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37 -
亓斯攸今日的突然发难,属实是在众人的意料之外。
邹信康惊诧于这样一个眼中钉、肉中刺,竟然能在千防万防下,壮大到如此地步。
相较而之,他的鲁莽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因为,真正令人意外的,是此番举动,亓斯攸简直是主动将苦心多年的暗中部署,亲自连根拔起,摆放至明面。
这根本就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亏本买卖”,这也是最令人困惑的地方。
想到这儿,邹信康也就渐渐定下了心来;
亓斯攸今日不会真的动他。
至少不会真的落刀。
若目标只一个邹信康,亓斯攸又何须做到如此地步。
可,突然冒出的高海琛,就这么令才稳下的局面,再次动荡起。
腥风血雨里摸打滚爬了这么些年,邹信康又如何会看不出高海琛那真到不能再真的杀意。
不顾几人间的波涛汹涌,亓斯攸将闻歆大力按压在怀,
“不开心吗?”
二人的姿态,亲昵到了极致,
“不解气吗?”
抬眼,误闯入一片炙热。
疯子——
在亓斯攸充满警告意味的注视下,闻歆泄气,认命地闭上了眼。
今日这局面,不光谁都阻止不了,若是一招不慎,甚至会火上浇油。
是闻歆错了;
大错特错。
她总以为,这多年来苦心孤诣的筹备,能唤回他的一丝理智;
可现在看来,谁也阻止不了这个疯子。
“三爷想让我怎么‘解气’?”
她温柔笑起,声线带颤,
“您知道的……‘气’……不应该是这么‘解’的……”
听了这话,亓斯攸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闻歆的笑,凝固在唇角。
一时间,身上的疼都算不得什么;
被桎梏在他怀中,闻歆动弹不得,而余光内,是高海琛握着拳,忍到颤抖的手。
她从不觉得眼下这般情况,是他打从一开始就算准了的;
又或者是亓斯攸想看到的。
但这一个疯过一个的,终究还是让今日的事态,走向了她最不想看见的不可控中。
眼见场面越发失控,梁苏方总算开口:
“闻歆……”
只一声名字,没等亓斯攸表态,一旁的詹素薇倒是回过了神来,
“闻歆!你这个注定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她失了智般,破口大骂,
“亓斯攸你把她当个宝……你以为除了我们,就没人知道了吗!”
无计可施下,詹素薇只能恨恨指去,
“你看看你那张脸啊闻歆……”
前两年,许是年纪尚小,外加人没长开;
今日一见,被亓斯攸养得丰腴了不少的闻歆,再不用陪着母亲出摊,更不用风吹日晒——
那些隐秘的;
不同于旁人的;
开始如破茧而出的蝴蝶般,展翅于春色中。
说着说着,詹素薇顶着一张花脸,凄声笑了起来,
“风月场?风月场……都爱提风月场?”
就听渗人的“咯咯咯”声,
“闻淑若又好到哪儿去?你以为你是哪儿来的闻歆?你不就是……”
对上一旁气定神闲到端起茶水准备饮下的亓斯攸,詹素薇蓦地止住了崩溃的情绪,
“你怎么不问问他啊?”
见亓斯攸动作定格,詹素薇得逞地笑起,面容扭曲,
“你问问他啊闻歆……除了你外,还有几个人不知道……”
小春再忍受不了,大步上前,朝着詹素薇的心口就是一脚,顺带将高海琛投向邹信康的杀意隔绝。
趁众人没反应过来之际,小春握上高海琛那正抖个不停的手腕。
二人视线就这么在半空僵持许久;
最终,还是利刃砸在空心的木板上,宣示闹剧,暂告一段落。
闻歆见状,倍感荒谬,轻笑出声。
不被放过的是她;
不相干的是她;
被强行卷入的,也是她——
她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怎么这一个两个的,就能那么恨她呢。
机会总是转瞬即逝的。
五脏六腑都被悔意揉成一团。
高海琛想,若是先前的动作再快些,那么此刻,那锋利的刀刃,就不会孤零零地躺在他的脚边——
而是已经落在邹信康的脑袋上了。
他不甘心,小春却已经动作迅速地将小刀收起,顶着亓斯攸的视线,姿态恭敬,物归原主。
而递还小刀的那双手,细嫩、白皙,除了左手的拇指与食指衔接处有薄茧外;
这双手,和所谓的“丫鬟”,无半分关系。
闻歆抬手,第一时间并未去接小刀,而是握上了小春托举着左手的那右手。
果然,与左手差不多的地方,正有一层不大明显的痕迹,仍覆着在上。
小春不是生来就是左撇子的——
忽然爆发的凄厉惨叫声充斥屋内,里头还夹杂了什么正根根断裂的响。
