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颈 第42章 升华

好像所有高中的男女朋友都会做的运动就是打羽毛球。

体育课，温烬和林笙时坐在树荫里，有些羡慕的看着那些抢到拍子的男女生。

自由活动时间，一个班能借的拍子就那么几副，多被早就候着跑得又快的男生先借走，转头就邀请女朋友一起玩。

偶有几个实在无聊的同学会不看气氛硬要加入，但温烬做不出来这种事。

本来高中时期，那些偷偷恋爱的同学们能光明正大玩在一起的时间就少，若是硬要加入，可能过几年那两人回想起自己的青春，总会有个讨人嫌的人在旁边嚷嚷……

啧，想想就起鸡皮疙瘩。

“你俩坐这儿享福呢？”

兴许是坐的太久了，体育老师总是会看不惯那些缩在阴凉处懒得动的学生，市一高的学生和其他学校不一样，其他学校是语数外老师霸占体育课，市一高是体育课必须上，不去还有班主任来教室赶人。

明明平时逃晚自习都不会说什么的。

所以温烬总是觉得，市一高的体育老师是崇德所有高中最辛苦的，毕竟他们每节课都得上。

这么热的天，有些火气也正常。

叹口气，两人同时起身，准备绕着跑道旁的阴凉处遛弯。

溜溜哒哒，突然发现好像少了一个人。

林笙时：“周染哪儿去了？”

温烬：“去高二年级社团呆着了，她和她男朋友在那儿偷偷约会。”

然后林笙时靠了一声：“真聪明，咱俩也去找个空社团教室坐着怎么样？”

“拉倒吧，人家要是被抓了还能说在谈恋爱，咱俩被抓了说什么？讨论学习吗？”

温烬笑了一声：“解释起来太麻烦了，我才不要。”

林笙时：“……你还真嫌弃我啊。”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仔细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林笙时也就不再提这事，两人就着这个话题开始在跑道边一边散步一边闲聊，很快就走完一圈，回到了原点。

话题却早就跑跑到天外边去了。

走到半圈时候话题从恋爱变成了林笙时吐槽他的美术老师。

又过了四分之一圈，话题又变成了上次考试的排名。

走满一圈，林笙时虚着眼睛，手指着一个方向：“那是不是上次你生日时候一起玩的那个外班帅哥？”

“女的，人家是女的。”

一听这话，温烬不用看都知道他说的是江瓷，只是无奈他每次都非要叫人家帅哥，然后温烬每次都会纠正他。

屡教不改。

不过，江瓷会来操场倒也稀奇，平时都听说她也会偷偷躲在社团教室学习。

温烬顺着林笙时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正好对上江瓷朝自己这边投来的视线。

有些意外。

寒假旅行之后，温烬对江瓷心意猜到了个七七八八，所以在这段时间都在努力表现得和之前一样。

其实还是有些不一样，比如现在每次和江瓷说话玩耍之前都会给自己设防，做下心理建设梳理一下话题，不然总会又被转到奇怪的地方。

这种蓦然间的不设防对视，自那之后还是第一次。

温烬有些慌乱的移开目光。

余光中，她看见江瓷朝自己走了过来，越来越近。自己也趁这段短短的时间里，做好了准备，仰头对她露出一个龇牙咧嘴的笑容。

“嗨。”

没想到江瓷先伸出手跟林笙时击了个掌，打过招呼后才转头看向温烬，正好看到她那古怪的笑僵硬在脸上的样子。

像带了张马戏团的小丑面具一样。

这下轮到江瓷开始笑了，笑得无比真诚和响亮，林笙时本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顺着江瓷目光看过去的瞬间也没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

啧。

夏天的操场，塑胶被晒得快要化掉，蒸腾弥漫起一阵浓郁的臭味，吸入鼻腔闷得心慌，好像再多吸一口下一秒就要中毒身亡。

少男少女们就在这样的夏天中，度过了漫长的岁月，岁月分解成短短的一天又一天；就把日子过得很快，又过得很久很长。

温烬在心里给了她个白眼，伸手给了两人胳膊一人捶了一下。笑完之后江瓷就顺理成章加入了两人的散步，一起又绕操场边缘走了一圈。

话题也和刚刚一样，重新再说了一遍。

“那女的真的，好像觉得我能考清华美院一样，布置的作业越来越抽象，我连题都要审半天。”

“我最近成绩还是保持在100名左右，没办法，老是犯一些低级错误，物理老师找了我好多次了。”

“我倒是进步了一些，现在排在年级50名左右。”

“那下次分班考试你去清北班肯定没问题了。”

“两个学霸，那不是高二我们就不能当同桌了？”

