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38 -
自面前这不速之客出现在院内,闻歆便是一副猫儿炸毛,缩退至角落,随时准备战斗的状态。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慢慢悠悠将院内逛了个遍的高海琛。
手指戳了戳面前还算“剩下一口气”的一盆绿植,
“可惜了啊——”
前几日的混乱,好似随着幕布落下,一并被碾入尘土,再寻不到半分踪影。
高海琛又恢复了先前那副和气的模样,
“怎么这好好的东西,只要到了你闻歆的手上——”
说出口的话,不出意外,字字带刺,
“不是半死不活,就是死了个彻底啊?”
边说,高海琛边一个个点触过,满脸可惜地“啧啧”摇头,
“暴殄天物啊——你知不知道三爷为了寻这些好东西来让你开心,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财力?”
他根本就没想要闻歆的回答,只沿着院内,将那些蔫垂枯败的,全都点了个遍,
“你不知道,你一个还改不掉方言的‘土包子’,怎么会知道呢?”
一圈走完,高海琛站定闻歆几步外。
他含笑看着退无可退的闻歆,身后是高墙笼下的小片阴霾,
“不用紧张。”
高海琛说着,又向前一步,
“我若真要对你做什么,光是‘紧张’——又有什么用?”
他就这么毫无遮掩,目不转睛地盯看了闻歆半晌;
倏地,被此刻闻歆如临大敌的模样给逗笑。
“将手上那把刀收起来吧。”
他说:
“这还是我专门去搜寻来的小玩意儿。”
“你想让我听见的那些事儿——”
汗热黏腻的掌心内,是直打滑的利器,
“这些日子,不都说得很清楚了?”
那些一墙之隔的闲言碎语,从来就不是偶然。
高海琛不置可否,只神色古怪,不发一言地看着闻歆;
看着看着,又忽地爆发大笑。
而那毫不掩饰的笑,随着声线的上扬,逐渐被撕扯扭曲。
他笑到弯下腰,又慢慢直起,按了按眼角,这才继续道:
“所以今日不是‘说’啊。”
也不管闻歆,高海琛单手负在身后,走至院门旁,
“今日呢——带你去‘看’个有趣的。”
院内又只余闻歆一人,可正敞开着的院门外,却站满了有序垂首,对此毫无异议的下属们。
闻歆无奈,抬起手,摊开掌心,看着那银光闪闪的一把,跟上高海琛的脚步。
跟着在府内圈圈绕绕许久,就听不远处紧闭的大门内,正有怪声怪调传出。
高海琛像是全没听见,神色如常地推开院门。
才跨进门坎内,察觉身后闻歆定步原地,他回身,
“害怕了?”
面对突然到访的二人,看管院子的下人们并不意外;
彼此间,只互相对视一眼,便躬身上前,向高海琛恭敬行礼。
只是在对闻歆时,似乎犯了难。
闻歆不在意这些虚礼,不过,对于高海琛在府内的地位和威望,倒是有了新的认知。
而紧闭的屋内,正断断续续传来凄厉的哭喊,以及里头那些零散的低语。
推开的门后,是久无人打理的腐气扑面而来。
屋内正中央,有一蓬头垢面,衣物脏秽的女子,呆坐地面。
就见她弓着身,紧紧抱着怀中的物件,持续着疯疯癫癫,自说自话的状态;
好一会儿后,似才被自门外泄入的光线惊扰。
女子痴痴抬起头,露出的大半张脸上,尽是迫切。
而那句充满希冀的:
“三爷”还未说出口,在对上门前那张脸时,被尽数浇灭。
“闻歆?”
就见女子怔怔开口,肢体也不自觉地开始朝向门前,
“闻歆……闻歆……”
闻歆这才认出,面前的女子,正是上次撞了她后被反泼一身汤的那位;
而那正被紧抱怀中的物件——
就见那女子突然丢下怀中如珍宝般的小皮鞋,疯了似的朝门前冲来。
本就不远的距离,变故又发生得太快;
闻歆下意识向后退去半步,却在惊慌间,半高的鞋跟一崴——
一声枪响后,是腿部开始涌出鲜血的面生女子,跌趴在门坎内。
“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对我!”
明明疼得脸色惨白,身下开始染上鲜红,女子仍不忘死死瞪着门前跌坐在地的闻歆。
“明明答应我的……只要我能取代你……只有我能取代你的!”
那女子满是不甘,带血的手掌扒上门坎,
“我不比你差啊……为什么……”
闻歆很快就回过神来,从地面踉跄站起,
“谁派你来的?”
