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停笔 第19章 第 19 章

贺惊潇皱着眉听完这通电话，望着手机出神。

高二那年离开泠城，贺惊潇搬去了姑姑在的城市。表弟的年纪比他小很多，那时候姑姑为了照顾他，疏于对亲儿子的关照，贺惊潇心中其实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更何况后来堂弟和姑姑关系不好，贺惊潇当不了那个说客，也觉得可惜。但是，无论如何堂弟也不应该是来找他借钱……

贺惊潇忖度片刻，没有急着回包间，而是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喂？谁呀——”

“奶奶，”贺惊潇没察觉到，自己声音里已经带了笑意，“最近身体怎么样？”

“哎哟，是小乖吗？”奶奶看不清手机上的字，只能凭着声音认人。

“我很好呀，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你要回家吗，奶奶今天熬了绿豆糖水你喝不喝？”

奶奶说话喜欢用很多语气词，贺惊潇有时候会怀疑自己的说话习惯是隔辈遗传的。

“我……我过阵子回家，”贺惊潇说，“回家那天一定先告诉你，好不？”

“好，”老人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思念，还把贺惊潇当成十来岁的孩子，“你要照顾好自己，夏天了不要老是对着空调吹……”

贺惊潇早就料到打通这个电话之后奶奶一定会对他絮叨很久，但他一字不落的全听完了，直到最后才把话题带回正轨。

“奶奶，姑姑最近怎么样，她身体好吗？”贺惊潇说。

“你姑姑最近身体挺好的嘞，”奶奶想了想，又说：“就是我最近老看她苦着个脸，又不跟我说怎么了嘛。”

奶奶永远像是个小孩子，说起这个还有些赌气。

贺惊潇听老人家说话心情不由自主也好起来，他温柔地劝说着：“姑姑工作忙，你放心吧，她要是真有什么事一定先跟你说呀。”

“好好好，你不要哄我了，你打电话回来真的没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怎么了，就不能让我关心一下您老人家？”

“可以可以，”奶奶说不过他，只道：“那你你平时工作不要把自己搞得太忙哈，有喜欢的人就谈恋爱，不要担心我们哦。”

贺惊潇一愣，脸有些不自然地红。

“奶奶——”

“哎哟哎哟不要唠叨我，不跟你说啦，我要看电视喽。”

贺惊潇被奶奶这么一打岔，刚才想的东西差点忘了。只从奶奶这里并没有听到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能确定姑姑和堂弟最近肯定又闹了矛盾。

贺惊潇看着在售的车票，不由得有些郁闷。

如果只是小事，堂弟估计也不会打电话过来借钱。

贺惊潇和堂弟关系还行，但是毕竟差了十岁，平时很少沟通。也正是因为差了十岁，堂弟现在正是高三前的紧要关头。

现在……家里没有比贺惊潇更适合和堂弟沟通的人了。

剧组不止他一个编剧，再加上线上也能处理掉一些工作，不一定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请个两三天假其实没关系……

贺惊潇车票还没定下来，率先想着怎么安排好工作，生怕有人因为他而耽误进度。这样一来，他在门口呆了将近二十分钟。

“怎么了？”宋云烬的声音冷不丁冒出来，贺惊潇捧着手机，闻声回神。

“接个电话，你怎么出来了？”

“你在外面呆了很久。”宋云烬语气平静，就像刚才着急找人的不是他。

“是吗……”贺惊潇忙着，没感觉到时间流逝，只能不尴不尬地笑笑：“云哥，我明早赶车去岳城。”

自上次之后，宋云烬很少听他用这个称呼喊自己，宋云烬眉梢一跳，预感不妙：

“去岳城，你要去多久？”

“快的话……两三天？”

几乎是宋云烬刚问出口，贺惊潇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贺惊潇知道自己身上有前科，但是这次他也依旧难以给出保证。

贺惊潇心下生出一点苦涩，他并非埋怨任何人，他只是有点心疼。

但他不是十年前的小孩了。

“并不是什么大事，不用担心我，”贺惊潇坦然地看着宋云烬，“或者……你有空的话，我每天会给你发消息。”

天知道贺惊潇后半句话说得多难为情。

他们之间，早就没有值得这么做的身份。

宋云烬不说话，盯着贺惊潇的眼睛，想从他眼睛里看到一些别的答案。

“我还要忙着剧组里的事情。”贺惊潇小声替自己狡辩，“云哥，你信我一次……”

宋云烬撇开脸，贺惊潇很久没见过他在戏外这样生动的生气，如果不是现在这个场合就好了。

贺惊潇还在想着怎么哄人。

“如果你用这个称呼喊我只是为了和我告别，下次就换个称呼。”

贺惊潇一顿，立即眯着眼，轻笑道：“不会，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也会是这样喊你的……哥。”

“贺惊潇，每天给我发消息。”

