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望流点点头,这漆黑的夜色都掩盖不住他脸上的落寞。
“本王已是而立之年,膝下却无一儿半女,本王不怕你笑话,黄比秋她......宁王妃善妒,本王曾经的几个孩子都不明不白的没了,这一个本王一定要保住。”
秦望流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皆是对这个未出世孩子的的期待。
人既已带来,秦望流是铁了心要带在身边的,秦清源便送他一个人情。
“既如此,皇兄愿意带着便带着吧。只是此行不知结果如何?更不知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有危险的。”秦望流说的甚是笃定。
秦清源道:“皇兄怎么这般自信?”
秦望流很好的掩饰掉那丝慌乱,他语气坚定的道:“为了本王未出世的世子,本王也不允许出任何事情。”
“这趟差事有皇兄打包票,本王倒可以躲懒了。”秦清源轻轻笑着道,说完伸了一个懒腰。“天寒风大,皇兄尽可到马车上,陪陪我们老秦家的功臣。”
秦望流着实没有想到秦清源会这般好商量,他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来劝说秦清源让他带着一个行动不便的孕妇。
“那就有劳秦王了。”秦望流难得衷心感谢了一次秦清源。
秦清源很是爽快,“都是自家兄弟,无需客气。再说了,等世子出生,也是要叫本王一声皇叔的,自是不能现在让他受了难,将来是要怪本王的。”
轻飘飘的几句话,在这寒风冷冽之际,竟让秦望流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情。
待秦望流转身进了马车,秦清源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那随风落下的门帘。
身孕,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与秦清源同样有心事的还有赵如许。
这日一大早,赵如许没有赖床,不光是秦清源不在身边的缘故,还有就是金云到了京城。
“时辰还早,王妃要不要再睡会儿。”茶香捧着熏好香的衣服站在床侧。
赵如许摇摇头,“不睡了,睡不着。”说着她不着痕迹的摸了一下秦清源睡的枕头,凉凉的。
“王爷不知道到哪里了?衣服带的够不够?”赵如许看着窗棂上的残雪,满脑子都是秦清源顶着风雪赶路的样子。
茶香上前一步,把床帏刮在黄金挂钩上,“奴婢以前倒是常听娘娘提起王爷从军的那些时日,那般的日子才是真的艰苦,想来这次没有军情,又有下人在旁伺候,王妃可放心。”
赵如许听到茶香说,立马来了兴趣,“王爷很少和本宫说之前的事情,母妃都跟你说了什么,你也跟本宫讲讲。”
“这......”茶香有些为难,遂即开口继续道:“王爷参军那些时日,很少有书信来京,普通将士每月还可写一封的家书呐。”
“哦。”赵如许抿抿唇,想着平日里秦清源和范衣屏的关系,书信往来这等事情都不似寻常母子般温情。
“不过,王爷常寄书信给禅慧大师,大师进宫时便会讲给娘娘听听,娘娘说与奴婢的那些也是这般来的。”茶香说道。
赵如许问道:“王爷与母妃一直不亲近吗?”
茶香点点头,“似是这般,就连春节王爷也很少会陪在宫中与娘娘一同守岁。”
茶香伺候赵如许洗漱,心下感慨旧主,“现如今公主已出嫁,今年怕是没有人陪娘娘守岁了。”
赵如许听茶香这般言道,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默默记了下来。秦清源平日看起来云淡风轻,但是只要她记到心里的事情,却比旁人更加执拗。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秦清源与范衣屏的关系更是陈年旧疴,只能慢慢化解了。
赵如许一上午都坐立难安,直到近午时,“王妃,人到了。”茶香在门口禀告。
赵如许不知为何竟开始紧张,她吞咽了一下口水,“将人带来。”
“王妃,要不要先用膳。”茶香看了一眼时辰,想着赵如许早膳用的也少,提醒道。
赵如许现在哪里还有心思用膳,彩秀的死就是压在她心口的一块巨石,每当午夜梦回想起彩秀的死状,赵如许都会惊出一身冷汗。
“不必了,本宫现在就要见她,注意些,避着点人。”赵如许嘱咐道。
金云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彩秀的死,还有她中的毒,赵如许要一并问清楚。
金云被带进来的时候,赵如许手不自觉地收紧,即将揭开的真相她究竟能不能接受?
