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屠苏 第2章 《最好的爱人》

3．

姜环雨用了四个小时的时间，在网上交了一个朋友。

他在下机之前还跟朋友约了下一次上线的时间，朋友说会准时到，姜环雨就心满意足地抱着书包跑回了寝室。

22点29分59秒，姜环雨回到了寝室楼。

宿管阿姨看着他愣了愣，因为是一次也没有晚归过的好孩子，本来以为是出了什么事，结果好孩子的脸上却挂着比每次都明亮的笑容，宿管阿姨只好让他赶快上楼了。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姜环雨一直期待着下一次上线。

但当那一刻真的到来，姜环雨却没能及时将期待完全转化成喜悦，他看了一会儿“KE”有些不一样的头像，小心翼翼地打字问：你怎么26级了啊？

KE：昨天玩了一会儿。

姜环雨很失落，因为他以为自己和KE已经成了可以共同进步的好朋友，没想到好朋友却趁他不在的时候偷偷升了级。

19900405：那你还跟我一起玩吗？

19900405：算了，我升不了那么快，你还是跟别人玩吧。

柯阳算是擅于洞察人心的类型，就算隔着屏幕，他也能感觉到姜环雨的不开心。

KE：我就你一个好友。

KE：我就是顺手打了两个副本，下次等你，别生气了。

19900405：没生气。

KE：那笑一个。

19900405：哈哈。

KE：太勉强了吧？

19900405：那我不笑了。

KE：别。

KE：真错了，自罚。

姜环雨被这句话逗笑了，他也学柯阳的样子，故意隔了几秒才回复：罚的什么？

KE：陪你过副本，你不用动，死了算我的。

姜环雨心情彻底好了起来，他用鞋尖磨了下地面，又回：那我多无聊。

KE：怕无聊啊？那好办，你把Q/Q号给我，我陪你聊天。

柯阳的意思是打副本时切不了游戏内的对话框，用Q/Q就能一边操作一边陪姜环雨解闷，但姜环雨半天没回复，柯阳还以为是自己的要求唐突，他刚想说算了，姜环雨就发来了两句话。

19900405：我不用Q/Q。

19900405：要不然还是交换手机号吧。

……

某位刚用自己的手机号装过网吧工作人员的大佬表情瞬间僵硬了起来。

完他妈犊子了。

这算是彻底把自己玩里了。

19900405：我随便说说的，不方便就算了，我们开副本吧。

KE：没。

KE：你能等二十分钟吗？

19900405：啊。

19900405：那你还回来吗？

KE：晚一分钟我是狗。

柯阳这辈子也没试过这种下楼方式，一层十二阶的楼梯，他两步就下完了。

十五分钟后，柯阳拿着装了新手机卡的手机回到寝室，他大气都来不及喘就先给姜环雨发了消息。

KE：回来了。

KE：刚才说到哪来着？

KE：我手机号，139XXXXXXXX。

姜环雨应该是第一时间存了柯阳的号码，过会儿才想起来回复：存好了。

KE：你的呢？

姜环雨就也发了一串数字过去。

自此，19900405和KE的友情从网络搬到了现实，姜环雨再也不怕找不到柯阳了。

不过再好的朋友也有吵架的一天，姜环雨本来以为这事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直到他有一天在亡人歌的论坛看到了【深扒KSun小号】的帖子。

姜环雨一开始跟柯阳说这件事，只是抱着分享趣闻的心态，他给柯阳发短信，说：有个很厉害的人小号跟你叫一样的名字，你知道吗？

然后柯阳就不打自招了。

柯阳：你听我解释。

姜环雨：你骗我。

柯阳：不是，没想骗你。

姜环雨：我明天不上线了，你自己玩吧。

姜环雨回完最后一条信息就去睡觉了，第二天早上才把自动关机的手机插上了充电线。

姜环雨其实没想跟柯阳吵太久的架，但他第二天醒来看见手机上的七条未读短信，又觉得还是不要那么快消气。

七条之中有五条是在诚恳道歉，剩下的两条一条是保证以后不骗姜环雨，还有一条放了狠话，说：我等你电话，等不到不睡觉。

结果等姜环雨真把电话打过去的时候，柯阳是被手心里的手机震醒的。

姜环雨皱了皱眉，疑惑道：“你的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那是姜环雨第一次跟柯阳通话。

