫生间。”
谢陈回:“隔音不好。”
“……以后别出去了。”谢陈还吊着右手,不方便。
梁舫从学校请了假,但他还要处理车祸和公司的事,晚上才会过来,因此,白天就只有他们俩。
谢陈放下东西,关上门,然后便和昨天一样,挪到正对着病床的沙发上。
梁舟淮气笑了:“我是蝴蝶吗?一眨眼就会飞走?”
谢陈冷冷说:“说不准。”
看来他这一遭确实吓到人了。
梁舟淮解释:“没办法了,马上就是路口,撞墙总比去路口撞人、撞车乐观一点。”
梁舟淮看他脸色越来越差,倒打一耙道:“我还没和你算账呢,你倒先气上了。”
“谁教你的?知道危险还往上凑?”梁舟淮反问。
要不是运气好,两辆车,三个人,现在都不一定能好好地在这。
谢陈没回答。
空气安静了几秒,他突然开口叫了一声:“梁舟淮。”
他蹙着眉,眼神弥漫着淡淡的忧伤,语气压抑,却也郑重,“我做不到的,我做不到看着你在我面前受伤,或是死去。”
梁舟淮突然愣住,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
“如果有一天,死亡降临,请让我先于你离开。”
谢陈说完这话,病房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安静,仿佛能听到两颗滚烫心脏跳动,莫名的情绪快要冲破胸膛。
梁舟淮严肃下来,看着他,问:“你觉得我又能看那样的画面吗?”
谢陈沉默。
梁舟淮笑了一下,跳过这个沉重话题,“行了,过来。”
谢陈抬眸,疑惑看着他。
梁舟淮和他对视。
谢陈走到病床边,问:“怎么了?”
梁舟淮:“低头。”
谢陈闻言照做,接着,梁舟淮寻着那两片微凉的唇贴了上去。
浅尝辄止,却也足够深刻。
离开时,他便看到了谢陈呆住的表情,他勾了勾唇,笑:“行了,过去了。”
谢陈低垂的眼皮动了一下,皱着的眉头舒展,轻轻“嗯”了一声。
他伸出左手,轻柔地摸了摸梁舟淮的头发,梁总讨厌别人对他动手动脚,但为了哄人,他这次忍着没一把拍开。
半晌,他再也忍不了:“行了,别摸了,再摸我头晕。”
谢陈:“……”
*
下午,梁舟淮打了个电话。
挂断后,他对谢陈说:“动手的人找到了。”
谢陈立马问:“谁?”
梁舟淮:“公司的一个安保。”
昨天那通被监测到的电话,联系的是梁氏的一个安保。
林氏离湖滨西路近,梁舟淮和秘书早上没有去公司,而是直接去的林氏。安保没法在公司动手,于是只能冒险打车到林氏埋伏,在他们签合同那段时间,去地下车库摧毁了车子制动系统。
警方也是在林氏的监控下,查到了那位安保的踪迹。
凶手动手脚很隐蔽,但他忽略了林氏地下车库角落的一个监控。
顺着那位安保往上查那个号码,最后锁定的,是谢朗的秘书。
梁舟淮想,他们本来的计划应该是在梁氏大楼对车做手脚,让他在去签合同路上出事,进而也就签不成合同。
然而他没有去公司。
所以他们才不得不采取备用方案,在林氏动手。
合同签了又怎么样?他还是会照样没命。
他们算好了他不会换车去和林氏合作方应酬,因为时间很紧,而梁家本宅那场婚宴,他一定会去。
谢朗的秘书交代了所有事件经过,包括三年前,梁远之的那场车祸。
不过,他说所有的事都是他一个人策划的。
没说出谢朗一个字。
但梁舟淮他们并不是傻子,并不相信。
三年前,那个司机就是谢朗的人,而且是要钱不要命的那种。
那司机原本一直给梁舟淮开车,他隐藏得很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搭上的谢朗?
