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军将一羽,轻重在平衡。
天平的两端失衡,一端高高在上,往往意味着另一端重重坠落。
宋御河不会是坠落的那一个。
这一场跟宋御河之间的博弈,失衡坠落悬崖的,只会也只能是他。
开始时,只是布料的一角浸入水中,慢慢的,水珠沿着细小的纹路,一点点,将整块布全部打湿。
被潮湿包裹的感觉,很不舒服。
他搞不懂宋御河为什么没头没尾说这样没分寸的话,就像猝不及防在他那一端加了一块根本无法承受的砝码,极速失重,感到很不安全的同时,飞速心跳,产生类似吊桥效应的现象。
耳根发烫,柏森想,他一定脸红了。
尽管没能足够镇定,好在演技在线,不至于漏洞百出,垂在身侧的手抚摸着裤缝边缘,很自然地接过话:“宋总听说过吊桥效应么,在高压力或刺激的环境下,人们容易误将紧张、刺激的情绪误解为附近某人的吸引力。”
偷换概念,宋御河抓住漏洞:“我不紧张,紧张的是你,柏森。”
法律上讲谁主张谁举证,宋御河甩锅,柏森顺水推舟反推结论:“因为我信不过你的车技所以紧张,让宋总误会了。”
宋御河撩眼:“柏影帝演技那么好,怎么会分不清心动和紧张的区别。”
以前怎么没发现宋御河这么胡搅蛮缠……
晓之以理不行,那就“动”之以情,“你看过关于网上对我演技的评价么?”
“柏森就是个细节控,虽然他长得像花瓶,很容易造成他不会演戏的错觉,但他演什么像什么,绝对不会让你出戏。”
“柏森的表现有一种真实感,他扮演的角色,我常常会有一种会在现实中的某个地方和他们擦肩而过。”
诸如此类,立体、真实、细腻,这样的词汇占据主导,宋御河不知想到哪一句,瞬间变了脸。
柏森找出手机,在相册里翻找出一张截图,念出上面的文字:“资深影评人说,柏森那双眼睛太具有欺骗性,连看路边的狗都是深情的。”
大山里的高速公路,到夜里黑得彻底,零星的对向来车偶尔打进车里,转瞬即逝。
宛若车厢里捉摸不定的诡异气氛。
沉默片刻,宋御河噙着笑意吐出几个字,“柏森,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骂人。”
伍佰恰好唱到结尾,只剩下一点走向终点越来越稀疏的尾奏,而宋御河莫名其妙的试探也该就此打住:“我只是觉得,有些人的结论很荒谬,我为什么要对一只狗深情。”
宋御河不依不饶:“倘若不是路边的呢?”
柏森以为结束了,没想到还在继续,他装傻地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啊?”
宋御河说:“不是路边的,是朋友家的。”
这种对话像是中学时,不知怎么表达喜欢,只会胡搅蛮缠纠缠女同学的中二少年,幼稚得有些可笑,柏森一句话堵住他的嘴:“我没有养狗的朋友,做不了这种没有意义的假设。”
宋御河纠缠未果,脚下生风,看沿途路标,柏森猜到目的地,国道单道行驶,对向来车,变道情况复杂,没开过容易出事,“宋御河,开车不宜赌气,兰海高速走完,下212国道前找个服务区我们换手。”
前一秒说他狗都不如,现在是又嫌弃他开车技术差,宋御河非要证明自己不是孬种:“我必须让你知道我很行。”
性命掌握在别人手中,谁都提心吊胆,柏森扶额,宋御河就这臭脾气,惹他干嘛呢。
好在导航提醒前方有服务区,柏森计上心头,“好好好,你很行,但我想去卫生间。”
宋御河知道他打什么主意,减速滑进匝道进停车场,边上停着几辆过夜的大卡车,宋御河把车开到超市门口的停车位,说:“我有点急,我先去。”
不等柏森反应夺门而出,他真的很急,拔了车钥匙但没锁车门,柏森不敢走远,进超市买咖啡。
付完钱正巧宋御河放完水出来,换柏森去厕所,他把瓶瓶罐罐一股脑塞他怀里,刚要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宋御河喊住他:“怎么不要个袋子?”
这人要求真多,柏森没好气:“袋子收费!”
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带着一股子凉气,贴在胸口凉飕飕的,冻得差点激凸,他找老板要了个袋子,发现没带手机又撩开塑料帘子喊:“宝贝儿,我没拿手机,来帮我付一下钱。”
圈子里熟的不熟的,化妆师、造型师、摄影师都会这么喊,可唯独宋御河的效果拔群,让柏森浑身战栗,头皮发麻,电流直窜天灵盖。
他简直快醉了。
宋御河风流但不轻浮,先生女士是他绅士的品格,这一声宝贝儿太违和了。
违和得有些难得,有些珍贵,仿佛他千真万确把称呼的对方当成宝贝。
“你——”柏森欲言又止,从那一句关于喜欢的试探,再到这一声宝贝,柏森不想多想但又很难不多想,“你这个人……”
柏森慌了,怕玩笑背后其实情深意重。
没等他说完,宋御河隔空把钥匙抛给他,不拘小节地说:“你来开。”
他笑着,有点甜过头了。
上车,柏森如愿掌握住主动权,但反而更被动了,因为副驾驶上的人抽纸擦易拉罐表面,扯开拉环递到他嘴边。
柏森:“……”
他微微蹙眉,宋御河问:“不喜欢?”