“参见王妃。”金云进来时,没有主仆重见的欣喜,语气淡淡的。
赵如许看着跪在地上的金云,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们生分到了这般境地。
金云和彩秀陪着她一起长大,就算她不是原本的赵如许,可是拥有相同记忆的两个人在感情上自是一样的感同身受。
赵如许迟迟没有开口,金云便一直跪在地上。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赵如许才轻声说道:“起来回话吧。”与金云一般,她淡漠的声音让她自己都不由得的吃了一惊。
“谢王妃。”金云起身,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她现在穿的是粗布麻衣,微微有些大,脚上的这双鞋子,还是那日她出府时穿的单鞋,上面绣着合欢花的缎子都已经抽丝。
金云局促的把脚往裙摆里缩了缩,她双脚挪动之处在光洁明净的地板留下了一片脏污。
置身于四季如春的室内,就连她冻得没有知觉的脚,此时都开始微微发痒,金云知道是她脚上的冻疮在作怪。
赵如许一直没有开口说话,长得极好看的桃花眼落在金云身上打量着,自是把她的局促难堪看在了眼中。
浑身上下没有一件多余的首饰,这样的金云早就没有了往日里秦王府一等丫鬟的气派。
那时,不管谁见到金云,都得尊敬的叫声“金云姐姐。”
赵如许轻叹一声,她起身走到金云身旁,拉起她的手,这个动作让金云如受惊的兽一般往后退缩。
赵如许手上没有松劲,她摊开金云的手,原本一双白嫩的柔荑竟有好几处冻裂的口子,天冷的缘故,根根手指肿胀如胡萝卜。
“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
赵如许心里终是不忍,尽管她心里对金云已经有了九成的怀疑,但是只要没有板上钉钉,她还是希望金云不是她想的那般。
金云想起这些时日受的委屈,双眼瞬间蓄满了泪水,“回王妃,奴婢到了黄石镇。”
“你在黄石镇?”金云的回答倒是让赵如许一惊。
“对。”金云嗫嚅着答道。
赵如许拉着金云坐下来,“那你为何不回来?”
金云猛地抬起头,那个眼神虽是一瞬即逝,但还是让赵如许的心咯噔一下,金云眼里有恨。
“天高路远,奴婢实在走不回来。”金云又重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她现在真的是悔的肠子都青了,当日她为什么要听那个贱人的话。
偏要选在那日出门,偏偏就碰到了灾民暴动。
金云稳了稳心神,她今日既然已经回来了,那她就要拿回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王妃,有问题您尽管问,奴婢定如实相告。”金云说着便推开赵如许重新跪在了地上。
赵如许转身回了自己位子,心道也罢,该来的终究会来,谁都躲不过。
“彩秀是怎么死的?”
跪在地上的金云指尖瞬间变白,似要把坚硬似铁的地板抠出几个洞来。
“是被暴民所杀。”
赵如许继续问道:“那你缘何躲过一劫?”
金云头更低了些,“当日他们抢夺了我们身上的财物,又错手杀了彩秀,心里本就慌乱,奴婢苦苦哀求,碰到一个好心人帮奴婢求情,他们才扰了奴婢一命。”
“好心人?此人现在何处?”
“死了。”
赵如许怒极反笑,“呵,你的意思是本宫连个报仇的人都没有了是吗?”
话到末尾已经带着冷意,金云瑟缩了下身子,没想到才短短几个月没见,赵如许变得这般让人害怕。
“奴婢......王妃,彩秀不是他所杀,是旁人,是他救下了奴婢,只是他身子不好,染了风寒,便死了。”
“那旁人呢?”赵如许欺身向前,金云只觉得头顶处凉飕飕的。
“回王妃,他们,他们还在黄石镇。”金云声音越发的小。
赵如许拍案而起,震得自己虎口微微有些麻。
“当日灾民暴动,彩秀惨死,你不知所踪,虽抓了一些灾民,但是他们都矢口否认杀了彩秀的罪行,彩秀尸骨未寒,真正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
金云不敢抬头看赵如许,她清楚的知道眼前的赵如许已经不是往日里能偷了好吃的和她们躲在桌子下面吃的小姑娘了。
金云不知道赵如许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许是彩秀的死,许是赵如许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赵如许眼神冰冷,金云此番说辞看似合理实则漏洞百出。
她和彩秀一起出门,她仅仅是开口求饶,就能让丧心病狂的灾民饶她一命,这个理由实在牵强。
“你可记得他们的样貌?”
