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台新闻,近日,江城知名企业家谢朗,因故意杀人、挪用公款、职务侵占等多项罪名被警方逮捕,目前,谢氏集团股票暴跌……”
凉风拂过,秋意正浓。
窗外的院子落了许多枯叶,时而被风卷着飞舞。
谢陈按掉电视遥控,问:“他会进去多久?”
梁舟淮冷笑一声,说:“他出不来。”
梁舟淮一身灰色毛衣,头发剪短了一些,坐在沙发上。他借着旁边谢陈没伤的左手,用自己没打石膏的右手缓缓翻着书。
两个人一人一只手,除了洗澡麻烦点,别的日常生活倒没多大影响,毕竟家里有保姆。
虽然出院,但他额头上的伤口还缝着针,受到撞击的脑袋也时不时发晕。
所以,出院后这些天,他都在家里办公。
谢朗的后续事情交给了梁远之和律师,非必要时候,他不用出面。
至于现在的谢家,不用他添火,就已经乱得一团糟。
谢朗进去后,谢老爷子一病不起,他的几个孙子守在医院,谢锋接手谢氏,忙得焦头烂额。
不过,他派人去调查过,他那些守在医院的孙辈里,并没有谢家长孙。
这位Charlie陈先生既没有掺和谢氏,也不在乎亲爷爷死活,连梁舟淮都猜不透他的意图。
中午,解决完谢朗的梁远之难得来了电话,让梁舟淮过去他住的地方。
当年的真相既出,梁舟淮早就想到会有这天。
这是梁家的事,谢陈没跟去。
出车祸的那两辆车损伤较重,依旧在修理。车子换了一辆,专门检查过制动,周秘书还在国外,开车的是家里的司机小董。
那天开车的那个秘书在梁舟淮后面几天出院,刚出院就给他递了辞呈,梁舟淮没批。
他说:“如果是因为意外,没必要。”
秘书惶恐道:“那天是我开车前没检查车,如果检查了,就不会出问题。”
梁舟淮严肃道:“你是受害人,该负责和反思的是加害者,不是你。”
最后,梁舟淮给他放了假,让他修养好再回来上班。
为了方便修养,梁远之现在住的地方紧挨着医院,是一处平层公寓。
梁舟淮到的时候,正巧遇上梁远之的医生,他顺便问了情况,得知梁远之的腿现在情况稳定,医疗技术发达,恢复不是问题。
只不过车祸带来的骨骼和神经损伤是不可逆的,就算恢复了,以后也难免留下些后遗症,比如下雨天会疼,不能长久站立之类的。
这两年来,说一点愧疚没有,是不可能的。毕竟那个司机本来是他的人,如果送梁远之去机场的不是他,谢朗他们也不会逮到时机制造那场车祸。
因为那些流言,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梁远之家,他进门的时候,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样子。
梁远之本来在阳台上,见他进来,上下打量一眼,看到他全手全脚的,似乎松了一口气。
他说:“这几年,我这儿的酒都被你爸没收了,只能喝茶。”
说罢,便让保姆沏茶过来。
“上好的毛峰,尝尝。”
白瓷茶杯有些烫,修长的右手指尖染了层红,不过不疼。
梁舟淮沉默着,抿了一口,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梁远之敛了神色,缓缓开口:“小叔道歉,对不起。”
“这两年,我太钻牛角尖,总是怀疑着所有人,私下也给你使了不少坏。你怨我是应该的,不过,人做错事就要认,对不起。”
梁远之也不善言辞,说完,气氛僵硬沉默。
梁舟淮喝完了茶,放下杯子,说:“算了,过去了。”
他沉默了一瞬,突然道:“对不起。”
他说的是那个司机的事。
梁远之抬眸,看着他说:“人各有命,冥冥之中罢了。”
说完,视线下移到梁舟淮的手,问:“什么时候能拆?”
