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楼让我跳?”
严茗瞪了他一眼,“这是种比喻说法,没楼不是有房顶吗?从房顶跳下来也能摔个半残。”
“残不了。”祝栩宁说:“我跳过。”
裤子口袋里的药膏硌到祝栩宁,他才想起来,在工厂的时候揣了支药膏。
祝栩宁起身,严茗也跟着站起来。
少年怔了片刻,才缓缓把药膏递给严茗。
“这什么呀?”严茗接过来,看到药管上的字,“跌打扭伤?”他立马紧张起来,连忙问:“你哪磕碰到了?”
“你。”
祝栩宁继续蹲下拔草,“早上不是说落枕了?”
“落枕也不能用跌打损伤的药吧?”
严茗直接揣自己裤兜,“哪个庸医跟你说的?落枕这玩意只能慢慢恢复,顶多用热毛巾敷一敷,你指定被人家给骗了。不过——”
严茗胳膊肘戳了戳祝栩宁侧腹,莞尔笑着说道:“谢谢。”
不在于药膏对症是否,他在意的是,祝栩宁注意了他的需求。
祝栩宁“嗯”了一声。
院子里,水泥地面上还惨留着大火燃烧过的黑灰色,缝隙中新长出的绿色野草,给这里增添了几分生机。阳光渐渐变强,照尽大半房子,祝栩宁和严茗挪步靠向南边遮阴的地方薅草。
“你说…”
将近快一个多小时,祝栩宁先开口,说:“住这里好?还是那好?”
祝栩宁很少主动问他什么,大多数情况都是他活蹦乱跳问来问去,祝栩宁没心情回答就粗略地嗯一声,心情好就跟他多说点,顺便再逗他一把,像现在这样,沉浸了许久突然主动开口问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
不知不觉中,太阳又晒到了严茗的背,晒得懒洋洋的,很舒服。
“我觉着吧,在哪都一样,房子嘛,横竖是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严茗掂起当板凳坐着的砖头,绕过祝栩宁,坐在没有太阳的地方。
“你知道以前农民伯伯为什么要烧田地里的野草吗?”
他指了指布满院子的黑灰色燃弧,“虽然说一把火烧就能烧尽满地杂草,比起每个阶段都要用不同的农药灭草是轻松了不少,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草木灰是地虫的天敌。”
“我们拔草拔了这么久,好像真的没碰见过一只虫。”
严茗眉眼弯弯,笑里全是天真烂漫。
“啪——!”
祝栩宁突然抬手,在空中啪地拍了一下,然后摊开手怼给严茗看。
一只被拍成了标本的蚊子,距离严茗不超三十厘米的距离。
“这是什么?”祝栩宁问。
“操!”严茗抓起他手腕就往地上蹭,“这不算!你赶紧在地上蹭蹭,脏死了!”
祝栩宁乐的直笑,手上一点劲不使,全靠严茗抓着他的手在土里来回蹭。
“要冒火星子了。”
祝栩宁使力往回缩手,却发现严茗攥得越来越紧。
“我们人类是群居动物,脱离群体久了,会被人视作异类。”他的手动了动,覆在祝栩宁手背上。
“有些事情,逃避是没有用的,得面对。”
可是,严茗。
我已经被视作异类很多年了。
“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严茗坚定地说:“我都会陪着你一起。”
-
“我嘞个去!”
午饭过后,严茗手上拿着一张黄色的纸,翻过来倒过去,怎么也学不会,“这么有年代感的行为,你们两个小年轻是怎么会的?”
收拾好餐盒准备切西瓜吃的时候,大羊突然跟被电击了似的。
一米九几的大高个儿突然站着不动,吓得严茗还以为他撞邪了。
结果大羊回头看向祝栩宁,怔怔道:“咱早上去的时候没带元宝。”
“纸钱也一样。”
“不能!”大羊说:“性质不一样,咱们明天再去一趟吧?”
见祝栩宁没反应,大羊又说:“反正离得近,顺便的事。”
他盯着西瓜表面的子,忽然抬头,对上严茗满怀期待的目光。
半晌,祝栩宁喉结动了动。
“想去就再去一趟。”
于是三个人速战速决吃完瓜,擦干净桌面,把金纸剪刀准备好,开始叠元宝。
在严茗看来,叠元宝这件事,怎么也得是四五十岁的人才会做的事。
让他更诧异的是,祝栩宁和大羊一个比一个熟练。
祝栩宁甚至都不需要用尺子量,就能把一大张金纸分成十几小张,然后再熟练地叠成金元宝。
他们两个像流水线上的老工人,手只要摸到那张金纸,都不用仔细对比,光凭感觉就能叠好。
而他每叠一下都需要来回翻好几下,看看上下有没有对齐。
最后他一个歪歪扭扭的才刚叠好,大羊跟祝栩宁就已经叠好十来个了。
“你俩慢点。”
虽然很不熟练,叠的差强人意,但严茗从来没有抱着对付的心态,“严师出高徒,你俩不能只顾着自己爽不管我。”
笨拙而认真。
“错了。”
祝栩宁撂下自己手上还剩最后一步就叠好的元宝,大掌覆在严茗手背上,另一只手轻轻点了下他的指头,“这边和反面差两到三厘米…然后再反过来…这四个角照你刚才叠的那样…对,然后对折一下…”
“嘿!”叠好后,严茗拿在手里来回看,脸上难掩高兴之情:“看着是比刚才那两个好很多了哈?”
