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颈 第15章 旧房

兴许是完全没有想到江瓷会问出这种话，温烬整个人都宕机了几秒，然后整个人都变得红通通的，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江瓷将她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心底大概有了答案，但还是想听她自己说出来。

“你怎么知道？”果然，没有否认。

江瓷又把身体转了回去，变回平躺的姿势：“猜的。”

温烬抓狂似的发出一声怪叫，然后就扯着被子开始在床上扭来扭去：“啊啊啊啊啊你都猜到了，那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江瓷嘴角抽动了一下，这话什么意思，听起来简直在说自己是笨蛋一样。

又见她似乎却是很在意这件事，不想她太焦虑，也不想自己被子全被裹到她身上，只好出言安慰：“应该只有我知道，至少在大家眼里，你对他挺狠的。”

裹成一条毛毛虫的温烬从被子卷里伸出脑袋：“真的？”

江瓷点头：“真的。”

那还好，温烬松了口气，终于又把被子滚开，还给江瓷一半，然后自顾自的开始介绍。

“他是小学同学，性格平时挺好的，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把你认成男生了，居然和你打架。”

“大家都喜欢他，然后我看着也觉得挺喜欢的了。”

江瓷不解：“喜欢哪里呢？”

温烬思考了一下：“长得好看，长得高？”

“真肤浅。”

温烬见江瓷吐槽自己，也不生气，反而觉得好笑。

“本来就是肤浅的喜欢啊，你一喜欢别人就是爱到无可救药吗。”

江瓷想象了自己爱人到无可救药是个什么情形，然后就沉默了。

她实在想象不出来，不过总感觉应该是挺让人恶心的场面？

江瓷神游的眼神逐渐变成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为了让那不愉快的场景从脑子里出去，她伸出手在自己眼前大力挥动了几下。

“有蚊子吗？”

江瓷扭头，看见温烬好像离自己近了点，大眼睛扑闪着疑惑，自己则默默又往床边挪了一点，感觉半个身子都悬空了，但依然竭力保持得像好好躺在床上一样。

“嗯，有蚊子，被我抓住了。”撒了个小谎。

没想到温烬却忽然大呼小叫起来：“你脏死了，打了蚊子擦哪儿了？擦被子里了吗？”边这么说着，温烬边往江瓷这边移动，先一把抓住江瓷的手检查看有没有蚊子的尸体，没在江瓷手上见到又开始掀被子趴在江瓷那边检查。

江瓷有些支撑不住了：“你别乱动，小心蹭你身上。”

“你好恶心啊，到底擦哪儿了，我去弄点水洗掉。”温烬听她这么说整个人都炸了，愈加迅速的在江瓷身边开始翻找，江瓷本来就是半个身子在床外边，被她这么一折腾直接两个人一起摔到了地上。

“嘶——”江瓷发出一声闷哼。

坠下去的瞬间因为温烬是压在自己身上的状态，所以自己等于是承载了两人的体重，虽然房间里铺的是实木地板会比瓷砖软一点，但由于江瓷身上本来就没多少肉，这一下还是摔得骨头生疼。

“没事吧？”

温烬着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江瓷想说没事，但此刻疼得呲牙咧嘴实在说不出话，干脆就摇了摇头。

这一摇头，江瓷才感觉到好像有什么软软的东西垫在自己的后脑，摩擦间那东西深入发梢，贴近头皮，感受到了和自己身体一样的温度。

温烬的手，在那瞬间护住了江瓷的后脑。

稍一用力，温烬就着这姿势把江瓷托着坐了起来，等她好一点后，再扶着她重新在床上躺好。

确认江瓷这次是好好躺在床靠中间的位置时，温烬才松了口气，再开口语气带上了几分埋怨：“有那么讨厌我吗？滚床底下也不愿意离我近点。”

江瓷把脸埋在枕头里，没有回答。

温烬不满，戳了她头一下：“装死呢？”

还是没有回答。

“行呗，这么不待见我，我回家了。”

说完，她作势就要走，搞出很大动静轰轰烈烈的，实际都还没完全下床。

刚刚把脚搭拖鞋上，温烬就感受到自己手腕被江瓷拽住了。

稍微松了口气，她就是在赌江瓷不会让自己半夜冒雨回家，果然让她又赌到了。

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温烬装出一副冷酷的模样，语气也跟着配套，带着几分不耐烦：“干什么啊？放开，我要走了。”

此话一出，温烬就感受到握在自己手腕上的劲又大了些，捏得得轻微发疼。

江瓷的声音，这才从被子里瓮声瓮气的传出来：“不要走。”