赵如许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秦清源出京,她身旁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她要稳住金云。
目前来看,金云是唯一的知情者。
金云直起身子,一双灰暗的眸子里满是恨意,她咬紧后槽牙,“他们化成灰,奴婢都认得。”
赵如许说道:“那事情便简单了,本宫定会让他们血债血偿。”
金云似乎看到了他们一个个人头落地的样子,她面貌狰狞,嘴里一边边重复着,“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赵如许察觉金云精神有些失控,这泼天的恨意,当真只是因为他们杀了彩秀吗?
金云被带下去之后,赵如许双眼紧闭一手支着额头,思绪有些乱,她要慢慢理清楚这些事情。
她真想此时秦清源就能在她身边,奈何秦清源皇命在身,她实在不想这些事情再去打扰秦清源,只希望她能平安回京就好。
“王妃?”茶香进屋后,就见赵如许一个人呆坐在椅子上。
赵如许悠悠睁开眼睛,“你出府找萧索,他认识的人多,让他找一个画师来,本宫有用。”
“是,奴婢这就去办。”
茶香办事效率向来是快,第二日画师便找了来。
“你说什么?一个男子进了王妃的院子?”近日很是犯懒的李可欣强撑着坐了起来。
“这还能有假,我在门房那亲眼看着的。”一个奴仆打扮的男子大咧咧的坐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慢慢的喝着。
李可欣这下来了精神,她趿拉着鞋随意找了件外袍披在身上走到了桌边,轻哧一声:“往日里看着是那般正经的人,王爷这出府才两日就耐不住了吗?”
“男人的好,你不知道啊?你啊,一日都耐不住。”那男子一把拽过李可欣,让她坐在了自己身上,一只手便径直的往那阮肉而去。
李可欣脸带娇羞,嘴上说着让他别动,身子倒是诚实的很,仅仅的贴着男子的胸膛,似要钻到他身体里。
此时,门外的春草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当时她被调到红杏园她还曾暗自庆幸过,觉得跟着一位得宠的主子,她能得的赏赐便能多些,谁能想到李可欣蛇蝎心肠,对她非打即骂。
春草揉了揉自己的胳膊,上面的针眼数不胜数,可是再也没有给自己送药的人了。
她怔愣之际,便听到两人悉悉索索衣服的声音,紧接着屋内传来那个奴仆的声音。
“你能不能跟王爷说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寒冬腊月的我还得去门房轮岗,这是要冻死我不成。”
新仆进府都要去门房轮岗,这是建府以来的规矩,从来没有为谁破过例。
加之上次王妃查账查出了领空饷这件事情,各处签到点卯也都不再懒散。
“我也没办法,谁让那个小贱人管的严,王爷又宠着她,这个事情不好办。你再忍忍罢,等来年春天,我提拔你做管事,到时候就不用这般去受罪了。”李可欣柔声哄着。
奴仆喜上眉梢,自是更加卖力,满脸堆笑,扑到在李可欣的甚上,贱兮兮的说道:“到那时,我可就有更多的时间来好好伺候你这位身娇肉贵的可人儿了。”
他手掌肆无忌惮的到处游走,惹得李可欣惊叫连连,奴仆则是含糊不清的说道:“还是京城养人,你抹起来可比之前舒服多了。”
此话又惹的李可欣发出一阵满是情玉的笑声,他不知道干了什么,李可欣的声音软了下去,只听他道:“前日,府里进了一个女子,我倒是没有再见她出过府。”
“女子?什么样的女子?”
李可欣顾不上欢愉,她已经没有了中馈之权,府里大事小情,她要事事知晓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