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祝栩宁输得彻彻底底,大羊自然不好意思留下来一块吃晚饭。
把餐箱拿回草屋,趁祝栩宁不注意,严茗拿了三盒糕点和一份猪脚盖饭塞给大羊,挤眉弄眼让他赶紧溜。
“当着我的面来暗度陈仓这招?”
祝栩宁洗了手坐下吃饭。
对于刚才怀里搂着好几个吃的从他身边溜走的大羊,全当没看到。
“什么暗度明传的,”严茗哼哼坐下,“友谊第一,其他都是次要的。”
严茗心想,得亏大羊跟祝栩宁从小就认识,要在职场,明天大羊百分之百会因为左脚先迈进门被开除。
他不禁摇摇头,叹了口气。
看来明天开始,他得教大羊点人情世故。
最起码不能让他心上人输得,灰头土脸的。
才吃一口饭,严茗就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祝栩宁放下勺子,拿了颗葡萄慢悠悠地剥着皮,侧目扫过严茗。
不知道他心里又在琢磨什么。
祝栩宁把葡萄丢进嘴里,清甜的汁水瞬间化在口腔,他却如同嚼蜡般打量着严茗。
表白的事都过去好几天了,他不给答案,严茗也从来没旁敲侧击的问过什么。
就跟打了个喷嚏似的,打完就忘了。
合着就他一个人听到心里去了,当了真,人家其实就是说着玩的?
“严茗。”祝栩宁说。
“嗯?”
严茗埋头苦吃。
“明天早上你跟我一起去。”
严茗头也没抬:“知道了。”
祝栩宁心里就更纳闷了。
就不问问他明天要去哪?
他吐了口气,起身道:“我去厕所。”
“我在吃饭!”严茗幽幽抬眸,瞪了眼祝栩宁:“吃饭的时候不许说跟厕所有关的字眼,影响进食心情。”
祝栩宁心说,你吃我的穿我的,还睡我的,就因为你对我有意思,就开始骑我脖子上指挥我了?
他有些郁闷,独自走到外面透气。
听脚步声渐渐远去,严茗放下筷子,复杂地望着那道渐渐走远的背影,绷紧的脊背蓦地倾下。
…
祝栩宁从外边回来的时候,严茗正好洗漱完回屋。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谁也没先开口。
进屋后,严茗把靠椅上的枕头和毛巾被丢到床上,一副主人架势站在床边。
“反正你晚上睡不着,躺这么好的床也是浪费,咱俩换换。”
严茗语气中没有一丝商量的口吻,反倒是通知他那般。
半晌不见祝栩宁回答,他直接吧枕头摆好,毛巾被抱在怀里,看似礼貌实则很强硬地说;“你没什么意见吧?”
“你这是在跟我商量?还是在通知我?”
祝栩宁眉头皱起,心里却不由地想笑。
他什么时候脾气变这么好了?
换做以前,地上的石头硌到他的脚,他都会把石头砸成两半才肯罢休。
少年眸底瞧不出丝毫玩味之意,严茗强硬的态度立马软了些。
他说:“商量。”
“嗯。”
祝栩宁关了灯,径直走到靠椅躺下。
漆黑的夜里,轻缓的呼吸声,最是酝酿睡意的好氛围。
可严茗却一点睡意没有。
从始至终,祝栩宁对他没得说,他也没有怪罪他的理由。
他生气的是,这么久以来,他和祝栩宁在同一屋檐下,竟然不知道祝栩宁每个夜里都不曾安稳入眠过。
大羊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他开始质疑自己对祝栩宁的喜欢,到底是因为被这个年轻人的魅力吸引,还是自己为了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寻求一个牢靠的靠山来给与自己保护。
如果是前者,那他的喜欢就是全世界最粗心廉价的喜欢。
如果是后者,他更恨不得立马给自己两巴掌。因为这样的话,他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黑暗中,祝栩宁清楚感觉到坐在床沿的那抹轮廓。久久一个姿势。
“占了床又不睡,”他态度有些强硬道:“再不躺下就换回来。”
“要你管!”
严茗闷闷道。
话音才落下,祝栩宁就看到,那抹身影顺着床板倒了下去。
他两手枕于后脑,翘着二郎腿,顺门口向外远眺。
心跳声随着身边那道平缓的呼吸声而满足。
心安,踏实。
黑暗中,他嘴角渐渐扬起。
有些事,在寂静的夜晚,有了答案。
-
天蒙蒙亮,清晨的第一缕风有些凉意,到外面洗漱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下雨了。
大海仿佛还在睡梦中,默默地敞开怀抱,将天空的馈赠收于囊中。
出门前,严茗反复整理自己身上的衣服。
“看着整齐吗?”
