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春夜,春燕 > 第5章 沉香

春夜,春燕 第5章 沉香

作者:珩一笑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3-06-20 15:44:30 来源:文学城

【楔子】

那块沉水香,是谢阑高中毕业时,同班一个女生送给他的。很小的一块木疙瘩,散发着馥郁的香气,他当时并不知道什么叫“千年沉水香”,随手扔进了木柜子里。还想着,同归本源。

【一】

半夜落了雨,清早地面还是潮湿的。谢阑骑着自行车,唰地碾过一处水洼,将裤腿溅湿。背包里的手机响了,他停下,折过手去摸。

“谢阑,到了没?”

他抬头看了眼商铺的店牌,“快了。今年有多少人来?”

“一半多吧。”对方是聚会组织人,又打趣他,“程珊也来,‘阑珊’夫妇这是要组合了?”

谢阑不予理会,挂了电话。

这样的玩笑,从高中到现在,每次见到,都要开上一回。起初他们只是偶然发现他俩名字相配,渐渐的,觉得人也极登对,便不留余力地撮合二人,然而当事人却无动于衷。

程珊?说实话,太久没见到,谢阑有些想不太起她的样子了,只模糊记得,她爱戴一副黑色细框的眼镜,穿肥大的校服,总不声不响,像最无存在感的影子。

毕业聚会时,气氛热了,一片喧腾中,谁说了什么,谁做了什么,已经混乱不堪,直到回到家,谢阑才摸到口袋里的木头块。

颜色深沉,纹路复杂,可翻来覆去地看,谢阑仍觉得,不过是块木头疙瘩。

那时的人际往来,都是以关系的疏远做依据,谢阑与程珊来往不多,她为什么要送那么个礼物给他?谢阑未想明白,就倒上床,沉沉地睡去了。后来,也再没细想过这个问题。

过了几分钟,谢阑到达聚会场所。

刚一推开包厢门,男生们带头起哄:“谢阑来来来,特地给你留了个位。”

谢阑看向那个空位,顺势看见了旁边的程珊。她表情平淡,仅冲他点了下头。谢阑最终没有坐在她身边。

包厢空气闷,谢阑出去透气时,程珊半躺在外间的沙发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谢阑踌躇,要不要叫醒她,以免感冒,她就已经睁开眼,脸朝向他。

“很累?”

“最近在做论文。”

“一直不知道,你专业是什么。”

“新闻传媒。”

谢阑“啊”了一声,“这专业挺适合你的。”

程珊笑起来,脸颊上现出个小巧的酒窝。她没戴眼镜,让他得以瞧见,她明亮的、映着灯光的眼眸。原来,她长得挺好看的。

“之前,你为什么送我块木头?”他开玩笑地说,“暗喻我是木头吗?”