声音软得像快被抛弃的小狗狗发出的呜咽一样。

温烬从未见过江瓷这么软弱的样子，一瞬间心里纵使了浓浓的愧疚。

她心想：天啊，我难道是个什么混蛋吗，把人惹成这样。

一时无言，温烬看着江瓷，她还是没把脸从枕头里抬起来。

应该不会在哭吧？

这么想着，温烬把灯关了，一边在心里骂着自己一边又再次躺下，躺在了江瓷旁边。

黑暗中一切声音都能听得更加真切，温烬把呼吸放轻，侧耳仔细聆听江瓷那边发出的声音。

只听到平缓的呼吸，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哭泣。

还好。

过了一会儿，她又听到江瓷那边翻了个身，还以为江瓷又悄悄往床边挪了过去，害怕她再掉下床，赶忙伸手抓她。

手刚一伸出，就触碰到了柔软又温暖的躯体，就在离自己不到20公分的地方。

这次，江瓷是朝着温烬所在的地方翻的身。

“抱歉，我还以为你又要往床边挪，以为还很远，没想到这么近，不是故意……”

她慌张解释，话说到一半又吞下了最后几个字。

“不是故意要摸你的。”在这种黑夜的氛围，只有两人在的私密空间，又是同一张床上。

说这种话，好像太暧昧了一点。

好在黑夜包容，替温烬掩盖了脸颊的绯色。她讪讪缩回手，祈祷江瓷的迟钝能让她觉得自己的举动并不奇怪。

江瓷呼吸依旧平稳，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声音，就在温烬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江瓷幽幽开口了。

“你不嫌弃我吗？”

温烬完全没听懂：“什么东西？”

江瓷那边又没了声音，温烬等了很久，都没再等到她的回答。

是梦话吗？

这么想着，江瓷的声音再次响起，比起以往显得很轻，像是害怕惊扰到这片如水般的墨色。

她说：“我妈不喜欢抱我，可能她也过的痛苦，硬生生捱到我三岁，然后就跑了，我再也没见过她。”

“后来别人告诉我，我妈嫌我是赔钱的，不是她想要的儿子，嫌我在身边绊住了她，所以就跑了。”

江瓷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但温烬还是听到了她平静底下的颤抖，像是表面平静的海面，底下早已泛起黑色的汹涌的漩涡。

“她说，所有人都嫌我，但他们都不说，而她只是说出来了而已。”

“她说，女孩子，没用，所以记忆中总是很粗暴，毫无温柔。”

江瓷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不想让温烬听出自己的哭腔。

“所以，我不想别人碰我，我以为你们都偷偷在嫌我。”

“所以，我在想，要是我能什么都得第一名，我是不是就不会被人嫌了。”

她还想说下去，嘴却被温烬捂住。

温烬用手在江瓷脸上触碰，从嘴到鼻子再到眼睛，然后方向一拐，抚上了江瓷的耳朵，狠狠一扯。

“江瓷你给我听好了。”温烬扯着她的耳朵，把嘴凑上去对着耳朵吼：“你妈是个畜生，她跟你说的教你的那些东西都是屁，你没朋友你觉得大家嫌你所有的一切不好的事全都是她害的，不是你自己造成的，是你妈害的，听懂了吗？”

说完，温烬还觉得不解气，又继续吼：“你没常识是她害的，你说话讨人厌是她害她的，你自卑是她害的，就连你刚刚摔下床，也是她害的！”

一口气用近乎怒吼的声音说完这么多话，温烬觉得自己快缺氧了，已经分不清是因为生气还是缺氧，脑袋晕乎乎的。

温烬大口喘息着，与之相对的江瓷的呼吸却又恢复了平稳，看来她的情绪已经得到了安抚。

她怀疑过，她求证过，她询问过，可所有人在说完她妈的不是之后，转念安慰她都是说什么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说什么你妈肯定也有自己的难处。

按照这般理论，那这所有事情，好像都是自己的错了。

只有温烬，只有温烬告诉她，她没错，错的是她那个颠妈，要不是她妈的原因，她也可以拥有正常人的生活。

“江瓷，相信我。”

黑暗中，温烬对着江瓷伸出了手，江瓷试探着，回握住了它。

十指紧扣。

是和自己一样的温度，是和自己一样的大小和弧度。

一切好像都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自己是否也能像温烬一样，过上普通又幸福的生活？

“现在，还好吗？”温烬询问。

“嗯，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平淡的语气，和往常没什么不同，说完这句话后少女们便没再言语，安心进入了梦乡，房间外黑暗一点点褪去，白昼悄然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