柯阳再也不敢骗姜环雨了，他一下从床上弹起来，说：“我交代，网吧的中奖短信是我发的，我混蛋，该打。”

姜环雨沉默着不说话，柯阳心都快坠下去了，直到姜环雨闷闷地说：“怎么打啊。”

柯阳第一次没反应过来别人的话，姜环雨大概是嫌他太笨，就主动解释了一句：“要见面才打得着。”

于是姜环雨跟柯阳见面了。

在国庆假期的第一天，柯阳坐了两个小时的车来找姜环雨。

那天天气很好，太阳很大，姜环雨挑了衣柜里最好看的格子衬衫穿，但当柯阳真的出现在他面前，他还是害怕了。

姜环雨两只手攥紧双肩包的包带，问：“你真的是柯阳啊……”

柯阳笑了笑，说：“走，去网吧给你看账号验身。”

普通人都知道这是一句玩笑，只有姜环雨这个脑袋不会转弯的人会把这句话当真。

姜环雨跟柯阳的第一次见面，在网吧里待了整整三个小时。

第一个小时结束时，柯阳问姜环雨：“还玩吗？”

姜环雨一惊，说：“那不玩了。”

柯阳觉得姜环雨像一只随时会受惊的小鹿，网吧门口过人的门铃声和自己随便的一句话都能让他慌张起来，柯阳只好耐心解释：“我是怕你饿。”

“网吧有泡面的。”姜环雨轻轻点着鼠标，说，“而且我带面包了。”

第二个小时结束时，柯阳又问姜环雨：“你这几天都不回家？”

姜环雨当时正躲在柯阳身后偷偷打怪兽，他现在比刚才放松了不少，声音也不再那么紧绷。

姜环雨说“不回”，然后继续蹭着柯阳的血条打收益最高的怪兽。

第三个小时结束后，柯阳终于忍不住，问：“那你明天有安排吗？”

姜环雨当时正咬下一口面包，他腮部鼓鼓的，明明被吓得不轻，但还是一边瞪着眼睛一边咀嚼面包。

姜环雨说：“我明天要打天梯榜。”

明天是亡人歌的开服纪念日，有三倍积分，还有一些免费抽奖活动，姜环雨不想错过。

柯阳问：“你要打到多少？”

姜环雨说：“前一百。”

他说完又看着柯阳，提醒他：“你不打的话，明天第二名就能超过你。”

柯阳没说话，但他动着姜环雨的电脑鼠标，看了一眼姜环雨现在的名次。

天梯榜只显示前一百名的ID，其他人的名次不在公屏幕显示，如果想看，只能在论坛或者个人账号内查看。

这是柯阳第一次看见姜环雨的名次——9678。

柯阳：“……”

姜环雨不敢推柯阳握着鼠标的手指，只能说：“后面的人分数差得很少，玩一局就可以超过二三十个人，不信我玩给你看。”

柯阳松开手，回头问：“进前一百干什么，有福利吗？”

柯阳从亡人歌开服就没在100名开外待过，他不太清楚从后面打上来有什么福利。

姜环雨点点头，说：“有的。”

柯阳问：“给什么，看我有没有，直接送你吧。”

“它不给什么。”姜环雨眼睛偷偷往柯阳身上一瞟，说，“是我想跟你要一个福利。”

姜环雨鼓起勇气，问柯阳：“我不靠你帮忙，自己打上前一百，你可以答应我一个条件吗？”

柯阳回答“可以”，姜环雨问“什么都可以？”，柯阳说——

“嗯。”

“什么都可以。”

姜环雨后来想想，觉得就算是加上跟柯阳谈恋爱的日子，也还是那段时间过的最开心。

因为那时的柯阳还不属于姜环雨，所以姜环雨还没开始害怕失去柯阳。

整个国庆节假期，姜环雨每天跟柯阳窝在网吧，他让柯阳教自己厉害的技术，休息时还用柯阳的大号去吓唬人。

这时的姜环雨已经用柯阳送他的改名卡把“19900405”改成了“张无忌”，他进步飞快，到最后两天的时候，张无忌已经不需要KSun帮忙，自己就能打通副本了。

姜环雨计算着自己的积分，跟柯阳说：“我肯定是前一百啦。”