“不是,只是想送你礼物。”说完,程珊拍了拍膝盖,起身走了。

谢阑觉得莫名其妙。

【二】

刚见到谢阑,程珊觉得他是个不务正业的男生。

每天下课,他都是与同学一起打球、吵闹。可他成绩却很好,好到他们的名字在成绩单上,几乎成了矩形的对角线的两端,他在上端,她在下端。

最初引起她对他的注意的,是在一节体育课。自由活动后,男生们搭伙打篮球。谢阑的个子、长相,皆为最突出。

他游走自如,不受任何阻拦,跨越,跃起,投篮。女生尖叫。球在框沿打了个转,从中心落了下来。球砸地,如雷响。

程珊侧目,正巧看见那幕画面。

就如同一滴水珠,经阳光照耀,折射出了耀眼的光芒,那一刻的谢阑,意气风发。连体育老师也被吸引了目光。

从那之后,程珊不由自主地关注他。也说不上为什么。

后来重新安排座位,他坐在了程珊前面。然后她发现,他上课、写作业,都过分认真。

溽热的夏天,连她也会时不时仰起头,喝口水,再望望他微弓的背。而他会维持同一个姿势,不东张西望,不与同桌交谈,直到下课。

桌子上堆着的厚厚一沓练习册,大半是做完了的。

谢阑就像棵树,天地寂静时,他矗立不动;风起云涌时,他迎风摇枝。

他很不喜欢穿校服,其实没什么人喜欢,可都按照校规,老老实实地穿着。可他偏不。早上带件校服外套来,混过检查,再不会穿。

早上,他总是踩着点到教室,然后趁下课,买个面包之类的早餐,狼吞虎咽地吃了。如果来早了,要么是来赶作业,要么是需要打扫卫生。

中午,他一般先写半小时作业,再趴下睡觉,在打铃前醒来,打铃后,呼朋唤友地出去打球。

他比谁都守规矩,他比谁都不守规矩。

每天观察谢阑,成了程珊学习之余,唯一雷打不动的爱好。

半个学期过去,谢阑只与她说了两句话:“老师叫你”,“不好意思”——这是在换位置时,他抱书转身,撞倒了她放在桌上的水瓶,他对她说的话,也因此,他同桌突然注意到某个隐秘。

“谢阑,你有没有发现,你和程珊名字很搭哎?”

他不懂:“什么?”

程珊已经反应过来,低下头,红了脸。

“‘阑珊’啊,哈哈哈。”他同桌攀着他的肩,笑得弯了腰。

谢阑气得掐他,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想起了《青玉案》的典故。

“别胡说!”

从那个时候,“阑珊夫妇”这个名号传开。但其实,她与谢阑除了是同学,其他半分干系也无。玩笑归玩笑,每个人都冷眼旁观着现实。

多可惜啊,想要寻找蛛丝马迹的共同关系,竟无从下手。

【三】

周末回到家里,母亲正打扫卫生。见他回来了,问他:“这是你的吗?”谢阑凑去一看,是那块放在柜子里的木头,不知怎么掉落出来,被她捡到。

他嗅着沉香木上幽幽缕缕的香气,突发奇想,用手机搜了下,差点没吓掉手机。这样珍贵的东西,程珊居然随随便便地给了他?谢阑盘算着,下次碰见她,一定要还她。

这些天,雨下得没停,地面的水渐渐积深了。路边的树压弯了枝叶,水里浮浮沉沉地飘着树叶。

那日,谢阑推着单车,前方聚了人群,让他过不去。他预备绕路走开,却见一个女生跌跌撞撞地挤出来。

女生怀里抱着背包,头发、衣服都乱了,裤腿湿了大半截,**地贴着腿。脚边的水洼倒映着她纤弱的身影。

是许久不见的程珊。

程珊也看见他了,咬着下唇,没吭声。

谢阑推车过来,挺拔的一个人,将本就稀薄的光挡了大半。

“怎么了?”

程珊跟他说,她是来做个小采访的,却遇到了纠纷,好不容易脱身而出,落得这狼狈样子,让他见笑了。

谢阑叹气:“一个女孩子,做记者,太危险了。”

以前老有人问,为什么想做记者,她的回答永远是一样的:因为想看看更多世态,炎也好,凉也好。其实不仅仅是这样。有时候,喜欢一个人,便会毫无条件地跟随他的脚步,喜好、理想,潜移默化中,变成了自己的。

“你为什么没有当记者?”

谢阑坦陈地说:“记者吗?虽然有意义些,可仍觉得费力不讨好。”

程珊不死心地追问:“你曾经说你想当记者。”

惊响一声鸣笛,身侧的路上车水马龙,呲呲的溅水声不绝于耳。

谢阑愣了下,“你还记得?”他笑了,“理想会变的。”

是啊。人都会变,何况理想?利欲横流的时代,没什么经得起永恒的考验。

感情自有真理,理性难以知晓。就如,明明深知这些道理的程珊,此时却像自万尺高空坠落,不敢直面虚渺的人世,怕自己承受不住。

道理说出来,是安慰别人的,自己的心无法欺骗。

什么叫一厢情愿?这就是了。

【四】

“我无须移动即可看到一切,在你的生命中我看到一切生命。”

在日记本上,程珊写下聂鲁达的这句诗。

一年一届的运动会和篮球赛,是男生重点关注的活动。谢阑参加了好几项项目,他们一起翘掉自习课去训练。

程珊合上本子,向窗外望。隔了老远,她似乎也能听见男生们的笑闹声。她眯着眼睛,试图找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人影晃动,以失败告终。

她沉不下气,走出教室,匆忙下楼时,好巧不巧,在拐角撞上谢阑。

他手上拎着件外套,身上是白T恤,出了汗,领口颜色洇得深了。他被她撞得倒退了一阶台阶。

程珊小声说:“对不起。”

“没事。”谢阑毫不在意,随口问,“你怎么出来了?”

