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曙色已现,太阳似一盘火轮出现了在山坳间。
楚晋见那一老一少从对面屋内走出,便出门打算道别。
“楚将军起得好早,昨日睡得可好?”,老者看到楚晋赶忙迎上前来。
“行军早起惯了,睡得还算安稳……老先生,这附近林子里是否还有人居住?”,楚晋犹豫了片刻问道。
“老朽在此居住多时还未在林子里遇见过人……将军难道遇见其他人了?”,老者说完与那少女悄悄对视了一眼。
“今早我见屋外有人的脚印,昨夜应有人来我屋外逗留过。”,楚晋道。
老者与少女显得有些惊讶,一时无言,都若有所思地向那树林深处望去。
“不知那人是何来意,先生与姑娘多加小心”,楚晋看了眼山坳间的太阳道,“今日雪势已小,我也该回军队了,多谢二位搭救,楚晋就此别过。”
“楚将军留步!”,楚晋正欲走却听得那老者惊呼,“……可否请楚将军帮我们一个帮。”
楚晋停步听那老者请求。
“这……”,老者支支吾吾神色犹豫。
“楚将军,我们想拜托你帮忙寻找山中那灵药。”,少女却先开口了。
楚晋十分认真地思考了老少二人的请求,最后觉得这事他实在有心无力,耽搁几日回军中倒也无碍,但那灵药听着玄乎,若真如那老者所言,他便是找上一年半载也未必能追上那株会跑的药。
“楚将军……不瞒你说,我家中有个患重病的老母,已是药石无医,唯有这灵药能救她命了,便算我求求你了,看在我们帮你治疗眼疾的份上便帮帮我吧。”,少女突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倒在楚晋跟前哭诉起来。
“诶姑娘莫哭……我答应你便是了。”楚晋大惊,他一时分不清这少女所言真假,但看这少女哭得梨花带雨实在可怜,又念及这老少二人救命的恩情,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老者听楚晋愿意去那雪山中寻药面露喜色,少女此刻倒在地上也差点喜极而泣。
“老先生,关于那药可有更详细的记载……它真的会跑?”,楚晋面露愁色。
“此药确实会跑,相传这山中有一种猛兽名为乌月,乌月守护着灵药,只要能找到乌月便能找到那灵药。”,老者道。
“可是我该怎么找到那乌月?”,楚晋问道。
“那乌月嗜血,且越是勇猛之人的血液越能让它兴奋,楚将军之血必能诱出那乌月。”,老者道。
“这简单,先生早说便是了。”楚晋心想这老者原是需要自己的血做诱饵,怪不得这两日一直扭扭捏捏,于是十分爽快地拿出一把匕首,在手心划过,鲜血顿时涌出。
老者大惊失色,忙拿出一个瓷瓶来接,一边接着楚晋手上的血一边扶着楚晋快步往屋内走去,同时神色紧张地朝林中望去。
楚晋以为老者是害怕那乌月袭击,顿觉自己考虑不周,应该要远离些,去更空旷一些的地方才对。
老者将楚晋带回屋内,将门紧闭上,又帮楚晋包扎了手心的伤口,随后说道:“将军不必着急,这光是血还不够,还需一物。”,说着从柜中拿出一个做成小鸟形状的哨子,又往哨子里灌了些水,道:“将军吹着试试看。”
楚晋接过哨子一吹,哨子竟发出婉转鸟鸣声。
接着老者拿过那哨子又往里面加了些水,又让楚晋吹响。
楚晋再次吹响,发现这次的音调与上次相比略有不同,但依旧似鸟鸣叫,楚晋心觉捏出这哨子的人真是十分厉害。
“楚将军拿着这瓶血去那山坳间,将血灌于这哨内吹响便能引来那乌月,灌入的血量不同,吹出的哨音便会不同,引来的乌月亦不同。”老者在一旁道。
“原来这乌月还有好几只?”,楚晋道。
“自然,乌月并不是一只猛兽的名字,而是一个族群的名字,楚将军快些去吧,莫要等那血都凝固了。”,老者道。
楚晋点头接过哨子与装着血的瓷瓶便出发去那山坳间寻找乌月,路上路过那片树林时又突然想起老者刚刚回头看林子时的紧张神情,心中不禁疑惑:若是需要吹响哨子才能引来乌月,那这老者刚刚在紧张什么呢……又想起早晨隐没在这林中的脚印,楚晋总觉得这林子里藏着些什么秘密,莫不是有什么嗜血的野人居住其中?
