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列颠鸢尾 第14章 第十三章

“女士！”一个侍女慌慌张张的闯进来，急的满头都是汗，“埃莉诺小姐发烧了。医生说恐怕活不过今晚。”

“什么？”玛格丽特浑身一个激灵，连忙站起身来，“带路。”

三楼向来是整个城堡里最清净的地方，伯爵和三个孩子的房间都在这一层，来去的仆人们从来都是轻悄悄的。但今天走廊里不停奔跑着各种各样的仆人，端着水的，药的，纷纷往走廊的深处跑去。

玛格丽特赶到时，托马斯正穿着睡衣站在妹妹身边。玛格丽特专门为他准备的医师正在检查婴儿床上的小姑娘。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孩子，可如今却烧的脸色涨红，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玛格丽特走上前用手抚摸了一下埃莉诺甜美的脸庞，滚烫的热度让她忍不住手一缩。

“看在上帝的份上，把那该死的火灭了！”

玛格丽特厉声道。正在往壁炉里添柴火的侍女动作一顿。

“她发烧了，应该要出汗才行。”托马斯上前一步反驳道，“你想要冻死她吗？”

“你看看她的样子，你看看她的汗！”玛格丽特顾不得考虑托马斯的情绪，“她现在很烫，她更需要散热。”

“根据医书上来说……”医生此时也站起身来，不甚赞同的说道。

“我不管你的医书有多么陈旧宝贵。我母亲诞育了十四个孩子，第二个孩子死于高烧，而我从高烧里活了下来。所以去你的照本宣科，想让她活就按照我说的做。运气好点，你就可以写一本新的医书了。”玛格丽特解开小孩子身上盖着的厚厚的棉衣，布里奇特一盆水浇灭了燃烧的壁炉，“谢谢你，布里奇特。”

托马斯深深的喘着气，眼睛一愣不愣的盯着玛格丽特抱起来安抚的小妹妹。

“这是在伯爵夫人娘胎里就带出来的病。”医师压低声音，“我并非不愿意相信您，女士。但伯爵夫人怀孕后期的身体实在是太弱了，埃莉诺小姐活下去的几率太小，我们按照正常的方法治，您和我都不会有事，可如果按照您的新方法去治疗却没有成功……”

“谢谢你提醒我，先生。”玛格丽特点了点头，她完全能够理解医师的意思，但她总是想要试一试，“如果出了什么事，没有人会来找你的。你是照吩咐做事的。现在你只管告诉我如果烧能退，她还有机会活吗？”

“生病的时候不能太补。但只要能补，就一定能补好。”医师叹了一口气，“自出生以来，埃莉诺小姐一直在反复发烧。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上帝保佑了。”

“我先试试看吧。”玛格丽特沉默了一会儿，“布里吉特，去酒窖里拿一些酒来。”

“酒？”托马斯尖刻的说道，“这个时候你还要喝酒吗？”

“去吧，布里奇特。”玛格丽特懒得理他，“越烈越好。拿来之后倒进盆子里，浸湿毛巾，给埃莉诺擦额头，腋窝，肚子。一整晚不要停。我和你一起。”

“我们来吧，女士。您需要休息。”埃莉诺的保姆接过孩子，“埃莉诺小姐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在这里守着。”玛格丽特点了点头，“我要亲自看着。还有你，托马斯。”

托马斯满脸憎恶的盯着玛格丽特，在他眼里，玛格丽特就是一个不遵守医嘱存心要害死自己妹妹的女人。

“不管你现在是怎么想我的。但你给我听好了。”玛格丽特在他面前蹲下来，握住他的手臂，“去给你的父亲写一封信，让他快马加鞭的赶过来。然后就去睡觉，你明天的功课，一个也不可以落下。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去看看亚瑟。他一定也很担心。”

“用不着你说！”托马斯一把甩开了玛格丽特的手，飞快的跑出了房门。

“随他去。”布里奇特想要阻止，却被玛格丽特叫停，“现在埃莉诺才是最重要的。给她喂点水，喂不下去就涂在她的嘴唇上。”

保姆们纷纷照做。一个晚上他们都轮流照顾着埃莉诺，祈祷她能好起来。

“女士！女士！小姐开始自己喝水了！”一位保姆惊叫起来，玛格丽特刚倒完一班不久，正昏昏欲睡，被保姆叫的一愣，一下子从扶手椅上蹦起，不知道一晚上给埃莉诺的嘴唇涂了多少次水，终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埃莉诺自主吞下了第一口水。

玛格丽特从人手里接过孩子，惊喜的发现温度已经没有那么灼人了。

“荣誉上帝的恩典！”玛格丽特发出一声长叹。

“女士，您去休息一会吧。”布里奇特担心道，“这里有我们呢。您一晚上没睡了。”

“不要紧。”玛格丽特笑着摇了摇头，“去拿一些面包上来吧。我倒是有一点饿了。然后帮我看看托马斯起来没有，吃饭没有，开始做功课了吗？”