刚睡醒,严茗声音有些沙哑。
祝栩宁扫了他一眼,“嗯。”
两人带着昨天下午叠好的元宝,并肩走出家门。
毛毛细雨无声落在发丝与双肩,增添了几分凉意。
“昨晚又没睡?”严茗轻声问道。
祝栩宁说:“睡了会。”
按照严茗的脾气性格,祝栩宁以为他会紧跟着调侃一句:既然靠椅上能睡着,那以后你就一直睡那吧。
然而,一直到工厂大门,这句话都没有从严茗嘴里说出来。
在祝栩宁的带领下,严茗这才知道,原来上次他来的加工厂后边,有五个露天的墓丘。
祝栩宁跪在中间,一只只烧着元宝。
“不够花就托梦。”
严茗立与他身后,默默地看着祝栩宁把东西烧尽。祝栩宁磕头的时候,他郑重地跟着鞠了躬。
人们都说,孤儿就是随风飘落在土地里的一颗种子,命数如何,全靠天意。
运气好的时候,长成一颗野草,运气差的话,落地就烂了。
他一直觉得,被人收养又退回的运气好不到哪里。但又不至于烂死。每次都是快要一命呜呼的时候,天降润雨,让他缓过来劲,又能正常生长。
纵使如此,可野草就是野草,没有归属感。
没有家。
站在这里,他的心情很复杂。
一家五口齐聚在此,这里有家的归属感。
可鲜活的生命,变成一具具冷冰冰的尸首,躺在这里。活着的人没有可以倚靠的温暖。
突然,他的手腕被人攥住。
严茗下意识看向祝栩宁。这才发现,祝栩宁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与他并肩而立。
“爸,妈,给你们介绍一下。”祝栩宁轻声说:“他叫严茗。”
严茗紧随其后,开口道:“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严茗。”
“走吧。”
祝栩宁松开严茗的手,转身要往外走。
严茗:“……”
这就…完事了?
“那个,”严茗反手抓住祝栩宁胳膊,略带商量的口吻,说道:“可以把你爸妈借我一会儿吗?”
祝栩宁没抬明白,平展的眉心微微皱了下。
没等他开口,严茗就先开口解释说:“你知道我从小没爸妈,也没——”
“我在外边等你。”
祝栩宁瞬间了然,打断他道。
“……那年有一对夫妇到福利院来,说要领养我,我很开心,结果第二年,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打算把我退回去,”严茗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墓碑上的父亲二字,又谨小慎微地摸了摸墓碑上的母亲二字,“我脾气倔啊,哪有领养了我还想再扔了的道理,于是就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想引起他们的注意,可……”
冰凉的墓碑仿佛有了温度,指尖好像有一股暖流划过。
他垂眸,自嘲地笑了。
“到昨天晚上为止,我一直在想,我到底是不是因为曾经的不愉快,导致我缺爱,想要找一个比我强大的人做靠山。”
门外,祝栩宁半倚靠着墙,深邃的黑眸蕴藏着诉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他从裤兜摸出一只烟,拿在手里怔怔望着。
“这一刻我想明白了。”
严茗说:“我很确定,我想和你们的儿子有一个家。”
“可能我心理扭曲变态,曾经有想过,用一场危险来证明我有把他护在身后的勇气。”
他敛起脸上的笑意,沉重的眸底多了几分坚定。
“但我更希望,他能永远幸福平安。”
“我的存在,能让他快乐。”
里边人的说话声很轻,像是清晨荷叶上的露珠,滚滚掉落进池塘,他的心尖泛起层层涟漪。
祝栩宁的神情微微有些松动。
滚烫的烟蒂掉落在手上,灼烧了他的指肤,祝栩宁的手蓦地抖了一下。
严茗又嘀嘀咕咕在里边说了好半天才舍得出来。
出来的时候,严茗见祝栩宁脚边丢了不少烟蒂,于是上前质问:“不给你爸留几根?”
祝栩宁怔了下,后知后觉把握在手心的烟盒打开,里边空空如也。
他轻笑,“忘了。”
半晌,两人相视无言,目光流转,沉默萦绕与胸。
“挺能告状啊?”
祝栩宁声调晕染了几分愉悦。
严茗挑挑眉,得意道:“我这还收敛了不少,没看出来吧?”
四周寂寥无声,燃烧过的烟灰味道浸透了衣服。
他慢步向前,一步步逼近祝栩宁。
忽地,他的腰被人瞬间环绕起,重力将他带进他的怀抱。
祝栩宁声音沙哑,幽深的黑眸微微靠近,像是要吞灭他的黑夜,滚滚热息划过他的唇边,暧昧又缠绵,“我不管你刚才是在表忠心还是试探我…”
他喉结颤动了下,冰凉的唇瓣贴着他的,“严茗…”
“你赢了。”
急促的呼吸凌乱不见章法,火热的心跳盖过了粗喘的呼吸,严茗抬手环上他的腰际,微微仰头,迎接这一急切的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