谁知那女子却是魔怔了般,视线定定,嘴中开始低声碎语不停。
在闻歆被看管在院内的这段时日,高海琛特意安排的一墙之隔,总离不开面前这些情情爱爱。
无非就是亓斯攸如何专宠一人;
又如何在一夕之间厌弃;
再如何毫无留恋地,将另一个,宠上天去。
明明该恨的,是厌弃她的人;
可到头来,那被厌弃者的嘴中,不停咒骂的,却是闻歆。
高海琛意外地看向蹲下身的闻歆,就听她道:
“想知道亓斯攸为什么能那么无情吗?”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那女子立刻抬头。
就见闻歆用那日的神情,朝门内的女子,眨了眨眼,
“因为‘心’不在你身上啊。”
她抬手点了点,
“你呢——也不是为了‘心’来的,又何须装成一副‘痴情错付’的模样?”
“你不懂……你不懂!”
那女子说着,伸手就要去抓,被闻歆灵活避开。
“我当然不需要懂。”
檐下阴影将闻歆神色覆没,
“我只需要懂——”
她转过头,对上目光探究的高海琛,
“亓斯攸从来没有像纵容我这般——去纵容过旁人。”
不是不紧张,只是将那些笃定诉出口时,总能带出莫名的安心;
是亓斯攸给到的安心。
“你胡说!”
那女子的声音,早就在接连几日的叫喊中,沙哑不堪。
“你根本就不爱他!你只是利用!你这个低|jian的乡下妹……你根本配不上三爷!”
“那又如何?”
闻歆毫不在意,退后两步,又蹲下身去,仔细打量起面前女子露出的大半张脸来,
“我需要他,他也需要我——各取所需,利益互换,为什么不可以?”
一发子弹越过门前二人,直中门坎后的眉心。
回身,是慢条斯理将枪收起后,大步离去的亓斯攸。
高海琛见闻歆瞪来,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
“这可和我无关。”
那模样,和“无辜”时的亓斯攸,实在是有得一拼。
“那这呢?”
闻歆冷笑,指向地面那尸首。
“这真不是我的人。”
减下几分嬉皮笑脸,
“往三爷身边安插女人?你知道的——我还没活够呢。”
好不了半刻,就听高海琛意有所指,阴阳怪气,道:
“像你一样啊,我还没活够呢——闻歆。”
一把将就要向亓斯攸追去的闻歆拽住,
“你知道她为什么能得了三爷的另眼相待吗?”
因为那女子的眉眼间,有几分像闻歆。
不顾面前人的奋力挣扎,高海琛只大力攥着,
“那你知道她为什么会被处理吗?”
他说:
“因为和棱北里应外合。”
说话间,高海琛的手,越收越紧,也越提越高,
“可是,闻歆啊——你看看她。”
他用另一只手隔空点了点血窟窿的位置,
“你看她像是有那个能耐的人吗?”
见闻歆疼到血色全无,额间甚至冒出细密的冷汗,高海琛这才满意松手;
这种程度的警告,对她来说,足够了。
“新开大酒楼,你被劫了整夜的那次,受伤的可不光是你。”
他指了指伤处,
“我们,包括三爷,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你想说什么?”
闻歆站定,揉着手腕,
“想说这些无妄之灾都是因为我?”
“三爷为你做了那么多,怎么?你还真打算把自己摘干净不成?”
就听高海琛继续道:
“动枪动弹的,容易被抓到把柄,所以棱北学了乖,在刀上抹了毒。”
见高海琛又想上前动手,闻歆急忙握上小刀。
“中毒?”
她不解。
“屁大点儿的胆子。”
高海琛挖苦完,明显不复先前轻松,
“这么些日子过去了,那毒还是毫无头绪。”
烦躁地一脚踹上一旁门板,高海琛满肚子的气无处可撒,
“三爷身上只一个小口子,还能对付……可小冬……小冬……”
“不可能……”
回想先前亓斯攸的状态,闻歆摇头,
“怎可能中毒这么多日,都……”
“狼心狗肺的东西。”
高海琛咬牙切齿,
“对你好,还不如养条猫猫狗狗……”
他抬起手,是亓斯攸离去的方向,
“你一个‘枕边人’,怎么不亲自去看看?”
情绪爆发得毫无征兆,就听他倏地吼出声来,
“你自己去看看啊!”
眼见闻歆提裙就跑,高海琛闭上眼,竭力平复情绪。
却听脚步声去而复返。
一提腿,一屈膝,换来彻底消声,捂着关键处,痛苦屈起的高海琛。
“凭什么都怪我?你又凭什么每次都迁怒我?”
闻歆满意地看着面前的“杰作”,
“你不是知道许多我不知道的吗,那你怎么不说清楚?”
忍下再补一脚的冲动,
“倒是你,一个只顾自己痛快的自私鬼,满腔的怨气只敢对我这么一个不知情的撒,这就是你的能耐?”
拂了拂裙面的褶皱,
“冤有头,债有主,不是谁都欠你的,高先生。”
随着脚步声远去,闻歆留下一句:
“我刚才就要去追三爷的好吗,是你不让我走的……烦死人了!”
是高海琛忘了,小冬曾同他说过的——
闻歆可从来都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