姜环雨是晚上八点离开的网吧，但排名积分累计到当晚十一点，姜环雨怎么也没想到，三个小时的时间，居然会有三个人超过自己的分数。

姜环雨输了。

柯阳叫他愿赌服输。

姜环雨难过地睡不着，直到第二天早上打开手机，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愿望没有落空。

因为柯阳的愿望跟他一样——都是要谈恋爱。

4．

印凡这时候已经半醉了，他靠在沙发上，跟柯雨阳干杯，说：“操！真纯，真甜！我就喜欢听这种还没被现实洗礼过的爱情！”

印凡迷迷瞪瞪地看着柯雨阳，问他：“那你俩现在咋样了，你还爱他不？”·

柯雨阳笑了一下，说：“我永远爱他。”

“阳哥，今天能听着你这故事，我这趟不算白来。”印凡高高举起酒杯，说，“来，阳哥，敬你和张无忌天长地久，也敬他娘的我逝去的爱情！”

……

张无忌跟KSun绑定了情侣关系这件事，一经发现就被顶上了论坛头条。

当时同性账号不可绑定，所以柯阳跟姜环雨之间必须有一个人得用性别转换卡。

柯阳倒不怎么在意，他直接就买了性别转换卡，结果使用的时候忽然弹出一条消息——【性别更改为‘女’后，将无法使用仓库内原有的男性服装，请谨慎使用。】

亡人歌的solo赛迄今为止举办了两届，两届的冠军战袍都在KSun身上，柯阳仓库里的衣服不是能用价钱衡量的。

姜环雨不忍心柯阳那些高级又稀有的衣服放在仓库里落灰，只好鼓着嘴把自己的账号改了性别。

柯阳说：“其实我能改。”

姜环雨气的不想跟柯阳说话：“你别说啦！我的小飞侠都穿不了啦！”

姜环雨说的是他上个月打战队赛获得的那件小飞侠套装。

柯阳揉姜环雨的头，跟他说：“穿什么小飞侠，我给你更好的。”

柯阳没食言，他给了姜环雨一场盛大的婚礼，在那个网络还没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的年代，亡人歌里KSun和张无忌的盛世婚礼隔天就传遍了论坛。

柯阳没有广邀各路豪侠，他让姜环雨挑了个木屋，然后花9块9请了一位NPC神父，开始偷偷举行仪式。

但柯阳忘了，结婚能瞒，世界横幅可瞒不住。没五分钟，柯阳送给姜环雨的“嫁妆”就霸屏了整个世界横幅。

KSun结婚了，张无忌也跟着火了一把。

那段时间加姜环雨好友的人特别多，姜环雨偷偷问柯阳可不可以关掉好友申请，柯阳问：“为什么要问我？”

姜环雨说：“我怕他们说你的玩伴没礼貌，影响你的声誉。”

柯阳笑的不行，笑完还揉着姜环雨的头往自己怀里搂。

那时已经是十二月了，姜环雨第一次来柯阳的大学，他跟在柯阳身边走了一会儿，看了很多跟柯阳打招呼的人，等离开校园时，姜环雨第一时间问柯阳：“柯阳，你喜欢我什么呢？”

柯阳扫下了挂在姜环雨针织帽上的雪花，说：“什么都喜欢。”

姜环雨低了下头，说：“我想回酒店了。”

他跟柯阳的待遇不同，柯阳第一次去找姜环雨，是自己按着地图找的酒店，但姜环雨第一次来找柯阳，柯阳早就提前给他定好了学校附近最贵的酒店。

姜环雨这次要待三天，中间包含了柯阳的生日，但他不准备告诉柯阳，姜环雨想给柯阳一个惊喜。

零点的时候，姜环雨爬上柯阳的床，说：“生日快乐。”

柯阳迷迷糊糊地把姜环雨搂进被子里，问：“礼物呢？”

