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巷位置不偏不远,街道两旁林立着些许酒馆商铺。兰花酒馆安静的坐落在巷子南边,等李卿赶到时,里面并无几个客人。至约定的厢房后,里面只有白兰一人,其表兄为避嫌,只在别处等候。
白兰表兄与颜佑礼曾是同窗,平时往来不多。待颜佑礼走进酒馆见到许久未见的同窗,自是寒暄一番。
“子甑兄。”白兰表兄拱手行礼道:“今日我是受人所托,想约见你一面。”
“哦?是何人想要见我?”颜佑礼倒是没想到,白兰表兄只是个传话的。
“见了你就知道了,这边请!”
待白兰表兄敲门示意,白兰就从厢房中走出,与颜佑礼相互见礼后便示意他进去。
看到坐在窗台边静静等候的李卿时,颜佑礼终于明白今日这出竟出自眼前女子之手。一抹羞红悄悄爬上颜佑礼的两颊,他不禁鄙视了自己一番,略略修整便大方地与站起来的李卿相互见礼。
“颜公子,今日冒昧请白府出面邀您一叙,若有唐突之处,还请见谅。”
“小姐言过了,不知小姐今日约我一见,所为何事?”若是换作平常女子私下相约男子见面,颜佑礼早就要言语教导一番了。但李四小姐的见识和胆量他是见识过的,心中不自觉就多了一份敬重。
“实不相瞒,今日小女子约公子前来,是想请颜府取消求亲一事。”
“这,是小姐本人的意思?”颜佑礼被震在当地。
“是。”
“可否告知是何原因,可是那日媒婆登门,颜府失了礼数?”颜佑礼听着李卿决然的回答,心中莫名一痛。他略低头,半晌又抬头盯着李卿问道。
“非也,与礼数无关。小女子自幼如山野孩子般长大,不愿受礼法教义约束,自从书上见识沧海桑田、众生万象后,惟愿步行千里,山川河流、戈壁大海走这一遭。小女子不愿如平常女子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相夫教子直至终老。故,若非遇到相知相容之人,小女子宁愿终身不嫁。”
颜佑礼再次被李卿一番言语震惊到,曾以为眼前女子惊才绝世耀眼如山巅之花,未曾想自己还是小瞧了,其心志可谓鲲鹏扶摇而上志在千里。颜佑礼从未想过女子竟能有如此胸怀,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愫笼罩着他,许久终于开口道:“你,怎知我不是相知相容之人?”
“不侍公婆,不生子女,常年远行,随性而居,如此眷偶,公子能接受?颜府能接受?”
“你......”颜佑礼哑口无语。那日在玲珑书铺,宗弟子钏一番无心之语在他心中泛起涟漪。想来自己二十有余终遇到让自己心悦诚服的女子,便大着胆子向家里表明心意,恳求上门求娶。犹记得当母亲听闻他想娶的竟是李府一个小庶女时,满脸的震惊、不解与失望。但是他不悔。知祖母知书达理,见识异于常人,他便苦苦央求,终求得祖母发话,那一刻他欣喜若狂。可哪堪这一切竟是巫山有意、神女无情,终是无缘。罢了,罢了,她惊才绝世耀眼如山巅之花,颜府这方庭院留不住她。
颜佑礼离开后,白兰与李卿同上马车,送李卿回府。“你和颜四公子说什么了啊?瞧他走时那失魂落魄的样子。”
见李卿摇头不语,白兰也不再多问,一路无话。
过了几日,颜府派的媒婆再次登门,还是为颜四公子求亲,可求取的对象竟变成了李府大小姐李嘉。王氏想了许久的退亲借口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再次被颜府的人震在了原地。
消息传到后院,自是说什么的都有。听完绿蕊打探到的第一手消息,李卿手里的笔杆子都快被自己咬断了。因上次颜府上门,王氏抬出李母罗氏当挡箭牌,所以这次罗氏也到了正屋会客。众人虽一时震惊,但颜府这门亲事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是顶好的。李裕自不用说,嫁哪个女儿不是嫁。王氏虽不太高兴,但见罗氏暗自得意的样子,也找不出新借口,只好当堂答应。李大小姐和颜四公子的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大姐姐可会介意?李卿再没了写书的兴致,忐忑不安地等着最新的消息。
婚事已成定局,一时有人欢喜有人愁。过了几日,李卿找了个机会单独去见了李嘉。有些话终究是要说开的。
罗氏了却一桩心事,欢天喜地地去了庙里拜佛还愿。李嘉身体有些不适,未一同前往。
姐妹两一见面颇有些尴尬,顿时眼神交错。
“大姐姐。”李卿微咳一声,打破尴尬:“我约了颜家四公子表明了态度,没曾想他......”
