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颈 第39章 风港

梁秋这几天都不想出门，可上下班没有办法。

原因只有一个，她那一象听话成绩优异的女儿，离家出走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还是大过年跑的。

城市虽然不比乡下，家里有点什么事还不到会被村口大妈用异样的眼神捂着嘴指指点点的程度，但是同一个小区，经常在一起交流小孩学习生活情况的妇女们还是会偷偷把这个当谈资，背地里议论她。

温烬一直以来都是“别人家的孩子”，这是第一次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梁秋受不了那些“闺蜜”有意无意打听温烬的样子，这会让她觉得丢脸死了。

可事情越捂猜忌就越多，最后竟传出了温烬早恋和社会上的男人跑了的流言，这些流言传到梁秋的耳朵里，惹得她心烦得要死，同时也开始怀疑温烬是否真的像流言里那样做了。

那可不行，那自己脸面都丢光了。

所以她马上搬回了温良的教师集资房，自己躲个清净，任由那些流言蜚语肆意蔓延。

寒假快结束的时候，温烬回到家里。

年夜饭那天温烬以为一会儿就会回家，也没有外出的打算，一家三口就温良一人带了钥匙，温烬没在意，谁知道那之后就发生了那些事。

她已经在门口站了快十分钟，无声无息，头顶感应灯都熄灭了好久，回来的时候已是傍晚，冬天黑得早，眼看楼道里的光都快消失殆尽，温烬才终于鼓起勇气，敲响了家门。

咚，咚咚。

第一声像是试探，轻微到自己都听不见，温烬敲完一下后又停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再用力敲出两下。

之后便是等待，她屏着呼吸，只觉得心脏跳动的声音在空旷又黑暗的楼道里都能听到回响，四面八方都是自己的心跳。

就像是楼道的黑暗中住了一只巨大的怪物一样。

她等了会儿，没有听到门里有动静。

没听到吗？

算了，不管了。

她抬手，握成拳头用力捶门，猜想梁秋是不会来给自己开门的，而温良这时候大概率已经回房间看电影了，小区隔音很好，不用点劲他是不会听到。

捶了没两下，门开了。

“谁呀～哎呀，原来是温烬啊。”

装模作样的声音从旁边响起，邻居张太太把门打开，一副很惊讶又很尴尬自己弄错了的样子。

温烬看着她扶着门把手，门开的程度已经大得可以抬进去一座双开门冰箱，一点都不像不知道门外是谁就开门的情况。

看来她早就知道是自己。

温烬眼神冰冷和她对视，然后下一秒，也换上了那副和她一模一样的，装模作样的微笑。

“张太太，新年好。”

“哎哟，这孩子，还在过年呢，这大年都快到了，时间过得快吧？”

邻居听她这么说，笑容更甚，眼底的窥视快要呼之欲出了，温烬不想和她多扯，一边应付着她一边又用力敲了几下门。

这次是卯足了劲，一声响过一声，门框都被她捶得开始颤抖。

可脸上依旧是那副丝毫没有变化的，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张太太被她这样子吓了一跳，身子往门里面缩了几分。

“哎哟，你这孩子！”

说完，她又顿了两秒，视线转移到温烬家门上，闭上了嘴巴。

门里毫无动静，没听到任何应门的声音或者是脚步声。

见此，张太太更是笑开了花，身子一侧，就伸手欲拉温烬，把她往自己家里带。

“都不在家吧？应该是有什么事出去了。”她说到这，故意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温烬，满脸都是看好戏的表情。见温烬还是刚刚那副微笑的模样，心里突然腾出一阵火气。

臭丫头，还真会装样，和她那老妈一模一样。

腹诽着，张太太直接握住了温烬的胳膊，力气之大。

她身形矮胖，带着情绪的动作力气大得可怕，饶是这样，温烬也只是被她拉得晃了一下。

“不了，我下去买瓶水再回来。”维持着最后的礼貌，温烬极力不让自己的愤怒表现在脸上。

“买什么水啊，阿姨家没你喝的啊，来坐坐，喝点饮料聊聊天。”

真他妈臭三八。

嘴角垂下准备开骂的前一秒，门终于开了。

温良也把门打开到最大，自己倚在门框上：“回来了？”

他扫了一眼张太太抓住温烬胳膊的手，然后把目光投向邻居，直接凝视着她问道：“这是在干嘛，拐卖儿童啊？”

张太太马上放开温烬，一脸的尴尬，又觉得大过年被人怼了倒霉晦气，马上阴阳怪气：“哎哟，您家这么大丫头，还算儿童啊，放古代都能找汉子啰。”