操场跑道又走完一圈，再次回到了起点。

这次的话题，和脚下往前延伸的跑道一样，得到了延续。

大大咧咧的林笙时，越来越正常讨人喜欢的江瓷，对成绩好像得过且过的温烬。大家好像都不在意马上到来的分班考试，从未提及过自己的偏好和选择，但好像都在默默想着这个问题。

确实是学生时代都会在意的事。

梦想是个很遥远的词，我们只知道成绩好就可以去实现自己的梦想，所以得不断努力，但是其实，多少人到了最后，大学毕业了，工作几年了，结婚生子了，都不知道自己的梦想具体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走的路到底是去往何方。

拿个好成绩，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再结个能力范围内最匹配的婚姻。

这些通通只能算是阶段性的目标，是我们通过别人的认知里知道的，代表“圆满”的东西。

并不是代表“自我意识”的体现。

“我想学文科。”

出乎意料的，是下一秒从江瓷嘴里说出的话。

温烬和林笙时都呆住了，睁大眼睛看着她，想从她身上看出哪怕一点点在说笑的征兆。可现实就是，江瓷依旧是那副认真的样子，面无表情的盯着不知道何处在看，瞬间让温烬想起了刚认识时候的她。

“别啊，多浪费。”

林笙时先反应过来，开玩笑的语气给了江瓷一胳膊肘：“怎么想不开？我这种人都在考虑文化课是选文还是选理，你倒是干脆利落。”

温烬则是没有说话。

他们那时候，并不知道其他的学校是不是也这样，但是至少在市一高，年级里一直是有种“文科歧视”的。同学之间还会更明显一点，虽然不过直说觉得文科都是脑子不够聪明的人才去学的那种话，但是氛围在这儿，都有种成绩好的学理科才是政治正确一样的感觉。

老师之间也是同样，只是也不会拿到明面上说，他们比半大孩子更会装作若无其事，但是私底下绝对会拉住任何一个成绩还不错的人劝TA“弃暗投明”。

更何况是江瓷这样的成绩。

江瓷文理科分数都一样好，通常文综名次和理综名次相比差不多，这还是在多数学生都默认学理科而轻视文科的情况下。

文科比理科更难拿高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而每个学校，都会希望高考里拿到700 超高分的学生越多越好，这都是免费又巨大的宣传，可以印在下一届的招生简章上。

耳边传来江瓷的笑骂声，她和林笙时又瞎扯了几句玩笑话。鼻腔里传来的塑胶气味越来越浓郁，难闻到温烬心里发慌。

明明已经离得这么远了，为什么还是能闻到从另一面传来的，糟糕的味道。

“我也不是干脆利落，目前来说，都还只是【我想】而已。”

笑闹过后，兴许是见温烬一直没有说话，江瓷终于把话题圆了回去，看了一眼温烬，直接直球问她。

“温烬呢？你觉得我是学文科好还是理科好？”

问这问题的意味不言而明，但却触碰到了温烬最不愿做的禁区。

人生的抉择，不能因为自己。

她当然觉得理科更好，但若是江瓷因此而改变，那温烬就觉得自己该为她的这个选择负责了，若是江瓷之后理科成绩不如现在，那温烬就会觉得是自己的错，自己影响了她。

于是她依旧没有说话，想以沉默捱过去这段尴尬的上课时间。可江瓷却不死心，一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温烬只觉得，她的目光比夏天现在的太阳还要晒人，心里的那片塑胶操场跑道也跟着融化，从内部发出难闻的味道。

“当然是学理科啦！你那么聪明，文科让给那些更适合的人学吧，再说了，学文科以后大学专业受限制，正所谓学理的大学文理都能炫，学文的就只能学文了。”

也不知道林笙时是真那么天然不看气氛，还是看出了温烬的窘迫大发慈悲想要救她，不过他这一席有理有据的分析倒确实是救了温烬一命，温烬对他投过去一个感激的目光，心底暗暗发誓下课一定请林笙时吃食堂最贵的那款雪糕。

江瓷目光黯淡了下去，强打精神，对着林笙时扯出一个笑。

“我学文科很吃力，分数基本是靠理科拉起来的，更何况现在还没有生物呢，我的理综分和文综都差不多高了。”

终是于心不忍，温烬趁说这个话题还不突兀的时候，接了话。

“意思是，我大概只能选理科吧。”

意思是，这话的所有，都指向两个字——狡猾。

阐明我的立场，把选择权重新还给提问的人，规避帮人做选择需要负的责任，但是又表达了自己希望她学理科的愿望。

天空变暗了许多，温烬抬头仰望天空，一滴雨正好砸在她额头上，像有人弹了她一个轻轻的脑瓜崩。

接着，第二，第三滴雨水接踵而至，很快就下成了一片水幕，在这瞬间到来的暴雨声中，所有声音都被掩埋，同学们尖叫着往教室跑去，此时下课铃也响起。

轻得像一阵飘散在耳边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