“上厕所。”她胡诌。楼下是男厕所,也不知道谢阑信不信,只听他“哦”了声。

“为什么回来了,不是在训练?”

“上来拿水。”

程珊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挡住了他的路,忙偏身让他。

谢阑几个大跨步迈上去,转瞬消失在拐角。

安静的生命,热情的生命,闪亮的生命,都在你这一种生命里展现了。

程珊默默地想。

运动会召开,谢阑几乎脚不沾地。除了参加项目,就是扛着台摄像机,东照一下,西拍一下。

太阳大,程珊用手碰了下头发,烫得不行,她偷偷地回教室。

“教室里还有人?”

刚拿起笔,便响起这么一声。程珊被吓了跳,笔掉在地上。

谢阑蹦进来,咋咋呼呼地问:“程珊啊,怎么不去看比赛?”

“太晒了。”程珊矮身去捡笔。

谢阑四处找了下,“哝,这有把太阳伞。等下有人检查,你没去,要扣班级分的。”说着,却没见到人,“人呢?”

“在这。”程珊捡到笔,急忙起来,头撞到了桌子。

“嘭”的一声响,谢阑听见,怔了两秒,笑起来:“哈哈哈,你没事吧……哎呀,你急什么呀,哈哈哈……”

程珊揉着头,见他笑得开心,不知不觉地,便没那么烦躁了。

广播里说着:“请参加一千米决赛的同学,到检录处检录……”

程珊和谢阑一同回到操场,他突然将摄像机给她,“等下我要比赛了,你帮我录像吧。”

她接过摄像机,感觉很沉很沉。不仅是冷冰冰的机器的重量,还有他的这句话。

想要拍全程,她就要随着跑。号令枪一放,无数的人喊着“加油”,红色塑胶跑道上尽情奔跑的少年,像是在追风。她的画面里,眼里,只有谢阑。

一场比赛下来,程珊累得不行,成颗的汗顺着脖颈滑下。谢阑有些自疚:“对不起啊。”

“没关系的。”她心想,再来一次选择,她也愿意。

“为什么想录下来?”

那次,谢阑不肯说。后来程珊才知道,谢阑的外婆患了病,无法出门,所以,他录下自己比赛的情景,所以,他在作文里,透露他想要当记者。

即便你无法触碰这个世界,我也会尽我之力将它递呈至你眼前。

【五】

“你衣服都湿了,我带你去我家吹干吧。”

“不麻烦了。”程珊蹲下,将裤腿攥成一把,拧着水。

“我家也不远,你袜子应该都湿了,很不舒服吧。”

“那谢谢你了。”程珊最终同意了。

“不客气。”

程珊撑着伞,跟在他身后。雨密密地下着,风刮着雨丝,吹在裸露的皮肤上,又冷又湿。

她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后。

那辆单车,是他高中时常骑的,甚至搭载过旁的女孩子。程珊记得,她叫路棠,是隔壁班的。有几次不用晚自习,放学后,程珊看见他单车后坐着路棠,风撩起她的长发与长裙,流霞漫天,女孩笑得灿烂。

她觉得,她与谢阑像贫民窟与富人区,他那边生活绚丽多姿,她孑然且一贫如洗,所拥有的全部,不过是句戏言所冠的“头衔”。

而贫民,走进富人区,是会被驱逐的。

雨越下越大,天地变得灰蒙蒙。刚拧干的裤腿,转瞬又**的。

到他家里,谢阑替她倒了杯热水。

谢阑进房间,几分钟后出来,给了她一身衣服,和一件用绒布包裹严实的物什。

程珊心中了然,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那双眼睛,似乎窥探到了一切,却仍是沉静的,未起波澜的。

“太贵重了,谢谢你的好意,还是应该还给你。”谢阑艰难地说。

程珊开口,嗓音有些哑,“已经送给你了,不可能再收回。”她固执地摇着头,不知究竟是在拒绝他,还是提醒自己。

就像一段感情,无非是有始无终和圆满结束两种结果,没有“返回”这一选项。

天空响起一道雷,似也为她呐喊助威。

“谢阑。”她喃喃地说,“你真是蠢,送给你了,就拿着。”

