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列颠鸢尾 第13章 第十二章

托马斯紧咬着下唇，就是不肯抬头。

布里奇特急的快要哭了，她当然不想走，但却也不想眼睁睁的看着玛格丽特因为自己彻底得罪阿伦德尔未来的主人。

“托马斯。”伯爵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带了一些力道，托马斯偏头看了父亲一眼，眼里带了一些怨恨。伯爵见到这双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蓝眼睛，劝阻的话不由得一噎。

玛格丽特把父子之间的暗流涌动看在眼里，却依旧没有松口。

“我不会把布里奇特赶走的。”托马斯握紧了拳头。面对父亲在两个人之间的摇摆，他最终还是决定放弃和玛格丽特的斗争，好让父亲不那么难做。

“很好。”玛格丽特收回了自己的手，举得太久还有点发酸，她一边揉着自己的肩膀，一边软下声音，“现在，请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托马斯握着拳头，抬头盯了一眼玛格丽特胸前那一条绿宝石项链，复而又低下了头。

“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我该怎么做呢？”玛格丽特早就明白了托马斯的意思，但她必须要纠正他把事情都憋在心里的毛病，还有很多年的日子要过，玛格丽特可不想让他把自己憋的心理变态之后再找自己清算呢。

“那是我妈妈的项链。”托马斯用微弱的声音表达出自己的不满，但好在站在他周围的人都能听得见。

“抬头。”玛格丽特放轻了声音，托马斯先是偏头看了一眼一边的父亲，见他没有用责备的眼光看着自己，便迟疑的抬起头。却见玛格丽特解开了胸前的项链，递到了托马斯面前，“我也很抱歉，没有提前经过你的允许就私自佩戴了你母亲的项链，你能原谅我吗？”

托马斯盯着眼前的项链，抿紧了嘴巴。隔了好一会，托马斯突然一把扯过项链，飞也似的逃走了。

“托马斯！”伯爵尝试喊停，托马斯却依旧无动于衷，便只好略带歉意的朝着玛格丽特解释道，“我会让他像冒犯你道歉的。”

“不必了。”玛格丽特摇了摇头，“别逼他做他不想做的事情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走吧，我还想见识一下布兰伯的风光呢。”

骑兵领着车队踏着泥土穿过，转入一道阴暗的石板路。路过一家又一家矮小又摇摇欲坠的茅草房。很快前方出现了人群聚集的地方。马蹄声传踏过，几声尖叫之后让出来一条道。

玛格丽特拉开马车边的木制窗户，往外头看去。脏兮兮的孩子们被浑身补丁的妇人牵着，赤着脚站在泥地里。男人们穿着单薄的里衣，骨瘦嶙峋，连带着身边跟着的老羊也像瘦弱的叫都叫不出声的模样。

人群聚集在一边，麻木的看着华丽的马车从泥泞当中穿过。浑浊的双眼早已对生活没有了希望。

“托马斯。”伯爵的声音打断了玛格丽特的观察，后者猛的回过神，“托马斯，他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他算得上是一个温和的孩子。恐怕失去母亲的打击于他而言非常大，而我又长时间的呆在战场之中。”

“我听说过，下人们都说托马斯爵士与伯爵夫人的关系相当不错。”玛格丽特打起精神笑了笑，“我能理解。”

“琼……”伯爵提起妻子，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她和托马斯的关系……就像是一个濒临崩溃的女人和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玛格丽特不明白伯爵的意思，不由得看向坐在对面正在发呆的布里奇特。后者也竖起了耳朵，迷茫的摇了摇头，显然她当时的级别还不足以支撑起她打听到主人家的秘辛。

“为什么这么说？”玛格丽特的疑惑的询问道，语气里却带着一丝兴奋。

“好吧。琼她……实在算不上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伯爵一口气卡在胸口，却又像想起了什么往事，重重的叹了口气，“她的人际关系非常简单。可以说整个宫廷里没有几个人能和她心平气和的说上几句话。她总想着别人是在嘲笑她。”

“什么？”玛格丽特想不通，“可她肯定不是生来就是这样的吧？”

“当然！刚开始的时候，她是一个很温柔的姑娘。我们前面两年的婚姻是很美满的。”伯爵脸上扬起一抹温柔的笑，“直到我们的第一个孩子诞生。威廉。与我同名。是个很漂亮的孩子。我和琼都对他寄予厚望。”

“他一定是一个很优秀的孩子。”玛格丽特猜到恐怕是因为这个孩子过早的夭折才会导致伯爵夫人性情大变。

“显然。他不是。”伯爵苦涩的说道，“差不多到他一岁多的时候，我们发现他脸上永远没有什么表情，两个眼睛长得很远，不会说话，还总是流口水。和《圣经》里的魔童……这个孩子没过2岁便夭折了，但当时总有人说琼是被诅咒了，还有人说……说她是恶魔的化身。”