“下周。”梁舟淮回。
刚好是他生日宴前一天。
梁远之点了点头。
“既然清楚了,”梁舟淮停顿,抬眼望着梁远之,“改天叫律师来,把股份转让协议签了,我会提前通知,召开股东大会。”
当初梁远之出院,他就拟好了转让协议,不过那时候梁远之不肯签。
他手里的这些股份是当初集团危机时,梁父转让给他的,本来应该给的是梁远之。
现在只不过是物归原主。
梁远之愣了会儿,忽然道:“你留着,你比我更适合管理梁氏,况且,更换CEO不见得对梁氏好。”
梁舟淮:“我不会脱离梁氏,只是把你的东西还你。现在市场紧张,公司不能在我的模式下安于现状,他需要新的模式去整合改变。”
“爸和哥那边对我的提议没有意见,至于另外那些叔伯,他们不敢有意见。”
梁舟淮今天过来的主要原因,就是这件事,说完,他便离开了梁远之的住处。
他说的也并不只是为了劝说梁远之,梁氏确实需要新模式,如果依旧原地踏步,最终只能淹于时代洪流。
至于梁远之会如何考虑,他不用想就能知道。
笑面狐狸依旧是笑面狐狸,就算他们是亲叔侄,就算他们没了那层仇恨隔阂。
他不否认血脉亲情,也不否认生意场上的情意交情,但他也不否认人性利益至上。
他没什么舍不得,这本来就不是他的东西,由他创造出来的,才真正属于他。
小董等在楼下车里,他出去时,风扬起他的黑色大衣一角,他像个历经长途跋涉,终于卸下风雪的将军。
回家路上,盯着谢家那边的人打来电话,说是医院那边尘埃落定了,谢家老爷子算计了一辈子,终于也在算计中闭上了眼睛。
逝者为大,梁舟淮让人撤了。
谢氏突缝两场变故,就算他梁舟淮不动手,以后的处境也难说。只要那位长孙不插手,谢锋威胁不到梁远之。
不过说起那位长孙,梁舟淮倒有点好奇,他会不会出现在葬礼上?
他那张拼命遮掩的脸,不知会躲到什么时候?
那人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看似背靠谢家,其实根本不在乎谢家死活。多半他那亲爷爷和两位叔叔,小时候对他也不怎么样。
…
谢家葬礼那天,梁家自然没人去。
当然,如梁舟淮所料,那位谢家长孙也没现身。
他想,看来这长孙和谢家的仇还不小。
谢老爷子的遗嘱早就立好,大头当然是归谢锋,那位长孙只拿了他父母的份,听说遗产划分宣布后便销声匿迹,不少人说是回了伦敦定居。
不过他回国几个月,脸都没露过,谁知道呢?
令人意外的是,谢芷也在遗嘱之列,不过她根本没要,当初说是脱离谢家,就一次也不回头。
贺家家大业大,谢芷也是贺氏的股东,那点施舍一般的遗产对她而言,只是微末的补偿。
错了就是错了,该接受补偿的那个人,已经看不着也听不见了,再补偿活着的人也没用。
至此,那个盛大的谢氏集团落下帷幕,留下来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问题企业。
夜晚寂静,冷清的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窗户,墙面倒映着床上交叠的影子,黑夜颤抖且痴狂。
“滚出去……”
梁舟淮压抑的声音打破了夜色寂静。
他推着谢陈,眼底洇湿,白色月光一照,像是星辰洒落,溢出湖面。
谢陈喘着气,但不说话。
梁舟淮来了气,骂道:“是人吗你?吃炸药了!”
梁舟淮闭上眼,又睁开,谢陈脸侧都是汗,眉眼深邃,笑得张扬得意。和以前少年感十足的笑容不同,他今天笑得有些痞气。
“……”梁舟淮骂也骂了,瞪也瞪了,右手拉他躺下,结果这小子又在他脖子上筑窝,脑袋蹭来蹭去,头发刮着下颌,烦人得很。
“你今天不对劲。”梁舟淮笃定地说。
谢陈在他耳边轻笑一瞬,“有吗?”
梁舟淮默认。
谢陈抱着他,不知为何?也跟着沉默。
过了很久,梁舟淮问:“想说什么?”
谢陈枕着梁舟淮的手臂,侧躺着,抬起眸子,梁舟淮偏头低眸,和他对上视线,谢陈说:“你之前说的当真吗?”
梁舟淮不解,“什么之前?”
谢陈:“你说我如果耍你,会死得很惨。”
梁舟淮笑了一下,“当然。”
“你会和对付谢朗一样对我吗?”谢陈注视着他问。
梁舟淮愣了,“怎么着?你有事耍我?”
“没有,”谢陈起身,单手撑在梁舟淮身侧,温热的唇落在梁舟淮眉骨,然后是泛红的眼睫,“只是亲眼见过梁总的手段,问问而已。”
梁舟淮勾了勾唇,“怕了?”
轻吻落在唇角,谢陈哑着声,“永远不会。”
……
次日,梁舟淮从楼上下来,看到谢陈坐在客厅琢磨他那只吊着的右手。
梁舟淮突然有点尴尬,昨天晚上,他俩就这么吊着两只手……
太荒谬了。
谢陈见他下来,眼眸含笑看向他吊着的左手。
显然,默契地想到了一起。
“……”
梁舟淮移开视线,看向客厅外面。
浪天浪地的谢陈难得害臊,“咳”了一声,对正在单手打开茶几上电脑的梁总说:“先吃饭,吃完再工作。”
幸好,孟姨他们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