敞开的屋门外,是已经伤到看不清原貌的小冬,被邹信康的心腹提在手上,出现在众人视线内。
才开业没几天的珍宝阁,就这么被毁了个彻底。
“无妨。”
亓斯攸把玩着闻歆的手指,
“他们棱北,最不缺的——就是脏钱。”
回程的路上,亓斯攸的心情没半分好转,而是愈发冷淡;
连着闻歆想要靠近示好,都被他没半分商量余地,一律拒之门外。
似是为了刻意惩罚,亓斯攸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
闻歆吃痛,又无计可施;
最后,扑身上前,朝着他手腕上就是一口。
趁亓斯攸尚未反应,闻歆急忙收回那被摧残了一路的手,一言不发地缩回另一边车窗旁,对着街景装死。
心里乱得不行,脑海中,却还是在连轴不停地滚动着前不久才发生的那些画面。
棱北那边虎视眈眈许久,今日这场闹剧一出,他的大致实力也被估了个彻底——
亓斯攸这简直就是亲手,将自己薄弱的“突破口”,送至敌人面前。
这根本就是让他本就腹背受敌的处境,雪上加霜。
至于陵南那儿会如何,府内那个被派来的亓四,就能说明一切。
显然,亓大帅早就意识到,随着年岁渐长,许多事,都开始力不从心起来;
而对于这么多年来,都他一人全权掌控的,说一不二的生杀大权,是绝对舍不得匀出的——
那么,一个有能力却不多,且听话的傀儡,将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不,或许都不需要有能力。
亓大没了,亓二废了,那人选就非亓四莫属。
当初亓斯攸被丢来棘手的菱东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亓大帅根本没把这个老三,当亲生儿子看待;
这根本就是想借菱东的刀,要亓三的命。
那么——
亓斯攸的此番举动,更无异于是将选择权,交给了亓大帅。
眼看闻歆的眉心快要拧成死结,正牵着她往府里走的亓斯攸脚下一顿,就这么带着毫无防备、神游天外的她,走向另一扇并不通往自己院子的门。
“邹信康那种人!怎么可以让他死得那么容易!”
声音是从不远处的小花园内传来的,
“你方才居然真的想动手?你几时变得这般自私又愚蠢了!”
“我自私?我愚蠢?”
背对这处的高海琛明显也在气头上,
“我看你是安生日子过太多,全都忘了!”
他双拳紧握,
“你看看你背后!你看看我们身上背着的那几百条冤魂!你看看他们!”
“好,就算你今日真的杀了他,然后呢?然后你要如何?”
争吵间,是双手抓握上高海琛双臂的小春,露出了半张脸,
“你要如何向世人交代?又要三爷如何自处?”
小春仰着脸,清泪自眼角滑落
“哥,求求你……你醒醒吧……”
她越说越激动,
“届时,三爷毁了,顾家毁了,高家毁了……”
话到最后,小春声嘶力竭到简直是将每一个字,都撕开了,掰碎了,鲜血淋漓着,向高海琛砸去。
“我们多年来的隐忍与心血……也统统都毁了!”
被扯断的情绪犹如断了线的珠子,散落一地,
“他当然要死,但不是现在,不是这般名不正,言不顺的法子啊!哥!”
小春哽咽着,断断续续道:
“你……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为什么最近……”
“为什么?”
高海琛毫无动容之意,两手一甩,冷笑道:
“你看看他,为了一个女人,还有做正事的心思吗?如果我再不……”
身后,是同闻歆手牵着手,静静站了不知多久的亓斯攸,轻声开口,
“有的。”
对上错愕望来的兄妹俩,亓斯攸神色看不出异样,只是捏着闻歆的手,又开始没轻重地揉捏起。
“你们……”
话到一半,又咽下,最后只剩一声叹息。
闻歆看了眼沉默下的亓斯攸,开口接话,道:
“刚才来报,说小冬发起高热,你们去看看他吧。”
剑拔弩张的尖锐全无,小春与高海琛肉眼可见地慌起,一时连礼数也顾不得,抬步就朝着小冬处跑去。
一路无言,二人就这么牵着手,回了闻歆的院子。
人才刚坐下没多久,就见亓斯攸的亲信,面色焦急地赶来,同他耳语了几句,院子就这么再次空下。
一连多日,闻歆不光再没见过亓斯攸,连着往日总贴身相伴的小春,也不见踪影;
而她这处,甚至被看管了起来。
期间,听着一墙之隔的七嘴八舌,闻歆任由那一盆盆先前被放在心头,精心呵护的花花草草枯败。
最后,没等来亓斯攸,闻歆并不意外;
但出现的是高海琛,令她着实有些紧张。
说白了,闻歆在这世间,还有心愿未达,所以她怕死。
她怕死,所以她更怕面前这个披着温和的外皮,喜怒无常起来甚至可以不顾大局,且对她早起杀心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