那天她离开,落荒而逃一般,重要的,不重要的,全留在他家了。

那天,衣服湿透了,到家门口,发现没有钥匙,只有手机是在自己身上的。

徘徊半晌,只能打给谢阑,让他帮忙送她的包来。

谢阑乘电梯上来时,入眼的第一幕,就是她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头靠着防盗门。

口袋里攥着沉水香的手,忽然不忍心抽出来。木头生硬的棱角硌得他手心疼。他松开,拉她站起。

程珊打了个喷嚏。她揉揉鼻头,想说,又丢人了,却闻到了浅浅的若隐若现的香。这是,从他手上沾染过来的。

谢阑无奈地一笑,并不介意。

晚上开始发烧。程珊烧得昏昏沉沉,分不清时间,只知道雨已经停了。

坐在床边,听着雨滴从屋檐滴下,啪嗒,啪嗒,水花溅碎于半空中,一声声寂夜里的响,既无力,又脆弱。

想起那年,有个晚自习,蓦地停了电,外面也是朦朦胧胧的

【六】

那天七点,或者快八点时,教室里的灯突然全部灭了。白天时,电压似乎不稳,灯时灭时暗的。灯彻底熄掉后,更加令人激动。

学校顿时嘈杂一片,嚷着,放学吧,漆黑一片,怎么上晚自习啊?班主任进来,让他们安静,不要乱走动。等他一走,班里又沸腾了。甚至有人带起头,开始唱歌。这种时候,吼的都是鬼哭狼嚎。

可能除了毕业,不会再有如此激动人心的时刻了吧。

“当你的眼睛眯着笑,但你喝可乐当你吵,我想对你好,你从来不知道……”

黑暗助长了她的勇气。

即便看不清,她仍清晰地知道,谢阑的位置在哪一组,哪一座。太熟悉了,简直是烂熟于心。

动作很快,快到连她自己也没反应过来。

那感觉,应该像是谁的手指,轻轻地戳了他一下。他本来也唱着歌,突然消了音,抬手碰了碰脸,然后问:“谁戳我啊?”没人理他,兀自闹着,吵着。他也没太在意。

程珊心跳快得像装了马达,噗通噗通的。

有人开了手机的手电筒,灯光四晃,让谢阑看见了她。

“咦,你不是坐那边吗?”谢阑张望了下,发现很多同学都离了座。

正好,她不用想借口掩饰了。

老师进来,班里重新陷入安静,程珊趁此机会,溜回自己座位。

“大家别乱走,马上就叫电工师傅过来了!”

徐徐的风,从窗外吹入。程珊趴在桌子上,浑身卸了力。这样大胆的事,令她久久无法平静。

像偷到了宝一样的窃喜,像这九月的风,时不时地出现,撩拨一下少女的心。

灯很快重新亮起。

这一晚的插曲,于谢阑,于其他所有同学,只是多了一段短暂的狂欢,于程珊,这短短的二十分钟,足够她铭记一生。

她庄而重之地,将它记在了日记本上。她想,往后的余生,她会时不时的,将本子翻找出来,回味当时喜欢谢阑的滋味。

暗恋真是一件可怜的事。所有的喜、悲、苦,只有自己品,自己咽。

从头到尾,程珊都未与人提起过,她喜欢谢阑。从头到尾,这都是一场隐秘而渺小的暗恋。

【七】

毕业后,程珊成为了名社会新闻版块的记者。如谢阑所说,很辛苦。

不似娱记,一有风吹草动,就要跟着跑,程珊是要自己去四处找新闻。人间的辛酸苦辣,短短的两年间,尝了个遍。

城东一小区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建成,已经成了危房,即将拆迁。那天程珊正采访一位该小区的住户。

那是个老人,肺部已经随他的年纪而衰老了,说句话,便要咳两声,仿佛这辈子的荣辱兴衰,都融在一声声的咳嗽中。

“大家都不想拆,咳咳,毕竟是住了这么多年的老房子,生了感情,咳咳,但还是要配合工作……”

混浊的瞳孔里,流露出深沉的眷恋。

采访工作结束,程珊和摄影师找了张石桌坐下歇息。

摄影师小杨奇怪地问:“程老师,看你像对这里很熟悉?”

