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两人又来到了坟场,江舟不解:“我们不是去找阿公吗?”
白泽道:“何需多此一举,反正那老翁今晚要在这里行事。”
江舟不太明白他云里雾里说的一切,她问:“行什么事啊?”
白泽看着她,嘴角扬起一抹好像逗弄的浅笑:“借尸还魂之术。”
他看着江舟一脸迷惑的表情,缓缓开口:“借尸还魂之术,需以死者生前挚爱之物为媒,辅以还魂咒文,召集游离四方的亡魂。择阴气浓郁之所,也就是死者之坟,燃引魂灯七盏,象征北斗七星,引领魂魄归途。再以特制的还魂水洒于新人身上,口中念诵招魂咒,方可令灵魂附身新人,得以复生。”
江舟蹙眉看他,问道:“你跟我说这些干嘛?”
“因你所立足之地,正是这位老翁精心策划的借尸还魂法阵所在。”
“啊?”江舟惊道,“这老头要为他女儿借尸还魂?”
她愣了一下,像是终于反应了过来,两只眼睛呆呆的没有焦距,喃喃道:“难道他要拿我借尸还魂?”
却见白泽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倒是很享受她这番窘迫,淡淡的“嗯”了一声。
江舟顿时暴跳,转身要换个地方。
白泽按住她的手臂,“莫急,若你离去,岂非辜负了老翁一番苦心布局?”
江舟闻言,暴怒:“你倒是替他着想,那我该如何是好?”
白泽忽然轻嘘一声,低语道:“他来了。”
倏忽间,一股阴森寒风袭来,卷起层层迷雾,江舟回眸望去,老翁的身影自幽暗深处徐徐浮现,面上挂着一抹诡谲的笑容,目光牢牢锁定了江舟。
“就站在这儿别动。”
老翁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凄凉:“这么远远望着,你们长得可真像。我的女儿当年也正值你这般芳华,是个多么善良的好孩子啊。”他叹息着,眼中流露出无尽的哀伤。
短暂的温情转瞬即逝,老翁的声音骤然变得尖锐且狂乱:“奈何她,最终却落得尸骸不存的下场!故此,我必得为其招引魂魄,而你的身躯,将成为她重获新生的载体!”
白泽的语气怜悯:“所谓借尸还魂,不过是虚妄之谈罢了,你的女儿早已踏入轮回之道,倘若你果真疼惜于她,便不应再为其增添杀业。”
老翁却似陷入疯魔,怒吼回应:“你在欺瞒!她必定仍在冥界之中,等着我前去拯救!你看这些傀儡,他们皆拥有自我意识,因其体内寄居着那些冤魂厉魄!”
白泽目光有一瞬的惊疑:“是你让这些魂魄重返阳间?你可知此举触犯凡冥大忌,死后将受地狱之惩!”
老翁对此全然不顾,狂笑道:“我才不在乎这些,只要能让我女儿归来!”
言罢,他挥动手臂,七盏招魂灯霎时燃起幽蓝火焰,老翁开始吟诵咒文,对着江舟狞笑:“今夜正逢朔日,阴气最为鼎盛之时,姑娘,恕我有愧。待你踏足冥界,尽可在十殿阎罗面前告我一状,老朽自知罪孽深重,唯愿勿牵连吾女。”
江舟此时已是面无血色,她望向离她三丈远的白泽,心里凉了半截。
果真,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只是这该死的若水侵蚀了她的法力,这老头看着不像寻常百姓,不知自己有几成胜算。
白泽仍旧从容不迫,像是闲聊家常一般对老翁说:“若我推测无误,女子仅能附身于女子之躯吧。”
老翁眉头一凝:“如何?”
白泽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淡然的笑意:“那着实令人惋惜,看来你女儿是无法附身于我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取出一幅锦帕,缓缓展开,显露出其中的残缺木梳。
老翁见状,满脸惊骇:“怎会……召唤物怎会在你手中?不——不要——”
白泽对老翁的乞求置若罔闻,他指节一动,木梳应声折为两半,淡漠开口:“我听闻冥界有一处鬼蜮,名为‘野**’,汇聚了众多心怀执念、贪恋阳世的魂魄。你既能够从那里召回诸多死于饥荒的村民魂魄,想必他们皆是对食物抱有极深执念之人。但你可曾思量,既然你女儿不在此列,那便意味着她已放下了执念与怨怼,已然投身新的轮回。你又何苦这般固执不舍呢?”
老翁突然神态癫狂道:“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她是被这一村的烂人分食的!当年我有任务不得不走,那些村民饿的失去理智,把我的女儿杀害……”
江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木然站着,身形摇摇欲坠。
白泽情绪还算稳定,“所以你就忍心杀害与你女儿一般大小的女子?”
老翁喃喃道:“只要能救我女儿,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他抬头看着白泽,眼里是一片绝望,声音凄然:“你什么时候将梳子取出来的?”
白泽道:“第二日。第一天晚上我看到你手腕处带有一只银镯,在你收拾碗筷时,无意间漏出了镯子内侧的一行小字——“赠予爱女幽兰,愿汝平安喜乐。”一个父亲送给女儿的镯子怎么会戴在你的手中?唯一的原因就是你要留它作为念想,你的女儿若是活着,这个镯子应该在她手腕。休息时,我在你女儿的房内发现了一盆长势喜人的兰花,这种气候,即使再巧的花匠,也种不出花,唯一的可能就是用木系法力滋养。第二日清晨我借着摘野菜的机会,在坟场找到了你女儿的坟墓,她的墓前也有一颗兰花。”
白泽目光锐利如刀,直视老翁:“你早知江舟修为高深,非你所能及,那晚故意引我们来此,实则是想试探我们的实力。未料到,那些受你操控的傀儡竟心生畏惧,他们被野鬼附体,魂魄最能感应灵力强弱,它们感知到江舟修为深厚,便纷纷躲避。你意识到他们难当大任,不过他们倒替你打探了我们的实力,于是你改变计划,将我们引至栎泽。”
老翁面露怒色,恨声道:“一群废物,多年豢养,竟无一用处!”
