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狂奔回到祝栩宁椰子林的草屋,连口气都不敢多喘一下,迫切地摸索到之前鱼箱下边的按钮,并摁下。
三十一下,每一下都带着他迫切的心跳。
再次掉落进这个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耳边彻彻底底只剩下了自己的粗喘和心跳,严茗沉沉靠在柔软的垫子上捂着头闷声抽泣起来。
这回浑身上下是真的没一块儿好地方了。
没过多久,严茗听到头顶草屋地板传来的脚步声,以及大羊喊叫他名字时的试探意味。
只是有了钱米婆这个前车之鉴,他现在谁也不敢相信。
于是就硬听着,愣是等头顶的窸窣声消失,都没敢大喘一口气。
久违的生物钟让身体开始犯困,严茗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根据自己困得快要撑不住的感觉判断,他觉得现在起码有十二点多。
就来回摸索着四周,很快摸到上回上去的开关,他的头顶立马露出一条缝隙。
他伸过去手,用破了皮的指尖用力扣了一下缝,手指破裂的地方像是被无数根银针扎一样,疼的整条胳膊都不住地发抖。
缝衣服这事开始前,严茗暗自发誓,一定要一针一线,仔仔细细的缝好,得祝栩宁原来是个什么样恢复过来就必须还是什么样。
就是想象中要做一个精美可口的蛋糕,但执行起来,却是连最基本的蛋清都打发不好的现实。
好在严茗在翻到了手电筒和针,缝衣服的线实在没找着,最后灵机一动,从箱子里把那团鱼线给揣兜里了。
东西都揣好,严茗又跳到下边的密室。
祝栩宁不在身边的时候,最接近祝栩宁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
钱米婆下手真重,大拇指指缝都裂开了,拿起针根本不敢用力,稍微用力捏着真拽鱼线,伤口处就会往外淤血。
虽然还没缝几针,可白色的鱼线就被鲜红的血断断续续染成了红色,触目惊心。
这次,即使身体上再疼痛难忍,严茗都是笑着的。
只要他多缝一针,祝栩宁就能快一步回来。
突然间,严茗明白了网络上热评很高的一句评论:去见你的路上,连呼吸都觉得幸福。
两天不吃不喝,不知道会不会死。
但一直待在封闭的环境里,会产生幻觉。
严茗挑灯缝衣,一口气四件衣服已经全都修补好,并且正叠放在旁边。
唯独那件小女孩裙子,蕾丝花边太多,他拿在手里来回翻看打量,密密麻麻的针织流苏,一时之间让他犯了愁。
本来因为不吃不喝身体就已经快顶不住了,繁杂的走线让他的眼睛开始变模糊,手上的衣服在不停地眩昏模糊。
“……祝栩宁。”
严茗撂下已经染红的针和鱼线,沉沉趴在垫子上,虚弱的说:“我吊着的这口气快用完了,得先睡一觉缓缓,你再等等吧。”
闭上眼睛之前,他好像看到了祝栩宁的脸庞的轮廓。
严茗痴痴笑了一声,伸手往前探。
但身体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让他更向前一分一毫了。
他的手“啪嗒”垂了下来。
我不会睡很久的。
我就眯一会。
我真的太困了……
黑暗中,一道人影时隐时现,最后缓缓出现在严茗身旁。
少年动作温柔地将严茗抱起,放平在柔软垫子上,并扯过一旁的布单,仔细替他盖好肚子。
他执起严茗的手,俯下身正要亲吻他的手背,浓郁的血腥锈味瞬间充斥了他的鼻腔。
他喉结颤个不停,心口一阵涩麻。
寂静的夜晚,他心疼地拂过那张筋疲力尽的脸庞。
我回来了,严茗。
-
心里想着事,事完不成,觉睡不踏实,不吃不喝也感觉不到饿。
眼都还没睁开,严茗就长吁了一口气,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
这种休息好之后一身轻松的感觉,只沉醉了不到三秒就彻底惊醒了他。
“靠!完了!完了完了!”
严茗立马爬起来摸索着找衣服,“我这是睡了多——!”
不是意料之中的漆黑一片,四周明晃晃的。
严茗双眸惺忪地环视一圈,发现自己就坐在之前祝栩宁睡觉躺的床上,旁边还有一只枕头。
枕头的布料看着就很丝滑,跟祝栩宁那身艳红色的真丝睡衣质感一样。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还剩一件小公主裙他还没缝好!
严茗上下上下翻了一圈也没找着,不光裙子,连之前缝好的其他衣服也一起不见了。
“祝栩宁!”
严茗欲哭无泪。
“我就知道不能睡,一闭眼醒过来你就没了,你是不是死了呀?”他急得四处打转,连脚该怎么走路都忘了,跌跌撞撞往外走,“连个尸首都不留吗?我就说早该拿我的命换你的,你一摊子事交给我我根本就办不好,你哪来的勇气相信我,我自己都不敢相……”
“醒了?”
严茗声音哽咽,视线里多出一道身影,他脚步不自觉顿住。
台阶下的少年,眼底蕴着一抹笑意,一眨不眨地看向他。
“饿了没?”
祝栩宁晃了晃手上的餐箱。
“祝栩宁?”严茗怔愣地随着少年的身体看,直到那抹身影走到他跟前,“你是人是鬼啊?”