“我知道。”
“大姐姐,你可会介意?”
“四妹妹,你会介意吗?”
“我当然不介意。”
“那姐姐也不会介意。”
“大姐姐!”李嘉还是这么的纯洁善良,李卿很是感动。
快到午休时间,姐妹俩干脆上床放下帷幔,并肩躺在一起说起了悄悄话。
“大姐姐,这个婚事可是你心中所愿?”
“哪有什么愿意不愿意,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
“大姐姐可是不愿?如是不愿,小妹我拼尽全力也要帮大姐姐推了这婚事。”
“嘘,你个小丫头片子,推了颜府一次,还想推第二次,真当自己法力无边呐!”
“我愿为大姐姐做任何事情!”
“好了,知道你对我好行了吧。”
“大姐姐,这个亲事你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嘛?”
“颜府书香门第,颇有名望,颜四公子,一表人才,这门婚事,我是高嫁。”
“胡说,能娶到大姐姐,是他们家的荣幸。”
“那倒是!哈哈哈。”
姐妹俩又是一阵笑闹。
“好了!”李嘉被李卿闹的无法,只好拔高声音摆出一脸严肃的样子,李卿果然不再动弹。“四妹妹,你我向来亲近,姐姐也没有什么不能对你说的。这门亲事成了,你不要有心里负担,我也不会有,虽说颜府向我提亲多半是不想损失颜面,但姐姐的出身、处境,能有这门亲事也算不错了。姐姐不如你有勇气,敢于改变自己的命运,只希望你今后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都能勇敢如初。你,可要记住姐姐的话。”
“嗯,我一定会记住的。”
李嘉的亲事定在了次年三月,因着习俗,她需得闺中待嫁,甚少出门。李卿了却心事,一门心思扑在手中的生意上。写书、画花样子、开酒楼、与西北那边的来荃保持通信,筹办作坊新店,明眼瞧着天天待在房中无所事事,内里却忙地脚不沾地。
圣熙十六年的秋天,临门大街新开了一家酒楼天然楼。楼内装潢简单别致,菜品绝佳。虽价位偏贵,堂食、厢房却天天爆满。
在市井人声鼎沸的喧闹间,几乎无人注意,一场循序渐进却将改变百姓当下生活的变化正在悄悄上演。
西北棉花大丰收。打通了关卡,买通了官府,一批批的棉花通过官道运进关内。在重农轻商的古代,李卿他们没办法建大规模作坊。将棉花分散运到皇城及附近几个开设了十绣坊分店的州郡后,立即将棉花运到小作坊,以及专门以纺织为生的村落去。
张大娘带出了一个师傅班,专门指导作坊女工和各村农妇纺织。在马不停蹄,日夜赶工的节奏下,棉衣源源不断被赶制出来。
圣熙十六年冬,北风如期而至。在日渐变冷的天气中,一个好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
十绣坊有棉衣卖!不是一件、两件,是很多很多。不是价格让人望而却步,除了十绣坊总店卖的是面料精致、价格高昂的棉衣外,皇城几个十绣坊分店,附近州郡分店的棉衣物美价廉,舒适保暖。一时间众人奔走相告,喜大普奔。
十绣坊的门槛都被人踩烂了,排队买棉衣的队伍遥遥看不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