祝栩宁点头:“嗯。”
一旁的大羊哭丧着脸,幽幽望着祝栩宁:“那会儿钱米婆都快把我手打断,你都没有手把手教过我。”
祝栩宁说:“你比他聪明。”
大羊跟打了鸡血似的,立马眉飞色舞起来,叠起来也更带劲了。
严茗刚要张嘴蛐蛐祝栩宁,抬眸就对上了祝栩宁似有宠溺意味的目光。
他脸蛋发烫,心里也痒痒的,软糯糯地来了一句:“我确实不如大羊同学。”
说完,他就感觉自己的脚背被人踩了一下。
不用往桌子底下看就知道这一脚是谁踩的,严茗一脚反踩回去,准备来个双倍奉还。
结果不承想,那只脚怎么可能踩了他还老老实实的放在原地等他踩呢。
没意外的,严茗一脚踩了个空,木板地面瞬间发出“嘣”地一声,他能感觉到自己脚后跟开花的声音。
“靠?”大羊惊愕抬头:“严茗你鬼上身了?”
严茗疼得额头青筋暴起,但也只能认栽。
他咬牙切齿道:“昨晚睡觉着了凉,腿抽抽了。”
说完,他恶狠狠地瞪了身旁某位正幸灾乐祸的人。
“哦,那你应该跟我祝哥一样,晚上别睡白天睡。”
大羊轻飘飘的一句话,严茗却觉得,突然有一把刀刺过来,正中他的心脏。
玩闹的轻快和错愕碰撞在一起,让他一阵发懵,半天才字语不清地“嗯”了一声,“确实,白天气温高。”
他和祝栩宁吃住在一起这么长时间,除了之前那次得知祝栩宁彻夜不归以外,他都不知道,祝栩宁绵长的黑夜,躺在床上,都没有睡过觉。
怪不得他总喜欢吃了早饭再睡个回笼觉。
这么一来,也就解释的通了。
刚叠完元宝没多久天就变阴了,大羊和严茗一拍即合,要趁着现在不是很热,准备去海边打会儿排球。
只要是团体活动,大家一致默认少数服从多数。
排球这种运动,虽说只要领略到核心,一般很快就能熟练,但在两个身强体壮,力大如牛的人面前,严茗掌握到的所谓核心,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严茗拉着大羊,软磨硬泡让他跟自己一队。
大羊眼睛都瞪大一圈:“一对二啊?”
“从人数上来说是这样没错,”严茗厚着脸皮,佯装出一副丝毫不觉得一对二哪里不公平的模样,冲祝栩宁扬了扬下巴:“你哥的实力,咱俩再不联手,得被他打的爹妈都认不出来。”
“不能够啊!”
大羊摇摇头,打算把严茗推到祝栩宁那边,“你记忆错乱了吧?”
上次他和他祝哥对打的时候,他祝哥可是输了整整一下午。
“商量好了没啊?”
祝栩宁在对面拍着球等他。
严茗汗颜,小碎步挪到大羊身边,一把薅着他胳膊把他往下拉,神秘兮兮地说:“我跟你说实话吧,其实我是实在看不上你哥他拙劣的技术,想给自己留点面子。”
“哦。这样啊?”大羊了然明白。
严茗真诚点头,“嗯,就是这样。”
“哥!”大羊突然扯着嗓子嚎了一句:“严茗嫌你菜!”
严茗:“……”
就知道脑残粉的脑回路和一般人不一样。
“接着!”
祝栩宁突然把球传给大羊,自己径直朝严茗走过去。
严茗连连后退,嘿嘿赔笑,希望祝栩宁能下手轻点。
下一秒,他老爷衫的衣领就被人揪起来。
“不跟我一队的话,下次还买老爷衫。”祝栩宁似笑非笑道。
严茗眼里立马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跟你一队,跟你一队!死心塌地跟你在一个队!”
站回比赛位置,严茗又伸着脑袋跟祝栩宁确认:“下次真的不买老爷衫?”
祝栩宁嘴角一勾,侧目问他:“想赢么?”
这表情,这笃定的语气,看来是要带他躺赢啊?
严茗坚定点点头:“想!”
然而……
天有不测风云,比赛前士气高涨是好事。
但!实力并不会因为爆棚的自信心就能有所改变。
“你不是说要带我赢吗?”
严茗汗如雨下,气喘吁吁躺在沙滩上,想狠狠瞪祝栩宁一眼,又觉得有这劲还不如省下来让自己多缓缓。
“我是问你想不想赢。”
祝栩宁也没好到哪去,口干舌燥的,还得跟严茗解释,“明明挺简单的,我劲使得也挺足,怎么连中间线都过不去…”
他越嘟囔,严茗心里就越堵得慌。
“回家!”
严茗翻了个身,正好对上一对二还精神十足的大羊,他就更羞耻了。
扭头把火气撒在祝栩宁身上:“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都一米九的大高个儿,怎么连人家一半都不如呢?”
上次祝栩宁跟大羊对打,他还脑补祝栩宁是为了逗他开心才故意输给大羊的,结果今天,现实就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一对一输了也正常,一对二输了,那真的很丢人。
大羊一副想谦虚,但就是谦不来的挑了下眉:“那个严茗,其实我比我哥高两厘米。”
严茗一口老血憋在嗓眼里。
扎心。
两厘米的实力,就能灭掉他们一七八加一九零。
祝栩宁还在纠结力气大小的问题,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肯定是中间那个木棍网的原因。
大羊就在他身后不远,正正好听见祝栩宁的嘟囔声,一时有点委屈:“哥,不是网的问题,是人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