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房内传来李可欣的声音。
站在屋外快冻成冰棍儿的春草赶紧收回自己的思绪,头用力低着进了屋子,恭敬地站在一旁等着李可欣吩咐。
李可欣瞥了一眼站的远远的春草,不悦道:“站的近些,本宫还能吃了你不成。”
春草:“是,娘娘。”
李可欣附在春草耳边低声说着些什么,一旁男人上下打量着春草,目光中全是令人作呕的贪婪。
“是,娘娘。”对于李可欣的命令,春草向来是不会反抗的,不管这个事情有多么让人为难。
等春草出去之后,“席山强,再看你这双眼睛本宫就挖出来当水球踩。”李可欣似娇似嗔的说道。
被叫到名字的奴仆贱兮兮的回过头,“把我眼睛挖出来,那我可就看不到你这小骚娘们儿了。”他说话的功夫一把把李可欣扛在了肩上往内室走去。
春草已经在芙蓉园门口转悠了一刻钟的功夫,一直找不到个机会。
李可欣和赵如许向来不合,赵如许又不爱摆王妃架子,李可欣是能不来请安就不来请安,这也就让两个院子的下人都无甚往来。
春草决定先回去,准备等晚上再来碰碰运气,“春草姐姐?”
春草回身,只见花枝站在了她身后,“花枝。”
“姐姐怎得站在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花枝年龄小,穿着一件粉红夹袄,衬得她整个人越发的娇俏可爱。
春草支支吾吾一时找不到好的说辞,她只见花枝端的盘子里摆着厚厚一摞宣纸还有一方砚台,“我路过,你拿这么多纸张干嘛?”
花枝道:“茶香姐姐让拿的,想着以后王妃要用,我便多拿了一些。”
春草接过花枝手里的托盘,“我来拿,你好好拿着那砚台便是,要是跌坏了,把咱俩卖了都不够赔的。”
花枝笑嘻嘻的回道:“谢谢春草姐姐了,王妃宽厚,就算真的是跌坏了这砚台,王妃也不会把咱俩发卖了的。”
“嗯,王妃宽厚。”春草不可置否。
待两人走进院子,春草就一直仔细留意着席山强说的男子。
春草自是不相信席山强和李可欣说的那些鬼话,只是李可欣吩咐了,即便是阳奉阴违也得来走这么一个过场。
“把东西给我吧。”花枝走到一个屋子前面,这间屋子在芙蓉园的西北角,人迹罕至,把纸张拿到这里来,看来是特意安排的。
春草上前一步,对花枝说道:“你拿不过来,我和你一起送进去吧。”
花枝挡在了春草身前,“春草姐姐,你还是给我吧,王妃嘱咐过,这里不让人进。”
春草笑笑没强求,花枝听命做事,她没有必要为难于她,“好 ,那你好生拿着。”
“多谢姐姐。”花枝道。
在春草转身之际,从窄窄的门缝中看到一个人身影,尽管只是一个侧影,还是让她周身血液似煮沸一般沸腾了起来。
那人是金云,失踪多日的金云,是和彩秀一起出门却还活着的金云。
春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红杏园的,她整个人脑海里全部都是彩秀死时的模样。
彩秀的尸体被抬回王府的时候,她正巧碰到,她不敢相信那灰扑扑的毫无生气的人儿是彩秀。
“这是......谁?”她哆嗦着问周围看热闹的下人。
“这你都不认识,那不是王妃身边的彩秀。”那人不敢置信的说道。
春草怎能不认识彩秀,只是她不敢相信那人会是彩秀。
彩秀近日来胃口不好,春草还曾像她许诺说等她不用吃药了,就给她做最爱吃的麻辣肉干......