“上帝啊。”玛格丽特到抽一口冷气。

在如此高压的环境下，伯爵夫人恐怕早就为她的性情大变而埋下了伏笔。

“托马斯是威廉之后的第一个孩子。幸运的是，他是一个正常的孩子。”伯爵暗自庆幸，“琼把他视作是自己的救世主，隔了好多年，直到确保托马斯是一个聪明而健康的孩子。我们才有了亚瑟，然后是埃莉诺。”

玛格丽特和布里奇特相顾无言。中世纪贵族错综复杂的联姻关系让各种亲戚之间也能结婚成家，各种近亲的结合直接导致了婴儿的畸形率直线上升。按照伯爵的描述，玛格丽特推测哪个夭折的孩子恐怕是一个唐氏儿。

“大人！我们到了。”

布兰伯城堡屹立在一个巨大的石碑之后。石碑上篆刻着对于许多年前的国王们的功绩，上古的英文如今已经再难看懂，但却坚强的矗立在原地。

城堡算不上很大，比起巍峨的阿伦德尔城堡而言，这里完全只能算的上是一个大型的庄园。不过这个小城堡依旧十分华丽而迷人。

“听说你畏寒，我特地命人多修建了几个壁炉。等到冬天的时候生起火来就能让整个城堡都暖烘烘的。到时候我们可以带着孩子们，一块住进来，过一个好玩的圣诞。”阿伦德尔伯爵带着小姑娘穿梭在偌大的房间里。

“孩子们。”玛格丽特抚摸了一下走廊里由漂亮的白石砖制成的柱子，自嘲道，“我只比你的大儿子大四岁，他却成了我的孩子。”

阿伦德尔伯爵哑了声音。

“饿了。回去吧。”玛格丽特并没有想象中的喜欢这个白得的房产，尽管它能为自己带来一年五磅的年金。但它不像格拉夫顿，远远没有那里温馨。

阿伦德尔伯爵察觉到玛格丽特的性质并不高，便也没有出声挽留。

等真正回到阿伦德尔的时候，天已经遁入了黑暗之中。率先冲出来的是四岁的亚瑟。他见到走下马车的玛格丽特，猛的刹住脚步，踌躇着不敢上前。

“来。”他实在是长得漂亮，玛格丽特忍不住走上前一把抱起他，瓮声瓮气的逗他，“这是哪个可爱的小宝贝呀？”

亚瑟很乖，被玛格丽特抱在怀里也没有半点挣扎，反而是面带好奇，用手轻扯玛格丽特的发丝：“你是来抢我爸爸的吗？”

玛格丽特闻言眉头一皱，但很快收起了表情，抱着软软的小朋友颠了颠，因为他肉嘟嘟的脸蛋实在是太可爱，忍不住吧唧一下亲了一口：“谁说的，我是来抢小亚瑟的。”

“为什么抢我呀！”亚瑟被玛格丽特的发丝蹭的痒痒，咯咯直笑，伸手抱紧了玛格丽特的脖子。

“因为小亚瑟长得好看呀！”玛格丽特对又乖又可爱的小孩没有一点抵抗力，只见她把脸埋进亚瑟的脖子里使劲蹭来蹭去，亚瑟的小腿扑腾得更欢了。

亚瑟很喜欢这个香香软软的新姐姐，也学着玛格丽特亲他的样子亲了一口玛格丽特的脸颊。

“去玩吧！”玛格丽特的小身板还是不能久抱一个圆嘟嘟的小孩，气喘吁吁的放下他，站起来还歇了好一会，“待会用餐的时候见。”

“找到那些在背后嚼舌根的人，统统赶出去。”玛格丽特见人走远了，面色一下子阴沉下来，“还有爵士们身边的侍从和侍女，全部都要换。”

“女士，您才刚来第一天。就这么赶走这些旧人，恐怕外面的人会诽谤您的。”布里奇特有些担忧起来。

“布里奇特说的不错。”伯爵也同样有所顾虑，“更何况有的侍从还是琼从索尔兹伯里带来的，贸然换掉恐怕会找到沃里克伯爵和诺森伯兰伯爵的不满。”

“正是因为他们是沃里克伯爵的人。我才必须要赶他们走。”玛格丽特冷笑道，“我刚来第一天，几个难听的话就传到了我的耳朵里。由此可见他们会给爵士们造成多大的麻烦。换一些西塞萨克斯土生土长的人来。我亲自来挑。”