“是。”布里奇特刚想再劝，但知道玛格丽特的脾气，只好应下了命令。

“你们也去休息一会吧。找一些人来换你们就好了。”玛格丽特怀里抱着小宝宝，轻轻哄着，微笑着对忙活了一夜的保姆们说道，“等伯爵回来了我会让他们嘉奖你们的。”

等人都出去了，玛格丽特抱着孩子在房间里走动着，嘴里哼着小曲。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玛格丽特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眼前开始闪现一些不属于现在的画面。

挺着肚子的伊丽莎白，王冠，宝剑，战场上的士兵，最后聚焦到一个襁褓中正在咯咯笑的小婴儿脸上，赫然是她怀抱着的埃莉诺。

“女士！女士！”布里奇特进来的时候，只见到愣在原地的玛格丽特，她呼吸急促，手里还抱着小姑娘，见状她赶忙放下手里的面包和汤，上前摇晃着出神的玛格丽特。

“没事！没事！我只是饿的有点晕了。”玛格丽特被布里奇特尖锐的声音叫醒，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把孩子递给布里奇特，“我去坐一会就好了。”

“您用完餐就快去睡一觉吧。”布里奇特十分担心，“您实在不能再这么样折腾自己了。”

这几个月以来的相处，布里奇特早已和玛格丽特建立起来深厚的关系。玛格丽特的安危逐渐成为了布里奇特最关心的事情。

“放心吧。”玛格丽特也十分信任眼前和自己差不了多少的傻姑娘，“等伯爵回来，你和他说一声，以后把埃莉诺搬到我那里去，我时刻看着她。”

幻想里的所有画面都在埃莉诺的襁褓前终结。如果她真的活了下来，一定对未来有着重大的作用。

伯爵是在黄昏的时候赶回来的。身上的铠甲还冒着水，想来在路上经历了不少的风雨。玛格丽特在守着仆人把埃莉诺的东西挪到自己的房间里之后才带着小姑娘沉沉的睡去，这个时候还没有醒来。

布里奇特和伯爵说了玛格丽特的意思，伯爵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同意了。尽管托马斯非常不情愿，但伯爵依旧选择相信玛格丽特。

“她是个坏女人！”托马斯难得的尖叫起来，往日的冷静温和全部抛诸脑后，“她不过是好运而已！她会害死妹妹的！”

“托马斯！我再说最后一次。”伯爵也头一次严酷的拒绝了他最引以为傲的大儿子，“请你以后尊重玛格丽特夫人。不管你接不接受她，这件事情都是板上钉钉。”

无论托马斯吵闹了多少次，伯爵也再也没有松口。

伯爵此次在阿伦德尔要停留很长一段时间。国王给他许了很长时间的一段假期，玛格丽特乐得清闲，每天就是逗弄几下小姑娘，然后沉迷于整理伯爵夫人生前荒废掉的蒸馏室。

“以后埃莉诺长大了也要学这些东西的。越早清理出来就越好。”玛格丽特一边仔细的擦拭着手里的瓶子，一边指挥清理的仆人们，“总不能让她去别人家里学规矩的时候再开始学习怎么酿酒怎么做肥皂吧，这会让人看她的笑话的。”

“您的母亲原本是宫廷里最尊贵的夫人之一。如今更加如此了。”布里奇特笑着说道，“有您来教导埃莉诺小姐，还需要什么别的夫人呢？”

“这是规矩。布里奇特。”玛格丽特耸了耸肩，“我确实是从母亲那里启蒙的，但真正教导我的却是我的姐姐伊丽莎白，王后陛下。贵族少女只有得到大宅子的女主人的认可，才能真正的做好一个大宅子的女主人。要我说，这规矩真蠢。”

“可不是！”布里奇特也就喊起来，“埃莉诺小姐是伯爵的女儿！没人会不认可她的。”

“也许她足够优秀，不需要别人的认可。”玛格丽特勾出一抹笑容，不置可否的说道，“不过为了埃莉诺的未来着想，我以后会给她物色一个好人家送去学规矩的。如果可以的话，还可以让她进宫去，做王后的侍女。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埃莉诺就快要用她的晚餐了吧？”

天气变得越来越暖和，埃莉诺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健康起来。如今的小姑娘终于长出来一点点肉，吃的糊糊也变得更多了。如果是玛格丽特亲自喂的话，她能吃下整整一碗。

“亚瑟！埃莉诺刚刚才吃完呢！”

玛格丽特喂完小姑娘，正抱着她轻轻拍着嗝。亚瑟却在这个时候跑了进来。伸手便要抱。

“不！抱！姐姐抱！”亚瑟撅起嘴，蛮不高兴的样子。

“好吧好吧！”玛格丽特叹了口气，只好把埃莉诺交给保姆，自己则弯腰抱起已经有些沉重的亚瑟，又像拍着玛格丽特一样拍着亚瑟的背。

亚瑟有些不舒服，挣扎起来，玛格丽特实在抱不住他，连人带着小孩往后倒去。

“女士！”“夫人！”

侍从们纷纷惊叫起来，好在玛格丽特只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怀里的亚瑟被她紧紧的抱着，没有磕到哪里。但疼的龇牙咧嘴的玛格丽特却还是吧亚瑟吓到了，他哇哇大哭起来。