姜环雨没说话，等柯阳睁开眼睛了，姜环雨才伸手摸摸他，问：“你想不想做？”

柯阳一下愣住，觉也醒了，问他：“哪学的这些？”

“我都十九了。”姜环雨说，“可以做。”

柯阳无奈地拍开姜环雨的手，说：“消停点，明天还得出门呢。”

姜环雨当时没理解这句话的含义，是等两个月后，他真的上了柯阳的床，姜环雨才知道柯阳的厉害。

那是二月末，开学前两天。

姜环雨一整个寒假没见到柯阳，一下火车就扑进了柯阳怀里，然后两个人去了酒店，开了房，上了床。

姜环雨脱力地躺在柯阳怀里，认真地说：“我以为你已经变心了。”

柯阳把姜环雨的手包在掌心，更认真地承诺：“我永远不会变心。”

柯阳说话算话，一周年纪念日的时候，柯阳跟姜环雨在游戏外的世界戴上了情侣戒指。

戒指是柯阳买的，姜环雨要给他一半的钱，但柯阳没要。所以姜环雨跟柯阳保证：“那下次我去找你，不用你折腾。”

姜环雨的保证没能如愿实现，因为柯阳还是不断地，不厌其烦地来找他。有时候是节日，有时候是平凡的周末。

姜环雨第二次真正意义上单独去找柯阳，是在自己二十岁生日的前夕，他穿着第一次见柯阳时穿的格子外套，在柯阳的城市让他陪自己过生日。

柯阳比姜环雨大一岁，他又像每次一样，事后玩着姜环雨的耳垂，说：“明年我就毕业了。”

姜环雨不说话，柯阳便笑了一下，说：“我准备先在你们学校附近找个工作。”

姜环雨一听，愣住了。

“我们学校附近有什么好工作？”姜环雨嘱咐柯阳，“你要为自己着想，不要惦记我。”

姜环雨怕柯阳不听，还说：“大不了你先去一年，我毕业了就去找你。”

那时的姜环雨已经知道，这座小城困不住柯阳，他有勇气让柯阳走，因为他觉得自己跟得上。

又一年过去，柯阳因为毕业论文和面试已经很久不上游戏了，姜环雨不再依赖柯阳，他现在已经可以像柯阳当那样，一边听着英语听力，一边过很难的副本。

姜环雨想玩游戏时也不用再去网吧，因为他21岁生日的时候，柯阳送了他一部笔记本电脑。

五月份的时候，柯阳给姜环雨打了一通电话，说上海的一家公司给他很好的待遇，让他提前过去实习。

姜环雨替柯阳开心，说：“太好啦！”

柯阳沉默了好久，才问：“那你怎么办？”

姜环雨说：“我明年就去找你。”

柯阳后来无数次地想起这句话，他不断地从越来越远的回忆中分析姜环雨当时的声音和语气，他想知道姜环雨说这句话时到底是不是真心的，但直到最后，柯阳也没想出一个答案。

柯阳走了，走的前一天，姜环雨一滴眼泪也没流。

姜环雨说：“柯阳，祝你前程似锦。”

他把提前去庙里求的平安福给了柯阳，还跟柯阳说：“你要努力赚钱，我去上海，一定不能马上找到工作。”

柯阳信了。

一年的时间，在柯阳的努力下，他的居住环境从公司分配的四人床位变成了一间只用半个小时就能到市中心的独居室，等姜环雨来了，柯阳还准备换一间更大的。

但姜环雨却食言了。

一年很快过去，可姜环雨没有来。

姜环雨在电话里跟柯阳解释，说自己要在本地实习一年才能去上海的总公司找柯阳。

彼时，柯阳因为坚信六月可以见到姜环雨，已经四个月没飞回去看姜环雨了。

于是柯阳挂断电话，转身报休年假，搭隔天的飞机回了姜环雨所在的城市。

柯阳去了姜环雨说面试成功的那家公司，但公司的人却说录取名单里没有姜环雨的名字，还是后来一个路过的HR看柯阳长得好看，搭了两句话才想起来，说：“哦，那个姜环雨啊，他初试过了，复试没来，已经被刷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