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18 -
经此一难,饶是亓大帅不愿意承认,他也早已是力不从心。
现下,场面上的才暂告一段落,亓大帅就迫不及待地将能给的,全给了大儿子。
若说先前的亓大帅还尽可能地委婉,护着表面的周全;
那么现下,则是被危机感迫使着不管不顾了起来。
并未第一时间借机发难的棱北看似被草草打发;
实则,早在他们按兵不动着窥察陵南内部状况时,那副官,就成了一枚弃子。
这一点,一心放在大儿子身上的亓大帅不曾留意;
被自己父亲呵护着,离了漩涡中心的亓家大爷也无从知晓;
至于亓二,能做出先前那种险些收不了场的事儿,自然也没那个本事看透——
可亓三,从始至终都是那个摘除自身,站在局外之人。
既然郑思瑶这么自作主张了,亓斯攸没道理平白浪费这么好的机会;
近段时日的他,闭府不出,大有两手一摊,就此无争度日的架势。
亓大帅没再对这个三儿子下死手,但对亓斯攸手下那些因经营得当,而衍生出去的产业,却是从未放下过想要吞没的心思。
既然有人想要,那亓斯攸就给;
他不光能爽快“放权”,他还能顺带附赠一份“示弱”。
例如,早些年因不熟悉,而在江南处处碰壁的布料产业。
亓大帅拿到手的第一时间,就把所有的,全交给了心心念念的大儿子。
奈何才接手的产业并不熟悉,外加接触到的相关人员又陌生,亓大的这一次出行,可谓是屡屡受阻。
好不容易将钱款收回结清,回程的路上,却因刚下过雨,泥土松软,而被困在了一方山林小道间。
原只当是再寻常不过的小意外,不曾想,亲信的脑袋在眨眼间,于面前的车窗玻璃上,炸开成花。
小锤子轻锤几下,“咔嚓咔嚓”几声;
面前是正慢条斯理地剥着核桃的亓斯攸。
细心去了核桃衣的果肉攒下一小碟,被推至闻歆面前。
她捧着杯热气腾腾的果茶,疑狐地看了他两眼,换来他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盯看了她半晌。
实在是遭不住亓斯攸这样直白的目光,闻歆轻咳了声,又将小碟子推回他面前,转身拿了块干净的手帕,取下他手中的,替他细细将手指擦拭干净。
闻歆向来对亓家的事情不感兴趣,这点亓斯攸早就发现了;
可按部就班这么些年,好不容易寻到个意外的特别,他又怎可能就这么放过她。
“我不需要丫鬟。”
他按下她的手,一把将人给拽上了腿,
“你若是只想当个伺候人的陪伴在侧,那——”
说话间,闻歆侧身坐在他怀中,亓斯攸下巴轻磕她肩膀处,被热气拂过的区域,平白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她意会,不确定地问道:
“是、是棱北那儿……动了手?”
换来他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通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亓斯攸发现二人间,竟有种说不上来的默契;
也或许,只是闻歆机灵。
譬如现下,他根本无需多言,闻歆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不满于她的态度,要她同他一道上心。
“是,也不是。”
他生了倦意,靠在她的肩窝处,吐词渐轻,
“歆歆猜猜看,谁是第一个?”
