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怪程凌还留有一手,他只是觉得做事情还是要留有退路的好,像今天这个局面,确实是他没想到的局面,可见留一手还是有好处的。
毕竟谁知道阿三怕庸王既然会怕到不惜咬舌自尽。
至于早写好的认罪书,上头白纸黑字详细交代了庸王是如何致使他们埋伏太子的经过。
有了这份认罪书,程凌不怕皇上不相信他。
然而程凌到底还是低估了李渊成的脸皮,李渊成见程凌真拿出了证据,感到自己今天可能要完蛋,没等李怏看完就立刻道:“假的,肯定是假的,你想陷害我!”
程凌没有吭声,淡淡看着他。
李渊成不依不饶道:“你是不是随便找个人写的!爹爹,我早知道他们看我不高兴,这没有证据的事情,怎么能说是我做的,爹爹一定要明察啊!”
李怏一时没有吭声。
认罪书写得确实细无据悉,看李渊成这个样子,他倒开始有些怀疑这是不是伪造的。
然而阿三宁愿咬舌自尽也什么都不敢说,这必然是在害怕。
只是他所害怕的人呢?
到底是程凌还是庸王?
李怏微微闭眼沉思,再睁开眼时眼中已全无波澜,他沉声道:“这事确实古怪,先看看那人能不能救回来吧。”
这话的意思明确,是要暂且把这事放到一边的意思。
李怏如此说来,倒给别人一种存心要庇护李渊成的意思。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李祺心里也不再感到难过。
程凌却有些诧异,就不管了吗?
谁知李渊成这会还添上话,“我知道三弟一直看不惯我,这回三弟遇刺是真,但我李渊成可以拿性命担保绝不是我做的。”
说着,李渊成朝李怏跪去,“爹爹,既然我在京中会令三弟不快,儿臣便请求爹爹让儿臣去支蕃,或许这样三弟便不会再疑心我,爹爹也不用为我们这些事一直犹心了。”
说到支蕃,庸王这年纪确实早该去了,然而他一直还在京中,说到底是李怏没舍得,如今这事在被提起,李怏是不由愣了一下。
“是这样吗?”
李怏没想过俩孩子素来不合的原因竟会是这样。
李渊成继续装可怜道,“臣也不知道,只是有几回了,先前何尚书一事便是这样,罢了,不说也罢,爹爹还是让他们先准备起来,等我娘生辰过了我便走就是了,这样也利于三弟身体康复。”
这一番话说的是毫无理头,李祺听着是不由佩服李渊成这张嘴。
曾经就不止一人跟她说过,李怏之所以更喜欢李渊成,全是因为他那张嘴比她会说,更懂得如何讨李怏开心。
现在看来,也确实如此。
殿内的熏香冉冉而起,李怏眯着眼看向李祺,“是这样吗?”
李祺还能说什么,她又不是李渊成这种个性,但她也绝不能让李怏就这样以为。
她摇头道:“我从未对大哥有过这样的想法。”
“那这件事就先这样吧,让林殊去查。”李怏也懒得再说什么。
就这样了?
是不相信她的意思吗?
李祺不甘心,随之脱口道:“爹爹是不愿意帮儿臣做主吗?”
“怎么会。”乍听这话李怏一愣,随即扶了扶额头,“这事先交给林殊,就像庸王说的,朕一直讲的是证据,朕有些乏了,你们都先回吧。”
李祺明白了。
事情交给林殊,那就意味着程凌所做的一切都是无效宫,李怏也并不会相信程凌所查到的那些。
也不是头回这样了,望着本该是自己最亲近的人,李祺心张张嘴什么都没再讲,她的心早就麻木了。
而程凌不一样,他并不了解李怏,但当他看到李祺的表情,他意识到这事或许没那么简单,皇上看样子是不打算再管的意思。
明明证据充足,为何还要调查呢?
程凌忍不住道:“皇上….”
但他话未说完,看到李祺冲他摇了摇头,他想说的话瞬间就憋回了肚子里。
然他再看一眼皇上,皇上已拿起了一旁的奏折,显然是送客的意思。
程凌不好再说什么,默默跟着李祺离开。
*
接下来的几天,程凌跟在李祺身边难得安静。
琢磨了几日,他算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日在皇上那边李祺为什么要拦住他,不让他找皇上说了。
试问天底下哪个父亲在知道孩子受伤后,可以一直不去追问凶手的下落?