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而是……
干嘛要喂他喝啊!
柏森拒绝道:“我不困,你自己喝吧。”
“好吧。”宋御河没再强人所难,自己一口接一口把剩下的全喝了。
双手得到解放乖乖搭在腿上,眼珠子却毫不老实到处乱转,目光赤/裸而直白,从脸移到手,自从手移到安全带束缚下的窄窄的腰。
正点。
用广东话讲,柏森真的很靓仔。
宋御河隔空非礼司机,视奸得柏森半边脸都快烧起来,险些一脚油门轰到200迈。
他受不了道:“你总看着我干嘛?”
宋御河振振有词:“车上就两个人,不看你看谁。”
他以为这句话的重点是“干嘛”而不是“我”,柏森吼出两个字:“看路。”
宋御河不讲道理:“我又不开车,看什么路。”
光用眼睛骚扰不过瘾,甚至掏出手机拍照。
多种角度,多种姿势,“咔嚓咔嚓”闪个没完。
柏森再次后悔,不如就让他开车,总比这样被盯着看得浑身不自在强。
自作孽不可活。
老祖宗诚不欺我也。
一路热火朝天开到九寨沟,距离四五十公里,已然窥见第一批五A级景区的威严。
宋御河小时候来过一次,过去太久,已经没有太多印象,依稀记得,天很蓝,树很绿,水很清。
老牌景区基础设施完善,一线城市连锁酒店举目可见。一个大明星,一个大少爷,首选价格昂贵的高级酒店。
正值暑假旅游高峰期,高级酒店同样一房难求,套房售罄,只剩下一间双床套房,前台极力推销,声称这间房虽然价格贵,但能在清晨看到日头穿过白雾跳出山头的顶层山景,位置得天独厚。
宋御河深思熟虑后说:“去别家看看。”
柏森正有此意。
距离景区入口比较近的酒店无论价格一律满房,连跑四五家扑空,宋御河想了想,说:“你去开房,我睡车里。”
这人骚扰他一路,这会儿竟然避嫌。
柏森:“标间,你怕什么?”
宋御河说:“我是怕你介意。”
这话也就听听而已,柏森冷笑一声:“反正在别人眼里,我们不知道滚过多少回床单了,有什么介意的。”
闻言,宋御河狠狠地皱了一下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走吧。”
柏森不想多说什么,上楼,刷卡进门。
前台没骗人,天边的云跟周围不远处的山峰尽在眼中,视野足以值回房价,宋御河放下行李箱,走到落地窗前拉开帘子,“柏森,真的能看到山。”
夜晚只能看到山影幢幢,柏森兴致缺缺,打了一个呵欠,指了一下卫生间,“你先还是我先?”
宋御河认真想了一会儿,不客气道:“我先吧。”
柏森点点头:“行。”
酒店的卫生间通常大都奔放,不晓得这间酒店的玻璃是不是真磨砂,柏森拿宋御河当小白鼠。
然而一转头真看到宋御河**时,他还是吓得魂不附体。
水声哗哗,房间里充斥着掩耳盗铃的钢琴声。
磨砂玻璃不完全透明,有点儿意识流油画一般的效果,穿过那薄薄的一层,欣赏到另一种形态的前凸后翘,一瞬间面红耳赤,过快的心跳冲击得他几乎站不稳。
攥着窗帘的手湿漉漉的,他热得冒汗,怀疑空调不制冷,走到门口调温度,24度不够让人冷静,继续往下,调到18。
温度骤然降下来,皮肤冷了,血还在沸腾。
第三回自作自受,此地不宜久留,大不了他去车里睡,就要夺门而出,偏偏宋御河洗完出来,明明拿了浴袍,却清凉地只裹了条浴巾。
发梢攒着小水珠,胸肌上挂着水渍,随意抬起胳膊露出精致的肱二头肌,他不仅拥有一副好看的皮囊,还有接近完美的身材。
人鱼线隐没进浴巾,视线戛然而止。
老天爷。
不得不承认,宋御河的身材实在很有料。
呃—
一股电流倏地攀上来,柏森瞬间麻了。
他立在原地,不敢动了。
宋御河一边擦头发一边似笑非笑看着他。
上流人士不顾礼义廉耻,厚着脸皮要反馈:“好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