“以前常来。”

正说着,程珊看见个熟悉的影子一闪而过。

那是……程珊反应过来,立马跟了上去,留下不知所措的小杨。

被一个陌生人喊出自己的名字,路棠惊讶又疑惑。

相较高中时期,她变化很大。漂亮的长裙变成利落的牛仔裤,自然带笑的眼角已不再微弯。时光磨平了很多熟悉的痕迹。

“你好,我是谢阑的高中同学,我能……和你谈下吗?”

等小杨追上来时,路棠已经转身走了,他喘着气问:“碰见熟人了?”

“对。”

“你有喜欢过一个人吗?”程珊问得无厘头。

“当然有。”

程珊望着路棠离去的方向,“喜欢到,连看星星时,都会想起他的眼睛吗?”

小杨挠头,不懂她的意思,却听程珊接着说:“喜欢到,连喜欢的职业,都因为他吗?”

“喜欢到,明知无望,明知虚妄,还念念不忘吗?”

他终于醒悟过来。程珊不是在问他,而是自言自语,仿佛通过这种方式,沿着岁月的线,回溯过往。

曾经,程珊十分嫉妒路棠。沉水香有安气宁神的作用,那是她去世的奶奶留给她的。他生日那天,差点送给他。

谢阑在班里人缘很好,礼物多得桌洞里塞不下。多这一份,他也不会注意吧,她想。可她看见了路棠进来。

作为一个外班人,路棠进出他们班却自如至极。她递出礼物时,还有点不好意思。

谢阑接过来,歪头问:“介意我打开吗?”前所未有的表情,有点调皮,有的期待。

嫉妒之情像洪水,越涨越甚,几近冲堤。她掐着自己手心,警醒自己。

“不介意,不过你不要嫌弃哦。”

那是一块黑色宽带的机械表,硬朗精致,很衬他。

程珊看着手里的木头,忽然觉得自己,连带准备送出的礼物都寒酸至极。

女生都是这样的,爱比较,尤其是,那人是她的假想情敌。

下雪了,传来声声惊呼。有多久没下雪了?南方的雪,珍稀得像沙漠的水。只要一出现,仿佛是神迹。路棠开心地抓住谢阑的胳膊。

他们推开窗户,凛冽的寒风卷着雪花飘入。程珊坐在窗边,心被吹得发寒。

……

路棠打量着她,忽然笑了。

“啊,我听过你。和谢阑称为‘阑珊夫妇’的那个女孩子是吧?”

出乎意料,她不仅知道,还记得程珊。

“都是他们开玩笑的。”程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澄清。

“我知道。不过,”路棠说,“你喜欢谢阑吧。”是肯定,不是疑问。

程珊坦然地承认了。

“他的确很优秀,很多女孩子喜欢他。”她语气透着骄傲,带着炫耀的意思。

程珊没作声。也许,她是笃定了,谢阑不喜欢她程珊,才显得这样大度吧。

“还有其他事吗?谢阑还在等我,听说要拆迁了,我们回来是看望老人的,现在准备走了呢。”

程珊怔怔的,头一次觉得,路棠的笑如此冷漠,像藏在棉花里的针,像那年的雪,透着寒意。

高中时,谢阑很喜欢来此照相。程珊辗转得知,谢阑的外婆曾住于此。

墙角的苔藓,裸露的红砖,剥落的墙灰,停于电线杆上的麻雀……他是否一一拍过?

闭上眼睛,想象着,背着书包的谢阑,身子敏捷地跳过积水的泥坑,手里的照相机,咔嚓,又是一张停留的影像。

对他的喜欢,像病,已深入膏肓。

【八】

同学之间,消息流转得快。五月刚过,程珊听说谢阑好事将近。那时,程珊人在科威特。

手机烫得烧手,程珊看了眼温度,51℃,真正能热熟人的温度。

刚到科威特,程珊就后悔了。自来水是烫的,黄沙漫天,一年到头,降水不过三两次,即使下雨,也很快蒸发掉。

她重新捡起手机,消息还在一条条往上刷着。

有人说,要谢阑给老同学某人包个大红包;有人不明所以地问,女方是谁;有人扼腕地说,“阑珊”夫妇竟散了。

鼻子里涌出温热的液体,她一摸,鲜红一片。程珊苦笑,生理配合心理,做起了哀悼。

明知国内是夜晚,此时不合时宜,她却不由自主地拨了国际长途给他。

他很快接起。

“程珊?听说你在非洲。”他有点意外。

“对啊。听说你要结婚了,恭喜啊。”

说来说去,彼此所有消息,都是道听途说来的。而他们的关系,也就仅限于“听说”。

“有空回国喝杯喜酒吗?”他语气里流露着喜。

“什么时候?”

