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t’s the bluest blues I’m feeling,
and it’s here to stay
It’s the bluest blues,
and it cuts me to the bone
————Alvin Lee·The bluest blues
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仝湖也终于放松了。他坐在沙发里,手臂搭在沙发背上,下巴搁在手背上,看着闻人一诺,说:“诺哥你别忙了,坐会儿。”
“嗯,不忙。但好歹得给你弄杯水。”
“岛台上那个水龙头是直饮的,旁边的杯子随便拿,你接两杯水就行了。”
“你不喝热水?”
“不用,这天气不喝冰的就算是喝热的了。”仝湖说完又补了一句,“冰箱里有冰块和冷饮,你可以自己拿。”
都难受得站不直了,却还是撑着一份周到,是因为觉得自己还不算亲近的人?还是性格就这样?不管哪种原因,闻人一诺心里是真的别扭,但他把这点别扭咽了下去,只笑了一声,接了两杯水走回到客厅,坐到了仝湖旁边。其实出于礼貌不该这么坐的,但仝湖家这个客厅里只有靠墙这一组长沙发,不挨着坐就只能坐地上了。
仝湖刚才灌了一整瓶矿泉水,现在根本不渴,水杯放在手中拿着,一口都没喝。他歪在沙发上看着闻人一诺,说:“你左手边有个小边桌,把那个端过来放水杯。”
“嗯。”闻人一诺照做。等两个水杯都放到了边桌上,他问:“怎么没弄个茶几?”
“占地方,而且也没什么用,有个边桌就够了。”仝湖揉了揉额头,“要不是我爸妈坚持,沙发我都不想要,直接拿个垫子坐地上多好,随便怎么坐都行。”
“你还挺随性的。”
“是不是觉得我挺奇怪的?”仝湖问。
闻人一诺摇头:“没有。我家就没沙发。”
“啊?真的?”
“真没沙发,我家客厅是书房,有桌子凳子和书柜,但是没有电视和沙发。”
“满墙书柜?”
“嗯,两面墙,顶天立地。”
仝湖支起脑袋:“我以前也想这么装来着,但我这房子是精装,要砸了再改动静太大,我急着搬进来,就没折腾。”
闻人一诺伸手拦了一下他,说:“头晕就动作小点儿,别激动,下次有机会带你去看看。”
“真有点儿晕。”仝湖又靠了回去,“诺哥,你能再陪我待会儿吗?”
“能啊。我今天没别的安排,就是你这么难受,我陪你能干什么?”
“不用干什么,就……家里有个人就行。”仝湖歪了头,挪开眼神,“矫情了。”
“理解。总有这样的时候。”闻人一诺拿了沙发上的抱枕递给仝湖,示意他抱着,“这么说话你会累吗?看你这么难受,就觉得应该让你去睡觉。”
“累了我会告诉你的。”仝湖顿了顿,又说,“诺哥,别生气。”
“什么?”
“打错电话那事。我当时疼迷糊了,行动和记忆都是乱的。”
闻人一诺玩笑着说:“点我呢?可是我先打错电话的。”
“没那意思。那天的事不怪你。”
闻人一诺:“等你病好了,找一天咱俩再说这事。”
“行,听你的。那现在说什么?”仝湖问。
“你这头疼,这么严重?”闻人一诺这属于是没话找话了,这个时候说什么动脑子动感情的都不合适,但既然仝湖说了,那也得找个话题。既然是有再进一步相处的打算,了解一下身体状况也不算冒犯。
仝湖没想那么多,直接回答了问题:“嗯,偏头疼,从小就有,一疼起来人能直接晕过去。不过我这还算好,发作之前会有预兆,从预兆到真的疼起来还能有个缓冲期,所以我基本都能安排好手头的事。今天场馆里灯光晃,我没反应过来那个眼花是头疼的预兆。不过也还好,今天不算严重。”
疼到恍惚,甚至看不清手机分辨不清位置,这都还不算严重,闻人一诺的心又被拽起来了,他问:“总得有个诱因吧?”
仝湖说:“天气变化,劳累,或者喝酒都是诱因,但不是每次都会诱发。这病没辙,发作时吃止疼药睡觉,熬过去就好了。以前我还挺小心的,我爸妈都是医生,也总叮嘱我注意,可有时候这身体就偏偏跟我对着干。我细心保养着的时候,三天两头犯,我不拿它当事了,过得昼夜颠倒的时候,它反倒几个月不犯病。后来我也就不管了,该怎么过怎么过。”
闻人一诺说:“上个月你生日之后,那是喝酒的原因。这次,前天熬夜来着。所以还是会有影响,还得注意。”
“是。这两次确实是诱因明确。我以后注意。”仝湖答应起来毫无负担。但闻人一诺知道,这也就嘴上说说,仝湖这人,跟自己其实挺像的,别人说什么都行,说什么都能应个声,但是该不听还不听。
这天闻人一诺在仝湖家里待到八点多才回家,俩人点了外卖吃,后来仝湖说打算洗澡睡了,闻人一诺才告辞离开。他到家时候不到九点,给仝湖发了消息,等到快十二点的时候,仝湖才回了一条,说自己刚才睡了,起来吃个药准备继续睡。闻人一诺也就放心下来,没再打扰他。
最后一天的鸽会仝湖没去,闻人一诺在现场也就盯了半天,在看过仝湖做的pv之后他就回家了。他拍了照片,发给仝湖,说【我看了。】
【有什么评价?】仝湖很快就回了消息。
【唱的配不上你这pv】闻人一诺说。
【我飘了。】仝湖发了这三个字,紧接着又跟了一条:【怎么说也是你们邀请的嘉宾,这么说不太好吧?】