二十八岁的贺惊潇或许不会一气之下删掉所有人的好友，但他或许有胆量谁的消息都不回。

贺惊潇连忙答应。

#

再一次踏进岳城，贺惊潇觉得陌生。一两年的时间并不能让他和泠城重新熟悉，但是足以让他和岳城生疏了。

贺惊潇顾不上怜惜自己，一路上还想着怎么帮上忙。

堂弟找他借钱的事情，他没和姑姑说，毕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贺惊潇现在最怕的就是让他们俩再闹起母子矛盾。

但是这个时候不给钱，堂弟不知道会去向谁借钱。贺惊潇只能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堂弟找他要十万，他先给了一点，让他今天再等等。

贺惊潇一路都在和小孩联系。

“贝壳你在哪儿，我在岳城，现在来找你。”

堂弟小名就叫贝壳，小时候喊他这个名字他应得可开心。现在这么喊，他还会嫌人烦。

“呃，你怎么来了，”电话那头有些犹豫，敲键盘的声音好一会才停下来，“你等我一会儿，我等会把地址发你。”

没礼貌。

不对啊！贺惊潇觑着手机忽然惊醒，堂弟连住酒店的钱都是他出的，只是酒店名字都要遮遮掩掩的成何体统？

要么是身边还有别人，要么是他刻意瞒着住址。

贺惊潇又打了个电话过去。

堂弟：？

“你不告诉我你昨晚在哪住的，我现在就要跟姑姑说。”贺惊潇惯常是轻声细语地威胁别人。

谁的威胁堂弟都敢不信，唯有这个哥哥的话，他不能不信。

堂弟果断地出卖自己：“市医院旁边那个宾馆。”

市医院旁边那个宾馆？

贺惊潇有印象，但不是什么好印象。

之前忘了什么原因在宾馆住过一晚，设施老旧，连招牌那个名字的漆都是几年前就掉了。

贺惊潇差点以为自己昨天晚上给的不是三万，而是三十。

“我昨晚给你三万，你住那里？”

“嗯，”堂弟好像也自知理亏，沉默片刻，“花掉了。这里便宜，而且，网吧就在楼上。”

贺惊潇听不下去，催着司机师傅再开快一点。

最后堂弟也没有让贺惊潇上楼，而是在宾馆门口把贺惊潇拐去旁边的点心店坐下。

堂弟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了头发，暗红色的头发不算太显眼，但是也不算太低调。贺惊潇不知道他老师怎么允许他染的，但他此刻更忧心这孩子别的事情。

贺惊潇看着堂弟，手里搅拌咖啡的手一直停不下来，大作家现在就是遇到了一些未知领域的难题，像他高中写数学题一样困难。

贺惊潇突然知道为什么姑姑老是因为教育问题发狂了。

“你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贺惊潇决定从源头开始解决问题。

“没什么，”堂弟眼神飘忽，“我要打比赛，我妈不同意，就这样。”

“你骗骗姑姑就算了，还想来骗我吗。”贺惊潇虽然不涉猎那个行业，但是多少也知道一点。

什么比赛要预付十万？比谁花钱快吗。

“没骗你。”堂弟把面前的点心吃得干干净净，干净得贺惊潇都不知道他昨晚到底吃饭没……贺惊潇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堂弟说：“吃饭，睡觉，买外设，不够钱。”

贺惊潇冷不丁打断他，试探道：“你想吃牛腩粉吗？”

“吃。”

贺惊潇放下自己根本没喝几口的咖啡，打算先带孩子解决一下生存问题。转战粉面店之后，堂弟刚刚吃得比刚才更来劲……贺惊潇再一次肯定他一定没有好好吃饭。

饭也没吃，住也没住好，钱呢？

至于他要打游戏的事情……

贺惊潇之前听说过他成绩也还行，也知道他喜欢打游戏。母子俩吵架的时候贺惊潇有一两次在场，确实脱离不开游戏。

但贺惊潇还是不信。给他十万又如何，这小孩的倔脾气，真决心要离家出走的话，绝对不可能是用亲戚给的这笔钱住宿的……难道说，遇到了骗子？

贺惊潇不知道自己沉思的时候什么样子，堂弟却被他看得发毛。

“哥……你干嘛？”

贺惊潇不想打草惊蛇，摇了摇头：“没事，你吃吧。”

贺惊潇知道现在从他嘴里问不出来什么了，只让他先好好吃饭。

“噢……”堂弟大概已经吃了个半饱，没再狼吞虎咽，而是默不作声地把碗里的葱花一个一个挑出去。

“你吃饱了？”

“哥。”

两人同时开口，贺惊潇颔首示意他说下去。

“我找到工作了，我会分开十次把钱还你，一个月还你一万，”堂弟皱着眉，似乎是后半句话让他有些说不出口，“你……你能不能不要告诉我妈？”

把还钱说得那么轻松那么有条理，求人却支支吾吾，这堂弟还真是……

贺惊潇没忍心骗未成年小孩，但他不能当导火索，岔开话题：

“不告诉你妈的话……你今天住哪？”

“宾馆。”

贺惊潇难得的有些不近人情：“住宾馆，然后再不吃饭？想打职业，你这样下去有命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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