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浮暮 第5章 第五章

姜沁回到展厅时，活动已经到了收尾阶段，工作人员开始收拾场地。

一位员工在搬椅子时，不小心碰掉的姜沁放在桌子上的包。

包里的物品散落一地，对方连声道歉。

姜沁语气温和，“没关系的。”

她蹲下身，跟对方一起去捡地上的东西。

姜沁只顾着检查相机盖，没注意到一个方形小盒子滚了出去，停在了一双黑色皮鞋旁边，宋辞年低下头，俯身捡起盒子。

姜沁把包整理好后，才发现盒子不见了。

她起身，看见不远处的灯光下，宋辞年将盒子放在掌心里，他手指修长，轻巧打开，里面是一个款式简单的纯银吊坠。

时间太久，吊坠看起来已经没有光泽了，暗淡地躺着。

姜沁内心慌乱，几步迈过去，伸出手，“不好意思，这是我东西，麻烦还给我。”

宋辞年盯着吊坠，表情难得柔和，看向姜沁，“你还留着这个？”

“一直放在家里的旧包里，出门走的急，忘记拿出来了。”姜沁解释道，特意强调旧包。

这个吊坠，是宋辞年送给姜沁的十八岁礼物。

“忘记扔了？”宋辞年挑眉冷笑，眼底的失落一闪而过，“旧的东西就该扔掉。”

他语气中带着嘲讽，把盒子扔还回来。

姜沁没说话，接过来，随意塞进包里。

*

活动临近时，按照流程，姜沁要拍一张车行员工的大合影。

方翔宇给工作人员排了位置，姜沁拿起相机，看见汪雨柔已经换了件酒红色的缎面连衣裙，和她的妆容很搭。

她站在中间，旁边留了个空位，不用想，姜沁也知道是留给宋辞年的。

众人站定，方翔宇到处找宋辞年，发现他正站在门外抽烟。

路灯下，男人宽肩细腰，背影冷峻。

“宋老板，进来拍合影。”方翔宇喊他。

宋辞年看过来，所有人都站好了，只有汪雨柔身旁空着，他皱着眉，似乎情绪不佳，“你们拍吧。”

方翔宇不罢休，走过去拉他胳膊，“这么大的活动，怎么能没你呢，快来。”

宋辞年没动，不耐烦地掐了烟，“我不喜欢拍照，你又不是不知道。”

方翔宇也不好再劝，回到展厅。

吵吵嚷嚷中，姜沁按下快门，工作终于结束。

离开时，门口已经没有宋辞年的身影了，姜沁默默收了相机，他是真的不想出现在自己的镜头里吧。

*

半夜十二点，车行的办公室里空空荡荡，只留了几个加班的人。

宋辞年坐在椅子上，看向窗外，城市的夜晚没有星星，抬头只能看见一片漆黑。

负责宣传的员工是位刚毕业的大学生，干劲十足。

问姜沁要了几张精修图，加班发了一篇活动剪影到客户群里。

“叮咚”一声，宋辞年看了眼手机提醒，难得打开群聊，靠在椅子上一张张翻看今天的照片。

汪雨柔核对完当天的新增订单，提起包准备回家，见宋辞年还没走，凑到他身边，“当天就出图了，也太敬业了。”

她手指着其中一张，“把我拍的可真好看，不愧是知名摄影师。”

宋辞年瞥她一眼，“你认识姜沁？”

“当然了。”汪雨柔一听姜沁的名字，瞬间化身迷妹，“你不知道吗？她给很多艺人和杂志拍过出圈照，没想到回锦安发展了，可惜啊。”

汪雨柔拿出手机打开微博，“你看，八十万粉丝呢。”

宋辞年嗤笑一声，扫了眼汪雨柔的屏幕，转身合上电脑，伸了个懒腰，“不早了，下班吧。”

*

七月，锦安市的阳光晒在皮肤上都是烫的，春山镇却异常凉爽。

这里是个避暑圣地，阳光柔和，时不时还有凉风吹过来。

姜沁在门口的院子和肖启凡沟通设计方案，一待就是一整天。

傍晚，她从酒店回来，看见家门口站着两个中年男人，正靠在墙上抽烟。

看见姜沁来了，其中一个光头把烟扔到地上，踩了一脚，“姜昌贤的女儿？”

“有事吗？”姜沁心里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光头嘿嘿一笑，一脸横肉，“我跟你爸是老朋友了，去年他困难，我伸出了援助之手。谁知道他后来一直躲着我不见，现在人也没了。你是他女儿，可不能赖账啊。”

光头叫傅志江，是个混混。除了高利贷，也做些灰色生意。

说完，旁边瘦高的男人掏出两页合同，扔到姜沁身上。

姜沁一看，白纸黑字写着，父亲向对方借款二十万，两年期限，她看了眼最下面的利息，倒抽一口凉气，“还剩多少没还？”

