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祺不似程凌,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
说到往事,她心中思绪万千,借着与程凌有几分相熟起来,不由就多说了些。
看程凌也没多认真在听,她便把他当成可倾诉的对象,继而道:“那时候每天都学,大多数情况下是自己拿棋谱看,实在不懂的地方就让王劲教我,学累了就休息会,从来都不会感到累。”
那时的她更多都在想着不能被别人发现。
然而实际上,何冠儒不仅识破了她的身份,还那么多年一直帮她隐瞒着。
程凌不知说什么,听李祺这样讲,他眼前浮现出那年的情景,那时的李祺想来活得是很辛苦吧。
一个人走到今天实在是不容易。
他不由看向她,喃喃道:“如果有的选,殿下应该不会选择回到宫中吧?”
是啊。
如果有的选,她怎么可能会回到宫里呢。
如果那年在宁康寺没有遇到程凌,现在的她或许早已不在人世。
又或者她命大活了下来,她是会继续当她的安隐还是做李祺呢。
许久的沉默,李祺轻叹一声:“何来选择,不过都是命。”
从出生起就被人抛弃是命,代替李祺成为太子是命,被亲兄弟陷害无人做主也是命,她这一生一条命,从来就不是她自己的!
“话也不能这样说,命掌握在自己手上,看个人选择吧。”程凌拿着棋子,轻轻落下,“就像下棋一样,你看,殿下,今天是你输了。”
输了?
李祺一看,还真是。
今日她的状态不佳,难免有些心不在焉。
然而看到这场面,她却淡淡笑道:“恭喜你,赢过我了。”
听到这话,程凌莫名高兴不起来。赢是赢了,但他能察觉到李祺大概是故意给她放水的,赢得并不光彩。
抬头看了一眼李祺,叫人想着东宫门前的那枝腊梅,冬月里时只有它独自开着,同她很像,总莫名给人一种忧伤。
不知道为什么,程凌很想把它摘下悉心保存,这样就能让它永不凋谢。
然而程凌最终什么话也没讲,看着李祺的眼神幽暗晦深,再陪着她坐了会,默默退出了大殿。
*
接下来的几日,程凌很少出现在李祺的四周。
李祺还在被禁足期间,她的事情一直没能得到解决,她也不急不躁,每日都过着重复的日子。
直到这天,王劲匆匆跑来告诉李祺,说是看着程凌去了乐极屋。
李祺正端着一杯茶,听到这话杯里的水一晃,险先就要洒出来。
“乐极屋?”
她一时不知道是诧异时隔那么久再有乐极屋的消息,还是诧异程凌天天呆在她附近还有空去了乐极屋。
没等王劲开口,李祺抬眸看向他,“确定是程凌?”
“是。”王劲点了点头。
“何时?”
“昨天夜里,今早才出来。”王劲如实回答,顺便补充,“还是原来那个地方,没有换场地。”
“就他一个?”
“是的。”王劲沉声道,“殿下,我觉得这事有蹊跷。”
蹊跷?
李祺眼里闪过一瞬诧异。
没等她问是何蹊跷,王劲神秘兮兮又道:“殿下放心,我已经打探清楚了。”
什么?
王劲轻声道:“我觉得这程凌,绝对是去乐极屋消遣去了。”
李祺:??
她怎么也没想到,王劲说的蹊跷会是这个。
还消遣?
李祺一时不知如何回应王劲。
恰巧此时,咚得一声,程凌从房梁上跳下。
王劲完全就蒙了,看着程凌惊讶的张大嘴,“程….不是….你怎么在这儿?”
程凌一脸无辜道:“一直都在啊。”
“一直都在?”那岂不是全听着了,王劲的脸浮上一抹尴尬,“那个….我….我还有事,殿下我就先走了。”
不打自招,李祺也替王劲感到一丝尴尬,她也是忘了提醒王劲,现在程凌在东宫当差免不了是跟在她附近,有些话还是不能乱讲好。
王劲说着,也不管程凌是怎样的表情,立马低着头就闪人。
于是乎,殿内,就又只剩下了李祺和程凌。
李祺看了眼程凌,直接开门见山:“你都听见了吧?”
“嗯。”程凌点了点头。
“那你自己说吧。”
“哎,殿下,那我也不瞒你了。”程凌明白李祺想知道什么,笑了笑道,“其实我过去就是为了一个东西。”
“什么?”
李祺脑子第一个想法便是王劲说的消遣,看向程凌的目光多了点迟疑。
程凌没大在意李祺的目光变化,只管自己道:“就是昨日啊,我在乐极屋认识的一个朋友说见到庸王出现在那附近,便问我要不要去,这不我想着是庸王,就过去跟了他一晚上。”
听到是庸王,李祺下意识问道:“然后呢,发现了什么吗?”
