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别后 第20章 攻略

一个跛脚的人站在二楼的扶梯上大骂，满头白发却并非老者，而是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男人。他衣着随意，领口松垮，看起来不修边幅，也不知姓是名谁，乍一看，似是闯入的街边拾荒者。

可再看一旁拽着他的石坤，徐星轸便了然了，这位恐怕就是石老板口中那个神经兮兮，但又名满玉京的大师——林器。

好一个潇洒无拘，对搞艺术的刻板印象再度加重。

“狗崽子蹲在门外边，背后全是人，阴曹地府的生死簿上除名，青天尚在，贼儿子，不敢再解了缰绳……”

“好了师傅，消消气，消消气，我们先坐下喝口茶。”石坤又拖又拽老半天，才将人推了回去，临转身时还朝着楼下露出一个歉意的笑。

这段没头没尾的话术并未影响到下面的买卖，反而在这段小插曲过后，今日的竞拍达到了**。

“师傅他老人家……”石坤伸出指头在脑袋一侧转了转，“这儿不好使。早年磕的碰的，伤了根本，从此说话混论不清，表达有障碍。”

徐星轸干笑两声，又将视线对准雅间内坐着的气呼呼的林器，“那他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石坤挠头道：“我也不清楚，大概是说什么狗仗人势，谁谁要是活过来，这群恶贼就不敢放肆了。”

“他是指，当年的李郎君？”

“额贼，这可不敢乱说啊！”石坤连忙去捂她的嘴，“掉脑袋的事情。”

“哦哦。”徐星轸连忙点头，又突然想到某人。

正气凛然的爹，雷厉风行的妈，还有一身纨绔病的他，真是好竹出歹笋！

“世风日下啊！如今正经生意难做，都去捞偏门了，劣币驱除良币，才有今日局面。”石坤感叹道。

“可在大雍，倒卖人口不犯法吗？”

“大雍律例自然只保护大雍人了，那些……你说他们是人都不算数，得上面的点头承认才行。”

徐星轸闻言直摇头，无奈地说道：“那些名流才不管下层人民的死活呢，他们攀比成风，只在意自己到底要拉出去多少个漂亮奴隶充门面才算豪气。等时间久了，怕是大雍的底层百姓也难逃魔爪，律法这种东西绝不能向下兼容，一旦开了口子，便如漏水的堤坝，崩塌只是时间问题。”

“如今像郎君这样悲悯的人，也是罕见了。不过像你说的这些，他们能不知道？装耳聋罢了！真要追根溯源，得从当年扩版图攻下灵西四郡说起，这就是笔赔钱的烂账！不过天后登基，比寻常男人难，故而需要这个功绩加身。可灵西那边情况复杂，打下来容易治理难，天高皇帝远，多少人、财、力砸进去，无底洞似的掏着。如今舍了可惜，留着又是祸患，朝廷没钱，加赋税是下下策，只能稍稍放宽律例，默许这些灰色产业。”

“说白了，还不是你们男……”徐星轸连忙改口，“还是性别偏见的问题，好像自古以来，就默许了君王是男子的专有词，女郎执政，当然是困难重重。”

“话是这么说，可观念这种东西，最是难改。”石坤点头认同，“不过咱们大雍已经算好些了，效益和风险中能暂时取到平衡，已是难得。你再放眼看看周边小国，那王公贵族都穷的卖勾子，倒卖几个平民百姓又算什么？若有机会，你得跟着哥哥的商队走一遭，外头更乱。”

徐星轸冲他作揖，道：“石老板见识广，比我这纸上谈兵的强多了，今日一谈，受益匪浅。”

“哎哎，这是做什么。”石坤连忙扶起她，“还是随我进来见见师傅吧，虽然他口齿不清，表达也有问题，但他肯定喜欢你这样的。”

徐星轸听他这样说，心里的大石头骤然落地，立刻笑逐颜开。

“师傅，这就是上回跟你说的那个徐郎君。”

林器似乎还没缓过来，坐在角落里，用刻刀刮着半成品的木雕，嘴里面嘟嘟囔囔，振振有词。

“林师傅好。”徐星轸试探性地打招呼。

林器心情很差，是个带眼珠子的都能看出来，他挥舞刻刀的架势，徐星轸真怕他转过身来捅自己身上。

“哐——”的一声，他摔了刻刀，又开始他那一套胡言乱语。

徐星轸听不懂，但明显能感觉出来，这调调，绝对不是什么好词。

但意料之外的是，暴躁的林器，居然在转身看到徐星轸的那张脸时，瞬间冷静下来。

一个四五十岁的大男人，瞬间眼泪决堤，扯着石坤指手画脚，阿巴阿巴个没完，“湖水影子，她！光滑的黄色切割料，刺眼的厉害……”