“这好端端的人怎么就这样了?”春草尽管不愿意相信,可等一个简易的灵堂设起来之后,这事实就不由得不相信了。
赵如许给彩秀设了灵堂,虽没有人吊唁,但是对于一个奴婢来说,主子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分了。
春草是为数不多的吊唁的人其中一个,她给彩秀上了香,然后给赵如许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因设灵堂这件事情,李可欣做了不少文章,她跑到秦清源面前说,赵如许这般不符合规制,为一个下人置办葬礼更是给秦王府带来霉运。
秦清源对于此事,始终和赵如许站在一起,为她挡下了所有反对地声音。
春草拜祭完彩秀,回到红杏园的时候正好碰上李可欣在那里发火,见到她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贱人,你也和本宫作对是不是不是?就死了这么一个小贱蹄子,你们一个个就跟死了爹娘一般。”李可欣恶毒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砸进了春草耳朵了。
春草看着面目狰狞,那一张一合的红唇,她恨不能上去给李可欣撕烂,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直勾勾的看着李可欣。
李可欣被她看的更是怒火中烧,“你不服气是不是?你不服气那你去伺候那小贱人,等你死的那一天,也让她给你设个灵堂。”
雨点般的巴掌落在春草的脸上身上,她不躲不避任由李可欣打她,李可欣打累了就拿了针一下下扎在她身上。
她泪如雨下,并不是身上有多疼,是她心疼。
一次毒打让春草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后来李可欣都坐不住了,亲自来看看她咽没咽气。
“没死就给本宫起来,你要是死了本宫也给你设个灵棚。”李可欣帕子掩着口鼻,另一只染着丹红色指甲狠狠戳在春草的额头,额头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印子。
李可欣继续说道:“没想到往日看着没什么心机的小贱人,竟这般有心计,这彩秀一死倒是死的挺是时候,你们这些下贱胚子的心岂不都跑到了小贱人那里。”
春草三天水米未进,嗓子似着火一般,可就算她不问,她也知道李可欣嘴里的小贱人就是说的赵如许。
李可欣在她面前,向来没什么忌讳,骂赵如许的话是不堪入耳。
大概,她在李可欣面前就是一条狗,还是一条被打怕了的狗。
春草挣扎着坐起来,“奴婢没事儿,奴婢还能伺候娘娘。”这一句话和着血。
她现在要好起来,她要好好留在王府,她要知道彩秀为何而死?
“行了行了,看你还用的顺手的份上,让你再养两天。”李可欣难得大发慈悲一次,她扭着自己的水蛇腰离开了,“以前也没有这么不抗打啊。”
春草听到这话时,她轻蔑的扯了一下嘴角,“谁生来都不是贱命,不是任谁打骂的。”
这是彩秀曾经跟她说过的话,她那时笑她天真。彩秀急得红着脸跟她说,赵如许就是这般主子,从小到大都不曾打她一下。
一行清泪啪嗒一下滴在了春草的手背上,她回神,用力闭了一下眼睛,一句话就急得红脸的彩秀再也回不来了。
思绪回转,“娘娘,奴婢回来了。”春草又回到了自己谨小慎微的模样。
“进来。”李可欣懒洋洋的躺在窗下的榻上。
春草走上前,很有眼力见的跪在地上给李可欣力道适中的捶着小腿。“娘娘,没见到什么男子,倒是见到了一个女子。”
“谁啊。”李可欣被伺候的舒服,昏昏欲睡。
“金云。”
春草话音刚落,李可欣犹如鲤鱼打挺一般坐直了身子,“你说谁?”
“金云,王妃的大丫鬟。”春草又说了一遍。
李可欣一双眸子先是惊讶,紧接着便是狂喜,她哈哈大笑,“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递来了枕头。”
春草头微低,这是她一贯的模样,李可欣也顾不上她,激动的下地转了好几圈,“你当真没看错?”
“应是没错,她住在芙蓉园西北角的那间屋子里。”春草答道。
李可欣道:“好好,太好了。”她重新坐了下来,把腿伸在春草面前,“来,接着按。”
春草恭敬地让人看不出一丝异样,内心却惊涛骇浪,她赌对了,李可欣果然和金云早就有了瓜葛。
“娘娘,怎么这般开心?”春草一脸谄媚的问道。
李可欣心情大好,“她可是本宫的一把利刃,本宫原本以为她死了,还可惜了好久。”
春草心里有万千疑问,还是忍住没再问,她伺候李可欣时日不短,李可欣虽然没什么学问,但是心机深沉,她但凡再多问一句,必会引起她的警觉。
李可欣看春草低眉顺眼的样子,心下满意。
“春草,你最近几日不用在本宫身边伺候着,你想办法去见见金云,给本宫带句话。”李可欣说话时细细打量着春草,看春草的反应。
春草不动声色,“娘娘,什么话?”