谢阑说了个日子。

程珊沉吟片刻,说:“恐怕赶不及。”

谢阑客气地说没关系。

鼻血还在源源不断流着。

“是路棠吗?”程珊仰起头,等待他给她的最后一个判决。

“对,你认识她吗?”

好了,孩子,你该醒了。生活是个笑话,不是童话。并非所有灰姑娘都能得到王子。

程珊看着窗外起了风,卷起黄沙,似当年的风雪。

“之前碰到过,还提起过你。”

还被她用简洁的一句话,击碎全部对你的幻想。

“国内很晚了吧,不说了,晚安。另外,新婚快乐。”

她在心里轻轻地说,这次,是真的要跟你说再见了。

【九】

谢阑婚礼那一天,程珊回了母校。

学校翻新过数次,很多记忆中的已不在。物是人非,多酸涩多真实的一个词。

她带着日记本,走几步,撕一页,走几步,撕一页,像举行一场青春祭奠。学校走完大半,日记本已经只剩一个空壳。

直到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她记下了那么多那么多和谢阑有关的。

有面墙,每年毕业生都会在那贴上便利贴,写下对谁谁谁的喜欢,写下对未来的期盼。那时,程珊根本不敢写,自作多情地担心,他会看见。

她走到墙下,有屋檐的遮挡,这是一处完美的倾诉所。她郑重其事地撕下一张纸,贴在上面。

人只有在学会无奈后,才算是成长。

其实,还是应该感谢谢阑的。谢谢他给她无尽的动力,谢谢他给她少女的幻想。

“蓦然回首,那人已不在灯火阑珊处。”

她还记得,初中时学的课文《西花厅的海棠花又开了》,那是邓颖超纪念周总理而作的。

其实无人得知,她喜欢海棠花,更无人得知,她喜欢海棠花便是因为这篇文章。就像她当年喜欢谢阑一样。

不知所起,亦不知所踪。

现在,海棠花期过了,到了海棠凋谢的时候了。

【终】

过了很久,谢阑准备搬家,整理东西时,从柜子里掉出那块沉水香。

他捡起来,拿在手心里,摩挲着。

路棠问他:“沉香木啊,谁送的?”

“程珊。”现在想起来,仍觉得莫名其妙。可似乎,摸到了点真相的边缘。

她感叹:“她当初真是喜欢你喜欢惨了,舍得送你这么珍稀的东西。还好我先下手为强了。”

她坦然地对丈夫说起了当年的小心机。作为女人,对感情的第六感总是要准一些。程珊的感情,她自中学时就看明白了。那日,在巷口遇见,她初时没认出程珊来。她漂亮了很多,像是丑小鸭长成了天鹅,中学时,人群埋没了她。

路棠是刻意那般说的。谢阑根本没有在等她。为的是打消她可能尚存的奢想。

不知为何,谢阑突然想起,那年晚自习停电,如蜻蜓点水般的脸颊触感,以及站在他身边满脸通红、略手足无措的程珊。

应该是她吧……

老师念他写外婆的作文,所有人都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只有角落里,那个女生,巴掌拍得最响亮,以致吸引了全班人的目光。包括他。她脸红了。但他未多想。

时隔多年,谢阑终于醒悟过来。可岁月如水,流逝掉的,再拾不起来了。那些染了香的感情,也终会虽风而散。

沉水香放太久,柜中其他物品也沾上了幽幽浅浅的香。

柜中藏着的,是一缕香,也是一个女孩说而不得的隐秘心思。

—完—

2018.12.23

当时为了投杂志写的,但是没有发表,搬运上来……虽然文笔好稚嫩,但是还是纪念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沉香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