玛格丽特心意已决，伯爵虽不赞同，但倒也没有强行的阻止，布里奇特也只好照办。

晚餐。

阿伦德尔的厨子很是出色，玛格丽特对第一个晚上的菜色可以算得上是十分满意。虽然她还有些拘谨，但面对大厨所做的佳肴，还是忍不住大快朵颐起来。

托马斯出人意料的上桌吃饭了。他吃的很谨慎，小口小口。就连四岁的亚瑟也坐的笔直，拿着不趁手的刀叉，缓慢的割着面前的牛肉。

“看在上帝的份上！”玛格丽特被这种诡异的气氛这么的忍无可忍，“你们到底是在吃饭还是在传教！”

“怎么了？菜式不合你的口味吗？”伯爵茫然的抬起头，他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女士。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托马斯目不斜视，依旧挺着要，优雅的分开自己盘子里的土豆，“这是我母亲的规矩。”

“她说的没错。”玛格丽特叹了一口气，眼珠一转，拿起勺子舀上一块被酱汁浸满了的鸡肉，倒进托马斯的碟子里，托马斯手举在半空之中，愣在原地，“但这里没有其他的客人。我们大可以放松一些。”

说着，玛格丽特给自己对面的亚瑟切开了碗里的肉。亚瑟倒是十分满意，还高高兴兴的丢开叉子，用手抓起分好的肉就往嘴里塞，还不时的砸吧砸吧嘴表示满意。

“母亲还说，不要往别人的盘子里递食物，很不礼貌。”托马斯嫌弃的看了一眼弟弟，然后用手里的叉子使劲戳着盘子里玛格丽特刚刚递进来的肉。

“好吧。”玛格丽特耸了耸肩，一把从托马斯的盘子里拿回刚刚递过去的肉，一把塞进嘴里，亚瑟看得呆了，然后又立刻大笑着拍起手。

“我还要我还要！”

伯爵见到儿子高兴的样子，心里也不禁一软，亲自切了一块肉递到亚瑟的盘子里，亚瑟兴奋的撕巴撕巴吃掉了。

“嘿！有没有人听我说！这样真的很脏！”托马斯愤怒的敲着自己的盘子，但玛格丽特却选择直接略过了他，自顾自的吃起自己的。而伯爵则是和亚瑟吃的一来一回，最后把亚瑟吃的肚皮滚滚，心满意足的打了个嗝。

“总算有点家的样子了。”玛格丽特撑着脑袋，满足的叹了口气。托马斯狠狠的瞪她一眼，腰板挺得更直了。

玛格丽特的房间有些空旷，即使把壁炉烧的红彤彤的，房间的角落还是有些阴冷。玛格丽特只好吩咐人把座椅搬到壁炉面前，自己则长期坐在上面，有时就愣愣的盯着火光发呆，有时会读上几封来自母亲或伊丽莎白的书信。

托马斯每天的功课很多，是伯爵夫人生前为他计划好的每日计划。玛格丽特从他的侍从那里打听过，伯爵夫人定下的计划表称得上是严苛。但玛格丽特没有擅自为他删减几门课程，而是为他专门找到了一位医生，随时为他检查身体。亚瑟年纪还很小，很粘玛格丽特。每次吃完晚饭他都要牵着玛格丽特的手在阿伦德尔的草坪里转上几圈。入睡前，玛格丽特还要为他说上几个故事。小埃莉诺有专门的奶妈照顾着，玛格丽特也只是每天照例的询问一下奶妈，顺便去查看一下她的情况。至于伯爵本人，他几乎不会阿伦德尔长住，他是国王的助手，常常和他一同出发巡视王国。更多的时候，他会呆在宫廷里，参加议会，参与朝政。至此来说，玛格丽特在一定程度算得上是阿伦德尔真正的管理者。

“每天都要看到头昏眼花才能入睡。”布里奇特在第三次换上一根粗厚的蜡烛时不满的说道，“你身体本来就有一堆毛病，现在还总是这样。”

“布里奇特。”玛格丽特笑了起来，“这是我应该做的。等到你们的托马斯爵士十岁的时候，我就再也不用干这些活了。相信我，要不了几年了。”

“或者让阿伦德尔伯爵不要在王宫里面呆那么久。”布里奇特叉着腰，她是女主人身边最受宠信的姑娘，如今甚至敢对着玛格丽特吹鼻子瞪眼，“如果是我，我一定要写上一封信去，大骂他一通才好呢！”

“啊哈！布里奇特。现在你都敢当着我的面开始骂城堡的主人了，我想我还是写一封信把你赶出去吧。”玛格丽特抬手刮了刮布里奇特的鼻子，后者骂骂咧咧地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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