“分六期，只还了两期。欠三个月利息。”傅志江语气有些不耐烦，“你打算怎么还？”

姜沁平复了心情，用尽量客气的语气说道，“我现在手头紧，能不能宽限一段时间？”

傅志江冷笑一声，“宽限三个月了，还不知足？你那酒店还想不想开了？”

姜沁听到酒店两个字，心里一惊，对方对她的情况了如指掌。

“你也知道我接了酒店，打算继续经营，等重新开业了，很快就能还钱。”姜沁顿了顿，“这样吧，我先把利息还了，第三期的钱，我再凑凑。”

傅志江和瘦高男人一对视，姜沁又接着说，“总得给我的点时间去凑钱吧。”

瘦高男人拿出手机，“最多十天。来，先把利息转了。”说完打开付款码，输入了一个数字。

姜沁身上只有几百块余额，但是今天这形势，如果不还利息，对方是不会罢休的。

姜沁从未张口跟谁借过钱，现在只能硬着头皮给以前的同事发去信息，对方打来电话确认后，立刻转了一万过来。

两个男人走下楼梯，又转过头警告她两句，“到时候如果不按时还钱，可就没这次这么好说话了。”

*

长这么大，姜沁第一次体会到走投无路。

积蓄全部还债了，维持生活都艰难，还碰上高利贷要债。

她煮了碗泡面，思考在找到投资前，怎么维持生活。

如果去找一个全职摄影师的工作，就没办法兼顾酒店的事，靠出卖劳动力挣钱，还不如回北川。

家里的亲戚和父亲有来往的不多，大伯家的钱还没还，姜沁不可能再跟他们借钱。

母亲没有兄弟姐妹，她也不好意思向远在国外的继父开口。

她在摄影群里发了消息，拜托大家如果有临时的拍摄工作，可以介绍给她。

发完消息，姜沁突然想到，上次给车行活动拍照，费用还没结，方翔宇当时说要下个月财务统一打款。

姜沁看了眼日历，距离月底还有半个月，她给方翔宇发去信息，“抱歉，我有点急事需要用钱，请问拍摄的费用可以提前结算吗？”

消息刚刚发过去，方翔宇就打来电话了，“我刚问了财务，最早要到下个月初。”

“这样啊，不能通融一下吗？”姜沁手指在沙发上划动。

方翔宇语气无奈，“这个还真的提前不了。你遇到什么事了？要不我先借给你？”

“不用不用，我再想想办法。”对方给自己介绍了工作，还要让人家垫钱，姜沁不好意思，匆忙结束了对话。

挂了电话没几分钟，方翔宇发来信息：如果需要帮助，随时找我。

*

几天后，姜沁提前收到了拍摄的费用，但比起第三期的债务，这点钱完全不够。

这些天她想了各种办法，还是凑不出几万块。

距离傅志江说的还款日期还有一个星期，她决定先主动去找那俩人谈谈。

姜沁给傅志江打去电话，傅志江正跟那个外号瘦子的男人在烧烤摊上喝酒，给姜沁报了个地址，让她过来面谈。

姜沁把收到的两千块摄影费用取了现金，放在一个信封里。

走到烧烤摊对面，她远远就看见了路边坐着的人。

地上堆着一排啤酒瓶。

姜沁走过去，拉开凳子坐下，把信封放在桌子上，“我只凑到这么多，剩下的能不能和下期一起还？”

傅志江看了眼瘦子，瘦子喝了口酒，放下杯子，拿起信封点了点里面的钱。他手臂上一大片纹身，晃的姜沁眼睛疼。

瘦子点完钱，把信封往桌子上一扔，冷笑一声，“妹妹，你是不是来耍我们的？”

他朝傅志江看去，“哥，这姑娘就拿了两千块钱来打发咱们。”

姜沁尽量摆出求人的姿态，“我现在确实拿不出来，能不能再宽限几个月？”

傅志江看了眼姜沁，油光满面，眼神流里流气的，“瞧你这话说的，多委屈似的。”他往前一凑，“要不，哥给你介绍个来钱快的工作？”

姜沁看见对方色眯眯的眼神，放在膝盖上的手紧握成拳，她压抑着内心的怒火，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跑来跟这种人商量，脱口而出，“用不着。”

看姜沁脸色变了，傅志江一把把信封扔在姜沁身上，“你他妈什么态度？”

周围的人都看过来，但是没人敢说话。

姜沁自知势单力薄，并不想跟他们硬碰硬，站起来就要走，被傅志江一把拉住，“存心跑来给我们添堵是吧？”

姜沁使劲甩开对方的手，往后一个趔趄，站稳时，看见店门口，方翔宇跟几个朋友从车上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