雪岭中尽是高耸的云杉雪松,苍劲挺拔,遮天蔽日,脚下是终年不消融的积雪,偶能看见兽类活动留下的足迹,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松木香味。
楚晋正疾步赶路,突然听到一阵低吟,似受伤的兽类低吼,又似有人在痛苦呻吟,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像是来自于地下。楚晋没留意细听,只当是山中受伤的野兽。
然而此时就在楚晋脚下一处地窖内,一个面色惨白如纸,身形瘦削,被铁链锁起手脚的人正趴在地上止不住地颤抖,他身上原本素白的衣服上细细密密地覆盖着新旧的血迹,长袍已被撕扯得七零八落,手紧紧攥着粗长的铁链,指节已泛青白,脖颈间青筋暴起,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着,极力忍耐着不发出太大的声音,脸尽管已瘦得脱像但依旧能看出此人原是生的是十分好看的,墨染刀裁般的眉毛紧蹙,长而细密的睫毛似蝶翅微微扑簌,一双凤眼痛苦地合着,眼角还留有一抹残红,嘴唇已被咬得渗出了殷红的鲜血。长长的青丝披散在他身上,一条绣着松柏的青色发带散落在一旁。
他挣扎着将那发带捡了回来握在手心,颤抖着手轻抚那针技拙劣的松柏刺绣,眼角竟溢出了一滴血色的眼泪。
楚晋一路疾行终于来到山坳间,他将瓷瓶中血液倒入了鸟哨之中。吹响之时,山间鸟鸣婉转,余音在谷间萦绕,回旋不绝。
吹响鸟哨不久,楚晋只听得远处传来隆隆声,声音渐近,大地撼动,山坳间积雪被颠得似尘土翻飞,突然,只见那山坳间一道黑影似浓烟滚滚而来,伴随的巨响有如半夜一道惊雷劈开天空。
楚晋发誓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狼,这狼足有三人高,灰长的皮毛在雪色的映衬下泛着幽幽蓝光,风动时便如高原上随朔风翻涌的草浪,血盆大口中露出森森白齿,喘息声似雷鸣,利爪似银钩,粗长的狼尾垂在它身后,只是微微摆动便卷起一阵旋风。细看那巨狼双瞳竟甚不相同,一只眼中的瞳孔似那峨眉弯月,另一眼中的瞳孔却似未满月半时的凸月,而双瞳皆泛着月色银光,原来这就是那老者口中的猛兽——乌月。
楚晋此时眼中发亮,闪过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兴奋,他惊叹这世间竟有此等巨兽,若是能为军所用必能成为征战沙场的利器……当然他不知道,这乌月实则是银国的圣兽,只是银国从未有人能役使这巨狼出现在战场上过。
乌月低下头盯着楚晋看了许久,它口中呼出的滚烫热气喷在楚晋的脸上,将楚晋头发上堆着的几团积雪都融化了。乌月来时气势汹汹,似要将来者撕碎吞入腹中,然而和楚晋对视了一会后竟却没了大半敌意,那硕大的双眼中反而缓缓露出些许迷惑。
另一边木屋内,老者正和少女正悠闲地喝着茶。
“老头,你说那天狼君能顺利召唤乌月吗?”,少女突然道。
“召唤定是能成功的,只是他会不会被吃掉就不知道了。”,老头细抿一口金丝雪茶缓道。
少女差点将口中的茶水喷出,瞪大双眼盯着老头。
“咳咳……你要害死天狼君啊老头!”,少女被一口水呛到,猛咳了几声。
“他死了不是正好,都不必劳烦东君费心与他在人间周旋了。”,老头挑了挑眉道。
“我看你只是想抢东君的功劳。”,少女愤愤道。
“诶你这小丫头片子怎么说话呢,若是不让天狼君去找那乌月哪来圣草,没有圣草那东君怎么得救,怎么与天狼君抗衡。”,老头气的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那你早知那乌月会吃人怎么不告诉我。”,少女道。
“你也不曾问过啊……其实也不一定会死,巨狼首领一脉亦曾有野心勃勃之人召唤过乌月,一是为了得到那圣草,二是那乌月无坚不摧,有摧山坼地的力量,若能驯服乌月用于战场必能战无不胜,一统这九州大地。但这些人最后基本是被吃得连渣都不剩,也有活下来的,但也是被吃了手脚残废了。故如今银国皇室已无人敢召唤乌月了。”,老头道。
“我……”,少女心中顿时升腾起一种强烈的愧疚感,今早她还骗那年轻人自己家中有病重老母,若是那年轻人死了,或是残了还不忘取了那草药回来给她……她良心何安。虽然已经知道了那人便是众神口中狂虐残暴的天狼君,但经过这两日的接触,她总觉得这那人只是个心地纯良,知恩图报……而且面容俊俏,身高八尺,风度翩翩,仪表堂堂的年轻将军。
想到这少女觉得这变成了人的天狼君着实委屈,拼了命取来的东西却是为了救活天生要来对付他的人,倒是与那如今同样为人的东君十分相像,前几日亦是拼了命即便把脚冻得毫无知觉也硬要把他的死对头从山坳里背回来。
老头看着少女既花痴又心疼的模样感到十分无语。
雪山坳间,楚晋与乌月已对视良久,他思量着老者的话疑惑该怎么让乌月带他去寻找灵药。而乌月此时眼中敌意已然消散,甚至饶有兴趣地绕着楚晋走了两圈。
楚晋四下查看后并未发现发现地上有草药踪迹,只得走上前试图与乌月对话,他心想这巨狼定非凡物,或许能听懂人话。
“你便是乌月。”,楚晋试着对巨狼道。
乌月听到后眼中银光愈发明亮,瞬间抖擞了一下全身的毛发,看起来更加威风凛凛。
“可否带我去寻找救命的灵药?”,楚晋道。
乌月听到后眼中光芒顿时减半,随后屈了前腿,有些蔫蔫地趴跪在地上,嘴里吐出一条黑色的长舌来,那舌头上竟长着一片十分茂密的紫褐色小草。
楚晋心中惊叹,原来那救命的灵药竟长在巨狼的舌头上,他看这巨狼的姿态应是同意了将灵药给他,便伸手去摘,碰到灵药的那一刻楚晋发现这灵药竟炽热无比,轻轻摘下后温度亦未减半分。
楚晋向乌月拜谢后便将灵药收入囊中准备回去,乌月立起前腿,再次站立于楚晋面前,看楚晋欲走,眼里似乎露出了些许失望,只好回头往山坳中走去,边走还不时回望,三步一回头,最终慢慢消失在了雪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