“没事，没事宝贝儿。”玛格丽特推开侍从们的搀扶，抱着亚瑟摇来摇去，“姐姐没事。但是你看，亚瑟已经是一个大孩子了。是吗，姐姐已经快要抱不动你了。”

亚瑟闻言哭得更厉害了，嘴里还嘟囔着讨厌埃莉诺的话。

“宝贝。”玛格丽特这才明白亚瑟原来是吃醋了。在埃莉诺来到玛格丽特身边之后，玛格丽特围在亚瑟身边的时间就明显的变少了，毕竟一个需要人时刻照看的小姑娘所需要耗费的精力实在是太多了。玛格丽特几乎不再带着亚瑟吃饭散步，只有在晚上睡觉前，玛格丽特才会去哄一哄亚瑟，“哦，小宝贝。这样吧，我抱不动亚瑟，那我以后就牵着亚瑟好不好？”

“不好！不要！”亚瑟哭的直抽抽，把玛格丽特哭的心都软了，“我就要姐姐抱！就要姐姐抱！要姐姐陪我！”

“哦！原来是亚瑟是要我陪着你呀！”玛格丽特坐在地上轻轻的擦去他脸上的泪水，“那这样好不好，我们去找父亲，把你搬到我对面的房间里去，以后白天你就到我的房间里做功课，好不好？我就一直陪着你。一起吃饭，一起散步，晚上还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玛格丽特循循善诱道。亚瑟一直是一个开心果，是一个懂事乖巧的孩子。但失去母亲太早，面对因为照顾埃莉诺而母性大发的玛格丽特，自然有了亲近的意思。

亚瑟抽抽嗒嗒的，思考了一会。看了看小埃莉诺，再看看自己。终于不情不愿的接受玛格丽特真的抱不动自己的现实。只好委屈的点了点头。

“真棒，好男孩。”玛格丽特香了一口软糯的亚瑟，站起身来，牵着亚瑟往楼上走，抬眼一看，却正巧见到楼梯口躲着的托马斯。

托马斯的眼神很奇怪，强烈的渴望在见到玛格丽特望向自己的那一刻立刻转变为憎恶，转身一溜烟的跑掉了。

“玛格丽特？”伯爵的声音打断了正在张望着托马斯远去背影的玛格丽特，她猛地回过头。

“哦！伯爵。我正有事情找你来着。”

“你决定就好，不用问我。”伯爵眉头紧锁，“明天是我们每季度例行接见臣民的日子，你和我一起吧。”

“如果你不犯傻的话。”玛格丽特注意到仆从们正搬着沉重的箱子往外走，箱子上还镶嵌着宝石，一看就是用来存储珍贵的财产的工具。

“什么？”伯爵愣了一瞬，看到周围的仆从，了然一笑，“我们总是要借机会来展现我们的仁慈的。这是琼的主意。”

“我不会给他们一分钱。”玛格丽特皱起眉头，严肃的说道，“如果您要我，就按我的方法来。布里奇特，去找几个认字的，拿着羽毛笔和羊皮纸，和我们一起。还有，把托马斯叫上。他和我的大侄子爱德华一样大，而爱德华已经在管理自己的土地了。”

杰奎塔曾在蒸馏室里教导玛格丽特的时候说过。要想不露痕迹的击垮一个人，有两种方式最有效。一，捧杀。二，纵容。阿伦德尔的人民就因为统治者的纵容而正在加速他们的灭亡。当人们习惯于靠接济来生存时，战争的到来会让他们毫无自保能力，届时，阿伦德尔的人民将会成为头一批死于战争所带来的饥荒之中的人。

阿伦德尔伯爵深深的看了玛格丽特一眼，默许了她的决定。

蒸馏室（英语：Still Room）是欧洲中世纪时大宅、城堡或大企业用作蒸馏的房间。当时，蒸馏室通常用于预备药物、化妆品及制作各种各样家居清洁剂，以及酿制自家的啤酒或酒，同时也用于储存香草及花等材料，这些材料会用来制成调味品[1]。蒸馏室也用来制作精油，经过泡制、蒸馏或酿造等工序生产多种产品，包括蔷薇水、薰衣草水、酊剂、薄荷软膏、肥皂、家具上光剂和各种各样的药品[1][2]。蒸馏室是一个身兼多职的工作室，同时扮演科学实验室、医务室和厨房的角色。

早期，蒸馏室是一个家庭中很重要的组成部分。蒸馏室由宅院的女主人负责管理，女主人会教导女儿及其他其所监管的女孩各种技能，从而使她们准备好嫁做人妇，有足够能力主持一个家庭[3]。渐渐地，随着贵族女性不再重视实用技能，蒸馏室也不再受重视。后来，医生及药剂师越来越普遍，以往蒸馏室的产品可以在市场上采购而得，蒸馏室遂演变为厨房的附属品，只用于生产果酱，果冻，酿制饮料，以及储存容易腐烂的食物，例如蛋糕。家务工（Housekeeper）或厨师负责运作蒸馏室，后来则由蒸馏室女仆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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