温良本来看温烬已经回家，他也急着想问温烬这段时间怎么样，没打算再理邻居，可听见这么意有所指不干不净的话，还是皱起眉头打算上前理论。

“八婆，自己想找汉子还扯未成年小姑娘。”温烬抢先一步站回邻居面前，低声恶狠狠骂了她一句，直接给在场两个成年人都干愣住了。

“你怎么说话的！”邻居实在没想到她会当着自己面就骂脏话，外加平时温烬又是一副乖乖女的模样，甚至被她骂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后就伸出胖手指着她，扯着喉咙对她嚎叫。

温烬一把给她手拍下，发出啪一声响，然后用比她更大的声音，也开始嚷嚷。

“19栋23楼张雪梅让未成年女孩去找汉子啰，张雪梅找汉子啰，找汉子啰。”

边喊着，她还嫌不够，转身就去敲这层楼其他邻居的门，边敲边喊，吓得张雪梅拼了命给她拉住。

温烬：“够不够，你不是想看热闹吗？那大家一起看，这层楼这栋楼都来看，我再给你找个喇叭放楼顶晚上凌晨就开始帮你宣传，让全小区都来看你，够热闹吧？”

张雪梅哆嗦着嘴，被她气得往后一倒。

温烬淡定掏出手机：“刚才开始就录着相呢，你起来不起来？想讹人我直接给您整个投影机把刚才这段放小区门口外墙上，让别的小区的人也来看看你。”

听这话，张雪梅在倒下的一瞬间用手撑住了地板，迅速起身对着温烬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阿姨逗你好玩呢，好玩呢，哈哈哈……”

——

温良脸阴沉得可怕，进门后就让温烬站门口，一句话也不说。

温烬见状，也没了刚刚对抗邻居的勇气，怯生生喊了一声：“爸。”

得到的回应是温良用力挥出的一巴掌。

“还知道有爸？”

这是温烬第一次挨温良的打。

“我……”

话没说完，另一边脸又是一巴掌。

“还知道有家吗？”

比起上一句的愤怒，温良说这句话时候整个人都在发抖，语气除了愤怒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和悲凉。

“我真是失败。”

说完这句话后，他没有再说一句话，转身回到了房间，温烬低着头，看着冰凉的瓷砖，满脸都泪。

她哭并不是因为自己，自己不委屈，突然任性就跑出去那么多天，温良算是个正常的父亲，这么些天肯定急坏了，所以挨他打并不委屈。

她哭，是因为低头的一瞬间，她看见了温良光着的脚。

原本只是在默默流泪，可眼泪却跟止不住似的，越流越多，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最后温烬蹲在门口，抱着腿把脸埋进膝盖，无声无息又放肆的痛哭了一场。

更小的时候不明白，初中也不明白，为什么温良会那么忍让梁秋，为什么梁秋可以肆无忌惮活在自己的世界，为什么自己明明还是个孩子，却非得被温良教着去顺从梁秋的任性，压抑自己的心情。

因为这个家里，在压抑着的并不只有她一个。

爱是永恒的软肋，只要对某个人存有爱意，就会变得惧怕和胆小。

温烬爱着梁秋和温良，温良也爱着她俩，但是梁秋不一样。

梁秋不爱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包括丈夫和亲生女儿以及自己的亲妈。

所以她可以任性妄为到40岁，可以丝毫不顾及别人感受，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因为她完全不怕，她一视同仁所有人，谁没了对她来说都一样。

怕温良出来看到自己哭泣，温烬缓了一会儿就回了房间，收拾好东西，后天就要开学了。

手机消息声响起，温烬拿出手机，这才看到江瓷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给自己发消息，断断续续加起来竟然有二十多条。

一条一条滑着往下看，从一开始的到家了吗的询问，到后来问怎么样，最后直接问有挨打吗，然后半开玩笑的要不要叫救护车。

看着看着，温烬又开始哭。

她是缺爱的孩子，却不是渴求爱的那一类。

比起渴望，她更惧怕得到，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很好的回应，怕自己给予不了别人同样的情感。

江瓷躺在床上，心不在焉翻看着小说，这本她离开家之前正看到精彩的部分，此刻却完全看不进去，目光时不时就瞄一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手机安静的躺在那里，不管看几次，都是这样，像是死了。

她的心也快急死了。

犹豫着要不要给温烬打个电话，又怕她正在挨批电话响了火上浇油。江瓷只觉得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纠结过。

叮咚——

消息提示音终于响起，她一把抓过点开查看，是温烬发来的，只有短短一句话：“没事，放心吧。”

然后又收到了一个笑的表情，接下来就是说累了晚安的告别。

虽然还是觉得怪异，但江瓷也还是乖乖回了个晚安之后没有再打扰。

温烬比江瓷性格更怪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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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风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