就算是皇家跟他们普通人不同,但连着五六日过去,李怏那边一直还没动向,这未免有些无情。
程凌不知有一句当讲不当讲,看着李祺整日面色沉静的样子,他都要怀疑李祺到底在不在意此事了。
别的不说,现在的他其实还怀疑是不是李怏知道李祺的真实身份,所以才会选择对她不管不顾的。
但李祺真的未免太过沉得住气,这么多天了,竟然什么都不说。
不过程凌转念一想,真算起来她还在被皇上禁足期间,想说也确实说不了。
想到这点,程凌意识到自己呆李祺身边也有段时间了,现在都不知道程胥有没有将他嘱咐的事情办好。
恰好见李祺从身边经过,程凌喊住她。
“殿下,干嘛去啊?”
无事献殷勤,笑得还异常灿烂。
李祺淡淡看他一眼,“书房。”
“又是书房啊?”
程凌暗道李祺也真是无聊,这些天除了书房还是书房。
“殿下要不要跟我去个地方?”
“什么?”李祺脚步一顿,“你想出去?”
不愧是李祺,他话都没说就能猜到他的想法。
程凌嘻嘻一笑道:“也不是,我这不是看殿下最近一直在宫里,我怕殿下无聊,这不想陪殿下聊聊天嘛。”
“聊天就不用了。”李祺明白程凌的想法,毕竟是个人一直待在宫里都无聊,想到他之前说的家中有事,她淡声道,“你若是家中有事可以告假,不需要一直跟着我,跟王劲说一声就好。”
程凌等的就是李祺这句话,但还是故作矜持般挠挠头,“这多不好啊,我也没什么事,我就是看你无聊。”
也不是无聊,就是看上去心情不好的样子。
这不好心想陪她说说话嘛。
“我没事。”李祺没给他再开口的机会,径自往前走去。
程凌一愣。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最近的李祺总让他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沉闷。
这样下去可不行。
程凌追上前去,“殿下,我看你老是闷着看书,今日我陪你下棋吧?”
“下棋?”李祺回身看他,不明白程凌又在想什么。
“是啊。”程凌点头道,“下棋啊。”
看他的表情如此真切,李祺不好说什么,默认了这话。
虽不知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但李祺想这些日子他许是真的无聊了,下棋而已,也没什么的。
两人一道往书房走去,书房内有宫女提前清扫过开窗通风,室内徐徐幽香,在寂静的午后有这雅致也不俗。
李祺神色淡淡摆好棋盘,示意程凌猜先。
程凌本意无心下棋,只是想跟李祺聊聊天而已。
还记得上回他们下棋,那是“争锋相对”,面对李祺的棋法,他实在是无力招架。
还没开始呢,程凌便笑着问道:“殿下,你学棋多久了?”
然而李祺做事认真,喜欢一事归一事,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不久,你先好了。”
敢说出你先好了这话的人,一般来说水平不差。
听到这话,程凌意识到李祺是只想跟他专心下棋的意思,不过程凌这个性就是如此,他怎么会让李祺一直闷着。
先下几回合,见李祺有所松懈下来,程凌再次提起这事。
“一直想问殿下,殿下跟着谁学的棋,感觉同他棋风还挺像的。”
他?
李祺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他。曾经的殿下。”
程凌不知这样的称呼是否正确,但说到他,他也不知还能用怎么样的语言去称呼他。
好在李祺对此并不介意,或者说压根就不在意他所说的话。他这话说完,抬眼见李祺是皱着眉头,全心投入到与他的棋局局势中,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与她无关。
就是这种熟悉的感觉,从某方面上看,程凌觉得李祺还真与曾经的李祺有几分相似,特别是做事的态度上,都很关注。
等到李祺一子落定,她才缓缓开口:“没有人教,都是我自学的。”
“自学?”
自学能学成这样,那还真的挺厉害的。
“嗯。”李祺淡淡点头,平静说起往事,“在刚回宫那段时间,一直不知道他会下棋,学了很多东西,但却把这忘记了。直到有一回何尚书要同我下棋,我不会下棋,在何尚书面前自然就露馅了,那时候何尚书还好长一段时间没再理我。后来才知道他是对我起疑,没办法,我就只能自己学了,学了有段时间。”
这里没有外人只有他们两个,因此她有什么就说什么。
想到昔日同何尚书还在的那段时光,莫名就有些怀念。
程凌还不知道李祺有这一段,听她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不由看向她。
可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又不像是难过的样子。
是难过到了极致才会一脸平静的样子,程凌有过这样的体会,有时候越是这样,人心里越不好受。
知晓何尚书对李祺的不同,程凌默默掐了话柄,拿起棋子装作一脸沉思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