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脚诰命（科举） 第5章 第 5 章

因为李秀才的话，整个堂屋除了稚童，全都震惊了，不可置信地望着李秀才。

安县是个小县，文风并不盛，一个县也就两个举人，秀才虽然数量多一些，但是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童生数量又比秀才多一些。

所以秀才在安县还是有些地位，他们家因为家里有李秀才，还有两个童生，在安县也算得上书香门第，平常县太爷以及县里的大户人家举办的宴会，他们家都有资格参加。

这些都是安县最体面的宴会，去的人自然也是安县有头有脸的人，这些人家的女眷都是三寸金莲，而他们家带去一个大脚媳妇，肯定会被人笑掉大牙的。

葛氏事先知道内情，本来还想等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时，再跟李秀才掰扯，没想到他会在午饭时直接询问李昊霖。

她忍不住质问：“相公，昊霖可是你亲儿子，你怎么能作践他？”

李秀才瞥了她一眼，没有回她的话，反而看向小儿子，问：“昊霖，这是你的婚事，你意下如何？”

李昊霖站起身，冲他作揖，“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没意见。”

他低着头，眼神晦暗，神情悲凉中带着一丝嘲弄。

李秀才看不到他的神情，对他的回答颇为满意，他抚须含笑，再次瞥了葛氏一眼，看着儿子，开口问：“你阿娘说我作践你，你作何想？”

“我知阿爹是为我着想。”

李昊霖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我一身疾病，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需要一贤能妻为我操持内外，小脚妻虽好，但却不如大脚妻耐得劳苦。”

李秀才抚须点头，“你明白就好。”

他看向葛氏，问：“如此你可还觉得我作践昊霖？”

葛氏无言以对，小儿子的身体是一大短板，她和相公在时还好，还能养活他，他们百年之后呢，大房和二房还会一如既往地照顾他吗？

再不喜欢病秧子小儿子，那也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她总希望他衣食无忧的。

李秀才的大儿媳小葛氏和二儿媳姜氏，俩人对视一眼，均收起了不满，面子固然重要，但比起一辈子供养病秧子小叔，她们宁愿多一个大脚妯娌，大不了不带她出门交际就是了。

除了在外读书的大房和二房的几个男丁，在家的所有人全数赞同李昊霖娶大脚媳妇的决定。

屋里气氛轻松了，孩子们也敢说话了，屋里唯一的男孙李良材，奶声奶气地大声道：“阿奶，这个雪球山楂好好吃，比冰糖葫芦好吃，我还要吃。”

“阿奶，我也还要吃。”

大房七岁的闺女李云朵紧跟着说。

二房五岁的闺女李云芳也跟着开口讨要，“阿奶，我也要吃。”

虽然接受了小儿子娶大脚媳妇的事实，葛氏心却不舒服，孙子要金贵吃食还好，孙女也不懂事跟着闹腾，她脸一黑，没好气道：“吃吃吃，那么多白糖，也不怕牙坏掉。”

两个孙女缩了缩脖子，男孙李良材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还是男孩儿，一向受宠，被凶了，委屈地张开小嘴，“哇哇”地哭了起来。

小葛氏和李云朵赶紧去哄人，就是葛氏也是麻溜地去拿了一颗雪球山楂，塞李良材手里，“小祖宗，甭哭了。”

“嗝，阿奶凶我。”

李良材嘴巴里塞着雪球山楂，打了一个嗝，委屈地告状。

“不是凶你，是凶你俩姐姐。”

葛氏随口道。

七岁的李云朵还好，五岁的李云芳委屈得嘴巴一撇，张嘴就要哭，谁知嘴上多了一只手捂着她的嘴，她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捂她嘴的是她阿娘姜氏，姜氏在她耳朵边，低声哄劝：“云芳乖，不要哭，要不然你阿奶又要骂你。”

李云芳想起阿奶的凶残含泪点头，等姜氏把手拿开，她委屈地问：“阿娘，阿奶太偏心了。”

姜氏摸了摸闺女的头，忧伤道：“谁让你不是男孩儿呢。”

李云芳不懂，阿奶偏心跟她是不是男孩有什么关系，但却听话地不哭了。

葛氏这边哄完孙子，便回到座位上，看着李秀才，问：“相公，家里孩子都喜欢吃雪球山楂，等子庚再来，问问他做法如何？”

李秀才也喜欢雪球山楂的口感，但作为读书人，他要脸面，开口道：“如果子庚勉强，不要强人所难。”

葛氏笑着回道：“是。”

老大和大孙子，老二和二孙子，都在县城读书，花费巨大，小儿子马上要娶亲，小孙子也马上到开蒙的年纪，哪里都需要银钱，雪球山楂的方子到手后，她可以做来卖，家里也多一分进项。

沈梦珂没想到葛氏竟然跟她想到一块儿了，她中午在家用猪油渣炒了白菜，还用高粱面和白面一起做了喧软的馒头。

午饭可以说简陋至极，但是还是被李美容训斥了，“你个败家闺女，那猪油渣是你阿爹晚上读书的夜宵，谁让你炒菜了。”