李可欣满意的点点头,春草被调教的时日不短了,看来现在已经被调教成一只没有牙的狗了。
“你就问问她,红豆粥,还想喝吗?”
“是,娘娘。”
李可欣挑起春草的下巴,细细打量着春草,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你不想问问本宫为何让你带这句话?”
春草眼眸还是垂着,她始终恪守一个奴婢的身份,不管什么时候绝不直视自己的主子,“奴婢就是娘娘的一条狗,娘娘让奴婢干嘛,奴婢就干嘛。”
“乖,这样以后也少吃些苦头。”李可欣说着便拍了拍春草的脸,当真如抚摸一条狗。
春草悄悄松了口气,“奴婢谨记娘娘教诲。”
房间内,静谧的落针可闻,赵如许如雕塑一般已经在桌边坐了小半个时辰。
“王妃。”茶香小声轻唤道。
赵如许微微动了动身子,把手上那几张薄薄的纸放在了桌子上,她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双眼酸疼,疼的想哭。
“何事?”
茶香招呼身后的小丫鬟,“王妃,用些晚膳吧。”
小丫鬟鱼贯而入,把精美的吃食摆在了赵如许的面前,赵如许看着她平日里最爱吃的东西,却没有半分胃口。
她重新拿起桌子上的几张纸,“茶香,好生收着。”
茶香接过纸,她轻叹一声,跃然于纸上的是几个人的画像。
从画像上看不出这些人与旁人有何不同,可就是这些人,让一个花季少女落得那般让人心疼的下场。
“王妃打算怎么办?”茶香问道。
赵如许搅动着碗里的粥,“让人把他们带到京中。”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茶香言罢便要下去。
赵如许叫住了茶香,“等等,这件事情不能让府里人去办,已近年关,带这么多人进京,难免惹人口舌,明日叫萧索来见本宫。”
“是,王妃。”
茶香算是看着赵如许成长起来了的,她初来王府,赵如许那时身上没有半分身为女主人的自觉,现在王妃威严已能震慑下人,心思缜密,就这般小事都能想的如此周全。
“秦王殿下能得这么一位王妃,贵妃娘娘可放心了。”茶香心里对自己说道。
赵如许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王妃,不再用些吗?”茶香又把赵如许平日里最爱吃的鸡腿往前放了放。
“不吃了,王爷可有书信来?”赵如许道。
茶香轻笑,“王妃,算算时间,王爷现在还没到,想来忙着赶路还没有顾上吧。”
赵如许闻言浅笑道:“是啊,走了才没几日,本宫怎么觉得倒是有好几个月之久了。”赵如许按捺住自己的心思,她手指轻轻拂过腕间带着的手钏。
“红豆不堪看,满眼相思泪。”赵如许呢喃道。
茶香没听清,“王妃说什么?”
赵如许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王妃,今日春草来过,在院子里站了许久,金云的事情会不会被发现了。”茶香想起花枝今日跟她禀告的事情。
赵如许手指轻点桌面,自从彩秀出事之后,赵如许心里就一直有一个疑惑,她不知怎得就是觉得这件事情太过于凑巧。
秋猎,灾民,暴动,乌孙。
看似无关的事情,在那一日似乎有了莫名的一些联系。这些事情交织在一起,就如找不到线头的毛团,让人一时理不清头绪。
皇室秋猎,灾民入京,烧杀抢掠,所谓的打杀其实并没有捞到什么好处,灾民们似乎是被人指引一般,他们并没有去抢杀吃食铺子,却在首饰铺子这里杀害了彩秀。
对于食不果腹的灾民而言,一个馒头总是要比一根金钗有吸引力的。
那他们为何舍弃了西市的酒肆,而跑到东市来暴动?
东市多是达官贵人住的地方,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暴动发生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就被镇压了下来。
恰恰是这半个时辰,彩秀就命归黄泉。
赵如许一下子握紧拳头,“看来金云还瞒着本宫不少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