江舟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所以栎泽那些无用的尸体,就是你豢养他们的食物?”
老翁低声笑道:“不错,死在栎泽的那些人都是有点修为的人,这些傀儡们可伤不了他们,于是我只能让他们死在栎泽,再把他们的尸体拖到我女儿的坟前,为她借尸还魂。”
江舟心里阵阵冷意,栎泽里密密麻麻的尸体她看不真切,但少说也有几十具,切大多数都是无辜的女子。
白泽说:“若将没有修为的活人引致坟场,难道不怕这些被食尸鬼附身的傀儡吃了他们吗?”
老头看着白泽,低低的笑了:“你心里不已经有答案了吗?”
“食尸鬼,大部分是普通百姓,不吃活人,也不敢杀人,所以他们只管将人围堵至你女儿的坟前,你诱骗它们,你杀人后尸体归它们。其实你是想用这些活人还魂,可惜一次都没成功!不过你倒是遂了这些食尸鬼的愿,你把没用的活人杀掉,它们分食。”
白泽步步紧逼,继续说道:“这些年,它们虽未主动伤人,却也助你杀害了不少无辜。你带无数人至这坟场,只为寻一合适躯体,让你女儿的魂魄得以还魂。前两日,你得知江舟生辰与你女儿极为契合,便打起了她的主意。”
老翁双目猩红,笑的癫狂:“说的不错,只是要麻烦你们跟冥王再说一遍!你们毁了我女儿的遗物,我的希望彻底断了!所以我要让你们死状凄惨,分三顿喂养……”
他看着一旁试图运转灵力的江舟,得意笑道:“是不是感到灵力尽失?”
白泽也在笑:“别急呀,我本来就快要说完了,结果你非要打断,白费了你最后那点气力。”
老翁目光沉沉凝着他,像无底的深渊。
白泽开口:“因此,相比第一日阻止我们去白沙山,第二日你便欣然答应了,因为希望我们死在栎泽。栎泽之水,可沉万物,消解法力,江舟又是惧水的火灵根,若是坠入其中,即便不死,三日后也将修为尽失,届时自然无法抵抗你的借尸还魂之术。而栎泽水温极寒,能保尸身不腐,虽然尸体的效果不如活人,但也勉强可以一试,你打算趁机将江舟捞出,利用月初阴气最盛之夜,在你女儿坟前施展还魂**。”
“然而,你未曾料到,我们不仅逃脱了栎泽的劫难,更因我是水灵根,栎泽之水对我非但无害,反而助我增长膀力。如今,江舟虽然虚弱,但你却忽略了我……”
老翁满脸震惊,难以置信地摇头:“不可能,寻常水灵根怎能抵挡栎泽的侵蚀?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白泽神色顿时变得不自然,他一步一步逼近老翁,浑身散发着让江舟发抖的阴冷,“我在栎泽闻到了和昨日傀儡戏时相同的香气,那是缠绵绕的气味,这世间,能操纵毒物的大能者屈指可数,而这号称毒中魁首的缠绵绕,大荒之内只有一人可以操纵。而你又恰巧擅长占卜之术,不仅算出我们的名姓,还推算出江舟的生辰。”
白泽的眼神如刀,一字一顿道:“你就是他,巫咸国失踪十年之久的九祭司——幽篁。或者我可以叫你的另一个名字,毒尊。”
老翁脸上的血色已然褪尽,但他的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他缓缓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这世间,能抵抗栎泽之水的人也不多。”
幽篁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是从深渊中传来的回响。
他挣扎着站起身,尽管身形摇摇欲坠,气势却丝毫不减,直视着白泽,眼中闪过一丝刻毒,“你是怕了,为何到现在也不亮出你的身份?”
他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江舟,直勾勾的盯着白泽,竟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在夜风中飘荡,带着**裸的挑衅。
他启唇,缓缓吐出:“十二年前,大荒死了一只鹤妖,若我没猜错,你就是……呃!”
他口中有血沫溢出,他微微低头 ,一把泛着幽蓝光芒的寒剑已经刺穿他的胸膛。
白泽的声音压的很低,“我是谁,你不必知道。”
“你在做什么?”江舟明显开始习惯了,只是说道:“他的确罪该万死,但是得让他见他妻子最后一面吧。”
白泽没有看她,他快速把剑拔出,幽篁应声倒地,两只眼睛直愣愣的看向前方,眼里的光芒逐渐黯淡,“我来与你们团聚了。”
他转身对江舟道:“我杀的都是该死之人。”
“他的妻子得了失心疯,以为自己的女儿现在还活着,若没了幽篁的照顾,她在这个村子活不下去。”
江舟不解:“所以呢?”
“她死了。幽篁在她体内注入了同命咒,他若死,其妻必亡。”
他顿了顿:“这下她们一家三口可以地下团聚了,我这是成全他们。”
他拾起幽篁心口的泛着红光的符纸,仍能感知到符纸的温存,幽篁命绝之时,符中蕴力也随烟消云散,他朝老翁家的方向看去,一缕青烟萦绕那处小院,很快,犹如风中之烛,瞬息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