“阿珏为我出头，在学校挨先生训，回来还得挨你和阿爹打，我得做点好吃的犒劳犒劳他。”

沈梦珂解释了一句。

李美容柳眉一竖，怒道：“你就惯着他吧，不好好读书，他连地都没得种。”

然后又拉拉杂杂地说了一通，沈梦珂左耳进右耳出，反正油渣用了，除非她一粒一粒地捡回去，她刚这么想，就看到李美容竟然去拿筷子了，她震惊了，便宜老娘竟然真地要把猪油渣捡出来。

她赶紧把菜碗端了，“阿娘，阿爹读书需要补身体，阿珏更需要啊。”

李美容再次瞪她一眼，“你就惯着他吧。”

等她端着饭菜准备去堂屋，刚出厨房，就被一只小手给拉住了，沈梦珏仰着小脸儿看着她，一脸的感动，“阿姐，还是你对我最好，阿娘眼里只有阿爹。”

这话沈梦珂赞同，李美容妥妥的一恋爱脑，丈夫面前，儿女通通退后。

不过她不想跟沈梦珏谈论这个，弯下腰，问：“雪球山楂好吃吗？”

沈梦珏的小脑袋狠狠地点了点，“好吃，比我去年吃的冰糖葫芦还好吃。”

夸完，他便绞着手指头，小心翼翼地问：“阿姐，雪球山楂贵吗？”

沈梦珂看他小心的样子，有些心酸，赶紧道：“不贵。”

小家伙这才松了口气，家里不富裕，他真不敢浪费。

等饭菜摆上桌，一家三口坐下开饭，沈梦珂和沈梦珏姐弟俩专挑猪油渣吃，李美容专挑大白菜吃，沈梦珂给她夹猪油渣，她又给夹了回去，并且说：“阿娘不喜欢吃。”

沈梦珂夹了两回，得到两回同样的答案后，便索性随便她了，专心吃自己的。

“阿娘，我想做雪球山楂卖。”

吃了个半饱后，沈梦珂便说了自己的搞钱计划。

“啪！”

李美容把筷子拍桌上，柳眉一竖，怒道：“咱们家是读书人家，你休要给你阿爹脸上抹黑！”

“我只是做了雪球山楂，拿去镇上或者县城的点心铺子寄卖，怎么就给阿爹脸上抹黑了？”

沈梦珂反问。

李美容卡壳，这是大事，她拿不了主意，沉默了一秒钟，说道：“等你阿爹回来再说。”

说曹操曹操到，沈启明就是这时进的家门，儒雅白皙的脸上心事重重。

李美容赶紧起身，问：“夫君，你可用过饭了？”

沈启明摇了摇头，“并未。”

李美容赶紧扭头冲沈梦珂招手，“赶紧去给你阿爹拿碗筷。”

“好。”

话音刚落，沈梦珂人已经出了屋子。

等拿了碗筷回屋，就听到沈启明说卖雪球山楂的事儿，“这倒是不会影响名声，关键是白糖不好买。”

沈梦珂眼睛亮了亮，赶紧掀开草编的帘子进门，脆声道：“阿爹，如果我能够弄到便宜的白糖呢？”

沈启明好奇地问：“你去哪里买白糖？”

“当然自己做了。”

沈梦珂下巴一抬，很是傲娇地说道。

沈启明不可置信，“你做制白糖？”

沈梦珂点了点头，一边把碗筷摆老爹身前的桌子上，一边回道：“就有一次咱们家买了甜菜，我有一次煮菜煮过头了，再去看的时候，锅里的菜熬成了糊糊，我尝了尝，竟然比蜜还甜，我怕阿娘骂我，没敢说，我想着甘蔗是甜的，能制糖，甜菜也甜，自然也能制糖，甜菜便宜，做糖卖了钱，阿珏就能去好一点的私塾读书了。”

沈启明无语道：“不是所有甜的东西都能制糖的。”

李美容看闺女还想继续说什么，赶紧打断道：“先吃饭，你阿爹还饿着肚子呢。”

吃饭的时候，沈启明说了在李秀才的意思，“昊霖师弟不是不好，但身体太弱，养不了家。”

沈梦珂虽然不求丈夫养活，但也不想嫁一个病秧子，她埋头吃饭不语。

吃过饭，便催促老爹去买甜菜，“阿爹，成不成总要试一试，阿珏总要长大，读书费用会越来越多，咱们家总要有一个进项才是。”

沈启明还没怎样，李美容首先反对，“你阿爹够累了，甭打扰你阿爹。”

而沈启明也没有反对她的话，所以也是不同意她的想法了。

制糖卖雪球山楂的计划夭折，她想了想去，便只能往女红上下功夫了，这个做好了，她还能落一个心灵手巧的名声。

可她还没等她想好具体做啥，沈族长又来了，进门就道：“子庚，你兰姑姑给阿珂物色了一个人家，这家人家境殷实，后生上进，绝对不会委屈阿珂。”

沈梦珂眼神闪了闪，再有俩月她就到朝廷规定的婚嫁年龄上限十六岁了，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这家人她要不要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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