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茗到现在还有点受醉酒的影响,对吃的完全提不起兴趣,但为了不让自己显得不合群,他还是强迫自己坐在桌前吃了一些。
饭后,大羊问有没有什么饭后活动,严茗立马就来了劲。
他提议:“咱仨一人半个西瓜,到海边吃西瓜去吧?”
还没这样做过,大羊对此提议也很感兴趣,于是两人双双看向祝栩宁,等待他的决定。
祝栩宁黑眸扫过兴致勃勃的两人,嘴唇刚刚微张,话就被严茗夺了过去。
“少数服从多数!”
严茗冲过去分西瓜,大羊紧随其后。
祝栩宁无奈摇了摇头。
就是说,年龄比他大有什么用呢?做的事还不一样幼稚。
“…不用一刀切下去,”严茗一把拦住大羊,“顺着西瓜正中间划一道,然后……你别动!把刀给我!”
大羊是个急性子:“一刀下去三秒钟就分好了,你磨磨唧唧到底行不行啊?”
“你不懂!”
严茗小心翼翼从西华中间划了一道,然后贴着划痕两侧切成一个小凹槽。
“这样刀接触不到瓜肉,口感好,里边的瓜瓤看着也好看。”
他越说声音越小,搂着西瓜,顺着划痕一顿拍打,最后放在桌上,两手扒着小凹槽,“滋啦——”一声,西瓜就分成了两半。
严茗把瓜瓤转给祝栩宁看:“这样看着是不是卖相很好?”
“切!又不是卖西瓜,要那么好看做什么?”
大羊不服气,“就这么简单两下,搞得谁不会一样!”他单手拿起水果刀,手指灵活地耍了一下花刀,“我跟你说,弄这玩意儿只要有手就行。”
眼看着大羊的掰西瓜的手法就不对劲,严茗眼疾手快把自己切好的其中一半西瓜推到祝栩宁手边,并贴心地把他刚才吃饭的勺子叉瓜瓤上。
“你吃这个。”
“刺啦——”
大羊比葫芦画瓢,西瓜也一分为二。
只不过,西瓜一半瓜肉突出来一大坨,另一半凹着个大坑。
大羊眉飞色舞,举着冒着尖的那半个说:“我吃这个。”
严茗立马把自己刚才切开的另一半搂在手上,“谁吃你那个大坑谁脑子有坑。”
原本他还担心自己跟祝栩宁吃一个西瓜大羊会多说什么,结果他分的一多一少正好帮了他。
于是,三个人美滋滋抱着西瓜往海边走。
出门的时候,严茗故意拿手上的西瓜跟祝栩宁碰了碰,还跟他眨眨眼,结果人家目视前方,根本没看他。
明明中午回来的路上还很温柔的背着他,怎么一顿饭的功夫就又变回去了?
男人都这么善变吗?
严茗撇撇嘴。
没关系,反正他和祝栩宁几乎一整天都黏在一起。
……
“话说,你们守着这么好的地理环境,就没像现在这样捧着西瓜吹海风吗?”严茗舀了一勺西瓜,满足地嚼着,“还挺凉的。”
“当然!”大羊说:“在井里冰了一下午,能不凉吗?”
祝栩宁坐在他俩中间,感受左耳边的声音停止,右耳旁的说话声升起,自己悠哉悠哉吃着西瓜,不参与他们的对话。
“这里的地理环境有什么好的?浑身上下都被海腥腌入了味,每天心不亮就上了船,打捞上鱼了又担心万一卖不完怎么办,没打捞上又恼火来回一趟白费了油钱人力。”大羊心不在焉地挖了一勺瓜肉,怔怔盯着勺子里的瓜肉没吃,“现在倒是不用担心东西卖不出了,多少人都直接把渔船卖了出去打工呢!”
“不挣钱吗?”
严茗记得自己以前在网页界面的推送上看到过,某一沿海小城,管吃管住,渔民的工资能到每月一万七八,相对于当地平均工资,这已经算是天花板了。
“赚钱?”大羊冷笑一声。
“那句话怎么说的?宁可上山种地,绝不下海打渔。挣得多,但危险一样高啊,万一再遇上狂风暴雨,船毁人亡都毋庸置疑的,要不你以为钱米婆神经叨叨随便说上几句大家就能都信她?她算的准不准是一回事,大家信也不过是图了心里安慰。”
想到祝栩宁家跟钱米婆家关系不一般,大羊愤愤不平讲这些的时候,严茗下意识扭头看向祝栩宁。
他一脸平静,仿佛这些话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半颗西瓜也已经吃了一大半。
“现在铁定赚不到钱是真的,就是不知道那帮人怎么想的,我祝叔费心费力造好工厂,好让他们休渔期能赚点钱,结果那些个不识数的家伙,连起来抵制。”
大羊气的两手发抖。
严茗生怕他一个恼火,直接把西瓜摔个稀巴烂。
没想到下一秒,大羊抱着西瓜吭哧吭哧吃了起来。
“你这什么排辈论份啊?”严茗开玩笑想转移话题。
大羊回瞪了他一眼,没回答。
“为什么现在铁定挣不了钱?”