祝栩宁:“……鬼。”
“祝栩宁?祝栩宁!真的是你吗?你真的变回来了?”
严茗立刻喜笑颜开,两手不停地捏捏祝栩宁的脸,戳戳他的胸膛,绕着他来来回回检查了十来遍,才终于相信了祝栩宁变回来的事实。
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尘埃落定,那双笑盈盈的眼睛却立马红了眼眶。
“傻逼!”
他一把抱住祝栩宁,“你特么能不能跟我说仔细点,我们玩剧本杀还有提示呢,你一个屁都不给放响就随随便便把自己的命扔给我,我要是没点牛逼在身上,你嗝屁了都投不了胎!”
他紧紧抱着不撒手,一向激动起来就开始哭的毛病,这次绝了缘。
当自己独自面临危险,却又无能为力的那种无力感狠狠扇了他两巴掌。
祝栩宁呼吸一滞,哑声道:“对不起。”
“你说一万遍对不起我也不会原谅你!”他的头埋在少年脖颈,愤怒地张嘴咬了下去。
少年立在原地,眉头微微蹙起,沉默地接受来自严茗的发泄。
良久,
脖颈的痛感依旧未消,他的眉心却渐渐舒展。
祝栩宁微微仰望天空,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在蓝天白云之下,他抬手在严茗细瘦的侧腰拍了拍,“那说一万零一遍?”
他的火气一点点散去,隔着衣服,还是能感觉到刚才怒火下咬在少年脖颈的牙印。
严茗松开嘴,紧绷的神经终于被疲惫取代,他紧紧搂着对方,感受这真实的存在。
“下回别再这样了。”他真的害怕。
他后怕的肩膀还在抖,祝栩宁偏过头,把脸贴在他有些扎人的头发,亲昵地蹭了蹭,“嗯。”
严茗松开祝栩宁,肚子很合时宜的叫了一声。
他也没觉得不好意思,眼神直愣愣看向祝栩宁手上的餐箱,“没有龙虾鲍鱼给我补一补的话,一万零一遍也不行。”
祝栩宁眉眼弯了弯,略带调侃意味:“没哭啊?”
他只顾着低头看餐箱,却没发现少年眼底倾泄而下的温柔和心疼。
严茗狠狠瞪了他一眼,立马转身回屋。
落座、开箱、摆放餐盒。
这是每顿饭开吃之前饿的必要流程。
一样的顺序,只不过,才严茗抄起筷子欲要开吃之前,祝栩宁忽然叫停。
他怔了下,连饭都不让他好好吃?
祖宗十八代都要脱口而出之际,严茗就见祝栩宁拉开餐箱底部的另一个拉链,从里边取出一个医药箱。
如此,严茗立马明白了怎么个意思。
他嘴角勾起,有些戏谑地盯着祝栩宁打趣道:“我还以为你只知道板蓝根呢!”
少年把自己面前的餐盒往一边推了推,腾出地儿放消毒碘酒和棉签。
“手。”
祝栩宁掌心朝上,伸到严茗面前。
严茗看了眼自己抓着筷子的右手,心里实在着急想先吃东西。还没等他摇摆敲定,自己的左手就被祝栩宁拽了过去。少年眼皮垂下,眼里只有那只半结痂的手,“你吃你的。”
“这多不好意思啊!”
他嘴上倒是客气,眼睛却已经开始在桌上打量,正盘算着第一筷夹什么吃。
祝栩宁微微抬头,凌厉的侧脸少了几分压迫,炯炯黑眸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无声地在严茗脸上打量了几秒。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少假客气吧。
碘酒浸湿棉签,在触碰到伤口的瞬间,严茗跟被电击了似的缩回了手,夹了一筷子的凉拌猪脸也散了一桌子,“疼!”
“你忍一忍。”祝栩宁仔细端详,在看怎么下手能不疼点。
“可是真的很疼,你为什么不用碘伏啊?碘伏可比碘酒温和多了,而且——”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眼前的少年也茫然地抬头看他。
因为他想到了祝栩宁受伤后,要他用刀把他身体分开的时候,他下不了手,甚至对那样的场面避之不及而冲出门外,只留祝栩宁一个人对自己痛下狠手。
那时候,祝栩宁还轻飘飘的跟他七扯八扯,只为转移他的注意力。
“而且什么?”
抬头的瞬间,祝栩宁抓着严茗的手松了些。
他的手置于少年稍有凉意的掌心,在少年松力的瞬间“啪嗒”从他掌心掉落。
严茗摇头,微微一笑,然后重新把手搭在那掌心:“虽然碘伏比碘酒温和,但好的慢。”他一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来吧,要疼也就这一回。”
祝栩宁看着他,忽而一笑。
今天的海浪声,好像比以往更清脆悦耳。
“那个……你最好抓紧我的手啊!”
严茗把脸别到一边,紧紧闭着眼睛也不忘交代:“人挣扎的时候,力气一般都会比平常大好几倍,我五岁打预防针的时候,都是被院长和三个护士分别抓着我的头,两条腿和一只胳膊,才勉强把针打了的。”
严茗嘀嘀咕咕交代了半天,心想这转移注意力**就是管用,他真没感觉到疼。
“快好了吗?”
“……”祝栩宁说:“你,交代完了吗?”
严茗傻了,“你还没开始?”
祝栩宁很无辜:“你以为已经结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