未等答案,亓斯攸只自顾自继续说道:
“原想拿亓二那个蠢货开开刃,但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
这样面和心不和的一大家子,从根本来说,就是烂的。
有在前头毫不掩饰的恶意,自然也有趁乱补刀的阴险。
对亓斯攸而言,那个被他唤作“大哥”的人,就是这么个存在。
早在当初一同去吴佳县时,亓大给他下的绊子,可不比旁人的要少;
甚至在察觉亓斯攸与邹信康的暗中较劲时,趁乱将主意,打到了闻歆的身上。
既然如此,那就按着顺序,一个一个来。
棱北吃了瘪,那口气,就不可能这般平静顺下。
要讨债,自然是又找上了亓二。
在亓二眼中,只要他在一天,事情就还没结束,一切也就都还有可能。
他找上了年少时,为之一掷千金的老相好;
也是现如今在自己父亲跟前,最得宠的顾姨太。
顾姨太并不是陵南人,还是亓二帮着改头换面,这才有了后来的机会。
只是阴差阳错下,这机会,居然就这么爬到了亓大帅的床上去;
甚至连着前不久顾姨太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也都是不清不楚的。
太过迫切,就容易被冲昏了头脑。
亓二迫切地想要将亓大帅看重的继承人铲除;迫切地想要取而代之。
可,越是看似唾手可得的美梦,就越是要小心——
里头往往藏着剧毒。
大儿子去时意气风发,回来,却满身是血地缺了胳膊少了腿,重伤昏迷,多日不醒。
亓大帅震怒,下令要彻查此事,棱北那儿却在这时,托人送来了小半没被烧毁的残信。
上头零星露出的三两个字,就将亓二,给出卖了个彻底。
先前的亓二捅了那么大个娄子,又对亓三亓四下了那样的狠手,亓大帅都选择大事化小;
可现下,要不是大太太早有准备,亓大帅怕是在第一时间,就能将出现在面前的亓二,给一枪崩了。
大帅府内乱作一团,与此同时,亓三在府内养养花,逗逗闻歆,清闲自在;
亓四不论真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能挑重担的全都不在,看着床上残缺不醒的宝贝大儿子,亓大帅悲痛欲绝,一病不起。
“这回可同我没有干系。”
亓斯攸捏了捏闻歆的面颊,又捏了捏她腰腹上的软肉。
看着怀中明显局促又僵硬的人儿,非得朝他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一时忍俊不禁。
近期的他,似乎很爱将人给拉拽上腿。
闻歆看着亓斯攸的神情,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由晴转阴;
她缩了缩脖子,一时间不敢接话。
上回就是她挣扎着想要从他腿上下去,结果被掐着腰,罚了许久。
想到不是嘴唇的伤口好了又裂,就是腰上那青紫的几道指痕,到现在都消不了;
闻歆哭丧着一张脸,认命地松下了背脊,靠进他怀中。
亓斯攸就这么顺势将人给圈紧了些,
“歆歆怎么一直不给我答案?”
败给了亓斯攸非要她参与的执着,闻歆犹犹豫豫,回他道:
“病重的那位……怕是要不行了吧……”
那样重的伤,亓斯攸又让人在药里加了东西;
能愈合些许,能吊着一口气,却是绝不可能好。
他摇了摇头,捻着闻歆发尾把玩,
“就这样结束了,那得多无趣啊。”
亓斯攸可一点儿都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亓大帅虽一病不起,但倒下前下的令,却是无人敢违抗。
眼见心爱的儿子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大太太一咬牙,还是出了手。
大儿子就这么死了,还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亓大帅强撑着一口气,拄着拐杖,在顾姨太的搀扶下,一步几口大喘气;
纵使是这样,也要全程在场,陪着走完这最后一段。
而向来重视体面的亓大帅,也是这么些年破天荒的头一回,将掌家办事的权利,给到了一个姨太太的手上。
这事儿再怎么查,也只能是伤势过重,外加天气炎热,伤口感染,不幸身亡;
可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论如何,这一笔,都会被记在大太太的账上。
说到这儿,就听亓斯攸嘲讽道:
“啧——偏心的老东西。”
饶是棱北那儿送来了亓二告密亓大行踪的铁证,亓大帅仍没舍得像对亓三那般对待亓二。
他只命人敲断了亓二的手脚,将人关去府后破败的院子内;
不许人进,也不许人出。
但对于大太太悄悄令人去医治的事,却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迟疑了一瞬,闻歆还是抬起了手,揽上亓斯攸的肩,安抚着拍了拍。
就听他嗤笑一声,放在闻歆腰间的手掌,也用同样轻拍的方式归还。
“可怜我?”
说完,亓斯攸认真想了想,忽然就觉得,的确是挺可怜的。
这么些年走来,从始至终都他一人,在荒芜的废墟里,踽踽独行;
喜怒哀乐,也都他自己独一份,从无旁人可分享。
可现在,他身边有了她。
有了她作为接下来每一步的共同见证;
有了她,同他共享酸甜苦辣。
他一手不停,一手抚上闻歆面颊;
紧贴他胸前的耳畔处,是心跳震起的回响。
“有功夫可怜我,歆歆不若猜猜,这次的局中,被我意外发现了什么好玩儿的东西?”
亓二是传信给棱北,同棱北再次勾结在了一起没错;
可他从顾姨太那儿得到的消息,本就是假的。
棱北那边归期将至,一时心急,中了埋伏,损伤惨重;
这笔账,自然就算到了在他们眼中,故意给了假消息的亓二头上。
被派出的人可以说是全军覆没;
但偏偏,给一个最怕死的,留下了几口气。
这下,亓斯攸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先前来时,闻歆就见他带了个小匣子放在一旁;
现下,他打开,将里头的东西,推至她面前。
“我们歆歆的‘父亲’,来头可不小啊。”
眼前的匣子内,一枚刻有“邹”字,用以传讯证身份的小片信物,正躺在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