这要是远航的人回来,真没捕到鱼,那钱米婆对外说首次航海一定收获颇丰的预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吗?那就证明他不是旺荣广渔村的福星了,那他不就……
严茗突然感到心慌,手里的瓜也不甜了。
“因为不听话!”
大羊突然起身,眼里全是怒火,“不行,你们两个在这儿吃吧,我现在一肚子气,不放气我得憋死。”
祝栩宁轻笑道,“放彻底点。”
也是没想到随便找的一个话题,会突然之间变得沉重,严茗像犯了错误的小孩,一手不停地掐西瓜皮,一手抓着勺子不知道该往拿放。
“该吃吃,该喝喝。”
祝栩宁说:“这跟你又没任何关系,你在这当哪家的始作俑者忏哪门子的悔?”
没一会儿,祝栩宁吃完西瓜,把勺子往瓜皮上一戳,头枕双臂躺倒在沙滩上。
“渔村现在一共也没多少人,村里身强体壮的人基本上都远航去了,差不多还有一二十天才回。”祝栩宁嘴角勾了勾,“所以你也不用担惊受怕他们的收成到底什么样,反正还有一段好日子。”
严茗呼出一口气,把西瓜撂在旁边,扭转身体面向祝栩宁坐。
瞧他愁容满面,祝栩宁随意拍了拍他胳膊,“大不了你提前他们一天跑走。”
“那你跟我一起吗?”严茗紧追着问。
祝栩宁蓦地笑了,他摇摇头。
他永远不可能离开。
他要守在这儿,看着那些置他全家惨死的人,一个个自食恶果,饿死在这片海洋。
“那我也不走。”严茗脸色忽然浮现一抹洋溢,他眼眸弯弯,噙着笑:“死也要跟你死一块。”
祝栩宁只当他在过嘴瘾,开玩笑,笑得胸腔微颤:“怎么?陪葬啊?”
“不行么?”严茗沾沾自喜,“和喜欢的人一起死,我觉得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死是惨烈的。
是回忆起来筋骨都疼的要命的。
可严茗说,死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和喜欢的人一起。
喜欢…的人…
“惊讶吗?”严茗直接挑明:“我喜欢你。”
他轻躺在祝栩宁身侧,短暂地注视着少年几秒便收回视线,“其实不用惊讶吧,你生存能力强,长得虽然皮肤偏黑,但就正好长在我喜欢的点上,还包容我。”
生平第一次跟人打直球,而且发球前还没准备草稿,上来就愣头青的对人一顿夸,结果被夸的人还没来得及不好意思,他这个主动出击的人反倒羞涩起来了。
“具体怎么讲,我也没有经验,肯定不如人家恋爱经验丰富的人会说,”他窸窸窣窣挪动食指,勾住祝栩宁的草编绳,才渐渐不紧张,“我就是想说,和你在一起很舒服,所以我想跟你有一种能够长远相处下去的关系。”
半天,祝栩宁才嗯了一声。
严茗尴尬的都能感觉到身板下边的沙子到底有多少。
突然就冷场了,在祝栩宁严肃地一声“嗯”之后。
“所以你是同意了?”
严茗安耐不住,又问道。
“没。”祝栩宁又恢复了惜字如金的毛病。
“不是!”严茗坐起来,“不同意你刚刚‘嗯’什么?”
祝栩宁对上他审视的目光,觉着自己躺着有点不太尊重对方,就坐起来。
“‘嗯’的意思是,你说的话我听见了。”
“你但凡不聋就很难不听见吧?”严茗气的不行。
“人身攻击啊?”祝栩宁失笑。
严茗瞪了他一眼,“只攻击你,有意见保留。”
海浪沙沙作响,风吹动衣襟。
严茗目视前方,认真道:“我没开玩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就是觉得,重要的事不应该借着醉酒去试探,所以清醒之后郑重其事的想清楚了。”
他偏头,对上祝栩宁的眼睛,“请你认真考虑一下。”
我的喜欢。
祝栩宁不是没被人追过,虽然他父母双亡,全家上下只剩他一个,但外面的人都知道,他的父母给他留下了一笔巨款,吃香喝辣都是基本条件。所以每年周围渔村有不少人托钱米婆给他说媒的人很多。尽管他才十九周岁。
他点点头:“关于你说的,我会认真考虑。”
得到回答,严茗不禁松了一口气。
祝栩宁注视着他的每一个细微反应,不禁轻笑道:“这就吓着了?”
被人瞧出来紧张,严茗也不掩饰了,大大方方拍胸脯放松:“万一最后咱俩没成,你不会觉得尴尬吗?”
“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你不觉得晚了点?”祝栩宁重新躺回沙滩。
漆黑的夜空,靠近明月的地方,有一颗很亮的星。
严茗破罐子破摔:“尴尬就尴尬吧,反正我脸皮厚,尬不到我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