程凌摇摇头道:“没有,这不等了他一晚上,没有见到人。”
这也不奇怪,庸王生性多疑,怕不是发现有人跟踪他,所以特意改的行踪。
李祺对此表示理解。
程凌忽然又道:“或许今晚他还会来。”
“今晚?”李祺想了想道,“我同你一块。”
“一块?”程凌听到这话,目光从李祺身上擦过,“殿下不是…”
不是被禁足了吗?
然而程凌想,李祺若是真如此循规蹈矩,那也不像是她。
后头的话他还没来得及接上,李祺挑眉看他,“怎么,你昨天不是没同王劲告假,那你怎么去的?”
怎么去的,当然是偷偷翻墙去的。
程凌意识到李祺原来是这个意思,不由轻轻一笑,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程凌便带着李祺夜翻皇宫。
程凌看着李祺翻墙的动作如此熟练,他忍不住感慨:“殿下这动作,不像是第一次出来啊。”
除了熟练,还是熟练。
在夜色中,李祺背影轻盈,轻轻一跨,在程凌心里掀起涟漪。
李祺淡声回道:“宫里有宵禁,有时候回来会晚。”
程凌不知道李祺所说的回来是晚是去干嘛,但听上去他觉得不像是什么小事情,他笑笑,“那看来殿下是经常出去了。”
“嘘。”李祺回头看他一眼,“小点声,有人。”
程凌还没翻墙,仰头看着李祺。
在月光的照耀下,她显得格外温柔,这样的李祺,少见,也不知是不是今夜的风大,都拂动了他。
程凌收了眼,没再说话。
一直到出了皇宫,离皇宫有些距离了,程凌才松了一口气。
很奇怪的感觉,这样偷偷摸摸干一件事情,倒是别有一番情趣。
恰巧今夜夜黑,程凌目光幽深,望着李祺在前面走着的背影,他忍不住问道:“殿下,你真的在意庸王与此事有关吗?”
李祺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程凌明白了,大概在李祺眼中,这是是很重重要的,忽然他就有些不大想带李祺去乐极屋了。
犹豫一瞬,他又问道:“那要是今晚庸王没来呢?”
“无妨。”
李祺的声音很轻,隔着一米距离传到程凌耳中,有种很不真切的感觉。
听这个意思,程凌感觉李祺并不想对庸王怎么样。
程凌又问:“殿下不会什么都没准备,就空手而来吧?”
谁知李祺反问道:“那你准备了吗?”
程凌摇头道:“那可是庸王,我怎么敢准备什么。”
何况今夜,庸王并不会出现。
就算动得了他,他不信李祺对此会没有准备。
以李祺能靠着自己走到今天这本事,程凌相信李祺绝不会像表面看上去这般。
李祺这时候突然顿住脚步,回过头来看他:“那就对了,他可是庸王,我也动不了他。”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程凌莫名感觉李祺很可怜,可今日这事,他只能宽慰道:“没事殿下,先找证据比什么都重要。”
“嗯。”李祺继续往前走去,透过夜色,她轻飘飘问道:“你觉得这事会与庸王有关吗?”
程凌犹豫一下,为难道:“呃….这不大好说。”
“但愿无关吧。”
程凌这就不懂了,为什么是但愿无关,难道正常人不希望有关吗?
如果庸王真的会来,还能成为她扳倒庸王的有力证据,她怎么会希望无关呢?
程凌正想再问,但李祺显然没有听他再讲话的意思,继续朝前走去。
隐隐的月光洒在李祺的身上,看上去比寻常男子要微薄的背影,程凌却觉得她很高大。
原来认识这么久了,他还一直读读不懂她。
程凌莫名又觉得有些失落。
各种复杂的情绪盘旋在心头,两人就这样一路沉默着来到乐极屋原先所在的赌坊,赌坊现在空置着,从正门进入,打开门还有一股尘埃的味道扑面袭来。
李祺已许久没有再来过这里,通常都是王劲等人替她盯着这边,这次再来,倒是感觉没有与先前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但还是微微一皱眉,程凌昨日不是来过,这上头为何还是这种光景?
程凌从兜中拿出火信子正欲点燃。
李祺见着了,及时制止:“你疯了,你也不怕有人?”
虽然这上头看上去不像是有人,但还是保险起见。
“是我考虑不周。”程凌顿了顿,“不过里头很黑。”
此刻屋外还有隐隐月光折射进来,倒也有些光亮。
里头黑吗?
李祺往里看了一眼,沉默着向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