谢朗的秘书说,他一开始只是想在竞争对手身边安个商业间谍,有备无患。
直到那天,梁远之有个紧急出差,刚好梁舟淮在公司,便让自己的司机去送他。
谢朗他们抓住了那个机会。
车子以最大速度,主动撞上路边的防护栏,造成了侧翻,梁远之被压在了下面。
他们本来的计划是直接解决竞争公司继承人,没想到梁远之活了下来。
所以,他们散播了关于车祸的谣言。
把梁氏扭转乾坤的那个传奇,也拉入了这场谋杀中。
并在三年后,打算以差不多的手段,抹掉这个传奇。
为了利益,罔顾人伦,无视法律,丧心病狂。
而就算这样,依旧有人替谢朗遮掩,真正的凶手却逍遥自在。
梁舟淮说完,拨通了出差的周秘书的电话,“把我前段时间让你收集的那些东西发过来。”
周秘书:“好的,梁总,稍后发您邮箱。”
谢氏这些年来越做越大,谢朗为了生意,做了不少缺德事,周秘书动作迅速,很快,谢朗的犯罪证据便发到了梁舟淮邮箱。
梁舟淮自己留存了一份,然后直接打包发给了梁远之。
他现在住在医院,很多事情处理起来不方便,交给梁远之去做正合适。
很快,梁远之收到邮件,给梁舟淮回了电话。
谢陈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谢朗这次大约会翻得很彻底。
梁舟淮把外面的事交代完,大约是一个小时后。
期间,谢陈便一直待在对面的沙发上,默默看着他。
梁舟淮愣了一瞬,无形中松了一口气,好像那些压在身上的陈年往事,一瞬间松散了。
“累了吗?”谢陈突然问。
“嗯?”梁舟淮一愣,说,“没事。”
“交代完了?”谢陈问。
梁舟淮把手机放回床头柜,说:“嗯,马上就会真相大白。”
谢陈扯开嘴角笑了笑,随后眼睫低垂,喉结一滚,再抬眸时,眼神心疼,嗓子干哑,“三年了,终于结束了。”
那眼神里的情绪,梁舟淮看得分明,心里突然漫起从未有过的复杂心情,好像沾了白糖的话梅。
他无奈又宠溺地低头笑出声,故意问:“心疼我?”
他没等到谢陈的回答,回应他的是对方热切的亲吻。
谢陈走到病床边,没等梁舟淮反应过来,便单手捧着他的脸吻下去。
和刚才的蜻蜓点水不同,这一次,谢陈吻得热烈,蕴含着太多东西。
失而复得的庆幸,真相大白的喜悦,无法克制的心疼与爱意。
爱意像汹涌的火,融化了坚冰和雪雾,茫茫冰原中独行的人,四肢百骸突然有了温度。
可他是火,他早该料到,也终有一天,他们都会被这火灼得遍体鳞伤。
曹屿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操!”
病房门从推开到关上,只花了三秒。
分开时,梁舟淮唇瓣淡红,嘴角噙着笑,看着谢陈的眼神没有丝毫尴尬,反倒很好奇谢陈会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坦然得好像他不是故事的主人公一样。
梁舟淮挑眉,“他受到的冲击好像不小,你要不要去看看?”
谢陈轻笑,“你憋着坏的模样,真的很不梁总。”
梁舟淮“哦”了一声。
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的样子。
他又催了句:“看看吧,毕竟是你朋友。”
谢陈愣了一下。
梁舟淮瞧见他的停顿,说:“昨天下午车祸,你联系的不是他吗?”
谢陈:“是。”
梁舟淮“嗯”了一声,“交什么朋友是你的自由,不过你们怎么认识的?”
谢陈握了握拳,回答:“国外认识的。”
“嗯。”
梁舟淮没再问。
谢陈松开握紧的拳,“我出去看看。”
梁舟淮点头。
门外,曹医生靠在墙边闷头喝水。
看见谢陈出来,他表情明显顿了一下,两人之间笼罩着一种诡异的尴尬。
“咳咳——”
“完事啦?”
曹医生目光瞥了瞥病房,仿佛心有余悸。
谢陈没理,直接问:“什么事?”
曹屿摆摆手,说:“没什么,我就来看看他的伤口。”
“……看来我来得不巧。”
本以为谢陈会很善解人意地说句“没有”,或者是“没事”之类的,结果他开口就是:“嗯。”
确实来得不巧。
曹屿:“……”
还没等曹屿想出篇损谢陈的长篇大论,谢陈已经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曹屿瞪着他,谢陈默默问:“不是要看伤口?”
曹屿心想,在看伤口之前,他可以先暗杀一遍吗?
“进去吧,不用装了。”谢陈又说。
曹屿手刚握上把手,又放下来,压低声音,偏头问他:“怎么?终于把你那惊天地泣鬼神的身世告诉他了?”
谢陈:“没有。”
否认后,他又补充:“只是猜到了你是我朋友。”
曹屿:“他都猜到我是你朋友,没追问你别的?”
谢陈摇头。
曹屿:“那你不顺杆爬,把一切告诉他?”
谢陈沉默片刻,忽然说:“以他的个性,说了就结束了。”
曹屿:“……”
好像你不说,就能瞒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似的。
“年轻人,有台阶就赶紧下。”
别台阶都没了,才来后悔。
多少傻逼追妻火葬场都是这么来的,前人那么多经验都不知道借鉴!
哎!
曹屿心下叹了口气,摇摇头,默默为谢陈点蜡祈祷。
谢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