闻人一诺回:【我实事求是。你这pv是商单级别的,但歌手的声音素质和唱功没达到能商演的级别,调音痕迹太重。歌手选曲是聪明的,节奏明确旋律简单,容错率高。现场音响有点炸,人一多就听个响,配合着你的pv,确实挺吸引人,但经不起仔细琢磨。】
仝湖:【男神就是男神,真会说话。】
闻人一诺回复:【看来头不疼了。】
仝湖:【确实不疼了,真没那么严重,我今天早起还健身来着。忙完鸽会能闲下来了吗?一起吃个饭?】
闻人一诺想了想,回复说应该能有空。两个人都忙,但不是同一种状态。仝湖算是自由职业,他时间可调控,约定了交稿日期基本就不会变,他可以按部就班一天做一点,也可以突击两三天把活儿干完。但闻人一诺不一样,他得坐班。他上班有准点儿,下班却没谱。忙起来能到后半夜,但第二天早上还得准时坐在办公室里。所以他说不好哪天有时间能见面,鸽会之后跟仝湖约了两次,结果临到下班有事加班,只能放鸽子。仝湖表示理解,但闻人一诺心里过意不去。后来聊天时候仝湖提了一句,说现在每周三四都去萨爽新开的酒吧那边唱歌,帮她热热场子,闻人一诺就记下了。又一个周三,他难得没加班,就开车去了酒吧。
啤萨契塔,这是萨爽新开的店。萨爽第一家酒吧名是“爽”,那是她的名字。第二家叫“庇舍”,庇舍,毕设。开业那年正好是她研究生毕业,这店开在学校旁边不远,风格年轻化,价格便宜,目标人群非常明确。第三家是菩萨蛮,有她的姓,用的是词牌名,装潢也偏中式风格,音乐酒吧,唱慢歌为主,确实是符合?的。现在这是第四家,啤萨契塔,比萨斜塔的谐音。有西餐简餐菜品,偏西式风格,音乐也都是蓝调布鲁斯或是美式乡村。
仝湖觉得,要是再有第五家,估计名字就该五个字了。开业的时候聊起这个,萨爽说还真没准。
这家店开在酒吧街上,是收了个朋友干不下去的店面,萨爽做生意没那么多讲究,原先经营不善不代表到她手里也会黄,她收了之后也没试水,也没压成本,拿了钱重新装修翻新,全按照自己的风格喜好来。她手里有钱,干活就不急,一点一点磨,最后成果达到了自己满意的程度,这才准备开门试营业。从接盘到开业,中间隔了一年,一般没人这么干。但萨爽却说:“我大张旗鼓装修了这么久,老往这条街上跑的人肯定都知道了,等正式开业的时候,能不好奇吗?谁不想看看装修一年的酒吧跟别家有什么区别?酒吧街的客人思维不一样,你们不懂!”
确实,要说瞄准目标客户这事,萨爽是真专业,营销手段层出不穷,而且她店里确实也能留客。试营业三个月,净利润已经把装修钱给挣回来了。
到了地点看见店名,闻人一诺就笑了,这是萨爽能干出来的事。但他确实没想到,萨爽能把仝湖叫来驻唱,他觉得按照仝湖的状态,以后可能都不会在公共场合唱歌了。其实要真说起来,闻人一诺这么想也没错。也就是萨爽的酒吧,这要是别的地方,仝湖根本不会答应。因为他很清楚,就算真的被认出来,或者真的惹出什么麻烦,萨爽能兜得住,能解决好,仝湖心里没负担。仝湖是个高敏感的人,特别怕麻烦别人,能让他放下防备和负担的,真的不多。
门口侍应生给开了门,闻人一诺进店找了个不显眼的卡座,快速看了一遍菜单酒单,先点了吃的。他下班直接过来还没吃饭,这会儿确实饿了。
简餐很快就上了桌。仝湖也开始了下一首歌。那是一首布鲁斯,节奏婉转悲伤,闻人一诺觉得自己应该是听过的,这个节奏风格有点古早,不像是现在的。
仝湖的嗓音很有磁性,有厚度但不低沉,情绪高的时候轻快些,音调会拉高,听着就让人高兴,这也是斯宁的营业声线。听了这么久直播回放,闻人一诺其实听出来了,斯宁的营业声线是有修饰的,不是变声器,而是用机架声卡做了人声美化。直播时候唱的都是流行口水歌,旋律简单没难度。把混响开大,随意唱两句,那不是仝湖本人的最高水平,但是符合斯宁那种慢悠悠的小白人设。
闻人一诺现在觉得,仝湖应该是从一开始就在刻意区分,他好像一直都是周全妥善的,甚至是很早就在直播里说过,要是三次元被扒一定会毕业,所以希望大家共同维护斯宁的人设。他说过,也做到了,直播暴露那事确实是意外,但干脆利落毕业消失,也确实是做到了体面。月入百万的直播账号说停就停,这么大数额的收入,说不在意那是假的,人都爱钱,没钱什么都做不成。但说割舍就割舍,仝湖也真的挺利落的,做事利落,手起刀落,很痛快。可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有那样一段纠缠了七年的感情?闻人一诺对仝湖之前的事情都不了解,偶然听到的就是仝湖觉得自己前任是个矫情自虐随时会爆的雷,还有就是萨爽特别不喜欢那人,以及之前听到电话里说,他前任粘人还限制他活动。这信息太少了,分析不出来什么,只是闻人一诺潜意识里觉得这俩人画风完全不一样,根本不是一路人。做事这么痛快利落的人,不该在一个完全不对的人身上纠缠这么久。
不过这些也就是瞎想,闻人一诺不会问,也不会去探究。感情的事,如果都能条缕清晰地分析出来,那就不是感情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那些东西,才是感情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