似是太过激动的缘故，使得本就难以破解的林氏密语，难度再升百倍。

石坤摇了摇头，明显没听明白，这给林器急得，巴掌哐哐往他脑门上撂。

“他！”林器指着徐星轸，“他！”

“林师傅，你先别上火。”徐星轸也上前拉他。

可这边的哄闹还没完，楼下的呼声更是一浪盖过一浪。

似乎是有位爷跟另一位杠上了，一个女奴的卖价竟加码到了十两金。

徐星轸循着声音朝楼上看过去，只见雅间内两个模模糊糊的身影，俊男靓女的组合，也不知是哪家的。

与这两位杠上的，是对面雅间的，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似是竞拍上头，他竟一把掀开帘子，露出涨红的脸。

大冬天的，也不晓得是不是附庸风雅，偏拿了个折扇在手，不过现下头昏脑胀，正缺清凉，倒是派上用场。

“我出五十两金，外加刚竞下的前朝名家，谭炯之的字画。”

对家听后一阵沉默，这女奴的归属权最终由这位肥头大耳的男子获得。

雅间内。

“荆国公难得让步，实在是少见。”

“像这种竞拍上头的蠢猪，我才不屑与他争。一个奴隶罢了，不值这个价。重要的是，这幅字画，珍品无价，他哪里懂得欣赏。”

李澈一刚说完，东儿便掀帘子入内，怀里抱着的，便是刚才那幅字画。

也不知这中间又使了什么手段，竟如此轻易快速的倒卖到手。

“主子。”

李澈一接过，却直接递给崔时滢。

“不知崔娘子今日的愿望是否达成？”

崔时滢难得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李澈一摆手道：“能做这么多年的玉京顶流，崔娘子不会以为我只靠钱和脸吧，自然是有万人迷的本事，尤其擅长观察女人。”

崔时滢听完这话，更加肯定他是个少见的妙人，不过心动倒谈不上，只是觉得如此攻略撩拨的游戏甚是有趣。

“这份礼物倒是送到我心坎儿上了，不知荆国公想要什么回礼呢？”

崔时滢信心百倍，对付李澈一这种男人，她有的是手段。当然，也只有征服这种程度的野马，才会有成就感。

李澈一咧嘴，坏笑道：“我想要的回礼是……”

他突然凑近，两人对视。

没有心跳悸动，全是挑衅的火花。

“下次见面聊天的时间，我给你延上两柱香。”

崔时滢不解，且听他接下来的话。

“现在时间到了，我要忙活我自己的事情了，崔娘子请便。”

崔时滢少见的，紧绷的表情出现裂痕，这种回答实在是另辟蹊径，叫人防不胜防。

他伸手，顶着迷倒万千少女的笑脸，却做着一套欠揍的动作，“天冷路滑，崔娘子当心脚下。”

崔时滢愣了片刻，又好笑的摇了摇头。

她身旁站着的丫头元和，显然是有些生气，她跟在自家小姐身旁，打从出生到现在，就没见到过像荆国公这样的没有风度的男子。可她刚想有什么动作的时候，就被崔时滢拦下。

“人家都撵人了，再站在这儿，岂不丢脸，我们走。”她着重咀嚼着最后几个字。

放下帘子时，崔时滢又冲李澈一笑了笑，道：“荆国公，这一局，算你赢了。”

等人走远，李澈一的笑脸瞬间便垮了下来，原以为跟这崔娘子再不济，还能做个朋友，现在看，这女的心眼子多的跟马蜂窝似的，相处起来也太累了，还动不动就查人底细。

李澈一视线回束，转而看向某处。

“嘴巴那么毒，还以为多厉害呢，背地里老底都被人扒光了，还傻乐个不停，也不知这整天哪来那么多乐子。”

徐星轸打了个喷嚏，冲着疯疯癫癫的林器干笑，“我，我先出去一下，您先平复一下心情。”

语罢，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结果，她这倒霉催的体质，刚出去就瞧见不远处，直愣愣地摔过来一个茶盏，若不是她闪得快，怕是要直接开瓢了。

这上好的琉璃茶盏，跟不要钱似的，狠狠砸在柱子上，碎片蹦的到处都是。

徐星轸不幸中招，被划伤了耳朵和脸颊。

可还来不及呼痛或是擦血迹，紧跟着又飞过来一个，还伴随着骂骂咧咧的声音。

“没用的废物，老子买你来，连个话也不会说，曲儿也不会唱！”

说话的正是刚刚竞价成功的那位，他一边骂还一边用鞭子抽那女奴。

也不知是“醉极仙”的药效过了还是怎的，那女奴居然有了痛苦的表情，尽管仍有些木讷。

不要多管闲事，徐星轸，你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

可动作总是快过脑袋。

在血淋淋的鞭痕刺激下，徐星轸一把拽过了那女奴。

一鞭落空，那男子骂骂咧咧地就要朝二人的脑袋上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