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宋文元没让郁仓拿手机,自己念出那些离谱的问题,然后让郁仓挑,他来回答。
郁仓的眼睛不好,大晚上的,还是别让他看手机。
宋文元拍拍郁仓的肩膀,轻轻哄他:“去床上盖上被子,先睡,说不定听我讲着讲着就睡着了,我把灯关了,不然这灯晃眼睛。”
郁仓没反对,也没同意,只是弱弱的说:“我害怕。”
宋文元刚开始没听清楚,微微弯下背,抽到了郁仓的嘴边。
“什么。”
“我怕黑。”郁仓又重复了一遍。
.........
怕黑。
弱视的都夜盲,只要在黑夜里,就什么都看不见,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恐怕连黑夜里的尘埃都会如此,落到地上都会被听见。
“那我不关灯。”宋文元说。
“但你得睡觉,不然癌症会扩散的更快的。”
郁仓牵着了宋文元的尾巴,张了张嘴:“你怎么知道?”
宋文元三根手指做对天发誓的状:“我不是九漏鱼,我学过生物!”
郁仓又笑了。
“这个学不学生物有关系吗?”
宋文元一脸悲壮。
“我只是在澄清,我不是九漏鱼。”
白化病的人,之所以不能生在阳光底下,是因为经过紫外线穿透之后会得皮肤癌,皮肤肿瘤。
“哦,知道了。”郁仓说的一脸鄙夷。
“什么表情?”宋文元撇嘴。
“知道了,知道了,玩去吧。”郁仓摆摆手,催促他快走开点。
郁仓不想跟智障儿童交流。
“这是我的床。”宋文元指了指自己的身下。
“你还回不回答了?”郁仓推搡了一把宋文元,两人笑作一团。
“回答回答。”宋文元投降了。
空气里沉默了一瞬间。
郁仓怕黑。
宋文元记住了。
“喂。”郁仓捏了捏宋文元的尾巴。
“你想过澄清吗?”
“想过啊。”宋文元回答道。
“那你为什么看起来一点澄清的样子都没有?”郁仓问。
“真相不重要是吗?还是说你一直在骗我?”郁仓忽然道。
宋文元急了。
“重要,当然重要,我可是清清白白的,你不要不信呀。”
就差直接上手描述了。
宋文元破防了。
郁仓要笑死了。
“我手机被我助理扣住了,来之前已经拜托人在找,也不知道拿不拿的回来。”
“你朋友?”郁仓问
“嗷。”手上的恐龙尾巴替宋文元回答了。
“哦。”郁仓冷漠答。
宋文元又急了,“你真的别不信啊,你全当我精神洁癖吧。”宋文元简直要萎缩了。
“我信,我信。”郁仓叹聪明真的是可以演出来的,这人在面镜头面前的刻薄劲,跟现在这股小孩的味道简直判若两人。
“所以你刚来的时候也在装嘛。”郁仓拍拍宋文元的背。
“昂——”宋文元拉长声音。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小孩子的一面,明明刚搬进来的时候,还是一脸高冷的样子,跟镜头面前的冷脸,明明可以说的是别无二致。
可是见到郁仓的时候,身上的尖刺好像全部收回,就像海胆的尖刺,全部向内弯曲,变成了个球,一个圆滚滚的球,可以逗别人开心,可以逗郁仓开心的。
“那你的粉丝要是看见你的高冷男神形象碎掉一地,肯定都得heart broken。”
宋文元闷闷地道:“你为什么总是提我的粉丝,你又不是我的粉丝。”
“现在是了。”郁仓轻声说。
“什么?”宋文元觉得自己的耳朵边好像出现了幻听,都不真切了。
“现在是你的粉丝了,开心吗?”
卧c。
宋文元的心里在炸烟花。
心跳在那一瞬间变得飞快,简直要跳出心脏,郁仓又白又长的睫毛,像天使的羽翼一样,不断的扑闪着。
“男友粉吗。”宋文元模糊地说了句,确确保保郁仓听不见。
“不高兴吗?”郁仓歪头。
萌翻了。宋文元在心里尖叫。
不知道为什么,宋文元的心底里忽然出现了《夜莺》导演的一句话:你们真是我带过,最好看的一届。
他当时心里说了句什么来着,哦,除了他,其他人都丑的不可方物。
宋文元忽然觉得,郁仓才是最适合演《夜莺》的男主,原原本本的男主,代替掉女主的男主。
“高兴。高兴的快哭了。”宋文元是真的快哭了,“不过我们还是当朋友吧。”
“为什么?”郁仓头顶冒出一个问号。
“当粉丝容易路转黑,你知道我太多秘密了。”
“而当朋友,坚不可摧!!!”宋文元掷地有声的说出最后四个字,仿佛在此刻,他俩的钢铁友谊就此伫立,从此坚不可摧。
郁仓:........
郁仓夺回手机,摁灭了屏幕,而屏幕上刚刚还好,就显示着一条:我不要当你的粉丝,我想当你的朋友,当你的朋友肯定很幸福,我们的友谊,坚不可摧!!!
神经病,感请是照着手机念的。
“我让你念问句,又没让你念答案,乱套公式。”郁仓真的要被宋小朋友气笑了。
“开心了。”宋文元心满意足地把被子摊开,放好,然后脱下恐龙的外衣,——其实宋文元里面还有一件打底,这会儿我闹着出了汗,宋文元索性走进厕所,将恐龙的睡衣丢进了洗衣机。
“其实这件衣服我没穿过,这是我第一次穿,没有怎么碰到我的皮肤,不是很脏。”
郁仓听见宋文元说。
“你要是喜欢,要是不嫌弃,要是真的不嫌弃,可以拿走。”
不嫌弃这三个字,重复了两遍,他一直在强调这件衣服不脏,只不过是触碰到了他的肌肤,不过就一点点。
宋文元还是在介意。
郁仓低下头。
“我不介意。”
“会有点大。”
“我不介意。”
“可能会拖地板。”
“我不介意。”
宋文元没话讲了。
郁仓直视着宋文元,他的眼睛实在是太好看了。
“你不用害怕,不会传染,你才是该害怕我的那一个,我有皮肤肿瘤,你忘了吗?”
“我不害怕。”宋文元说,“皮肤肿瘤有什么好怕的。”
“那艾滋病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辅助性T细胞没办法防御,一一被攻陷,没办法发出警告吗?不就是容易感染各种病毒,然后没办法,防御免疫吗?连生命这种不和轻视的东西你都表现的不在乎,却怕与我接触,让我感到不适应。”
郁仓深吸一口气,“你在害怕些什么?面对他啊宋文元,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病毒罢了,我们又不是互相割开对方的手腕,然后再来个伤口面对面的接触,也不是共用一个牙刷,穷到那种地步,你别怕。”
宋文元一下子怔在原地,真的没关系吗?
那可是他穿过的衣服,一个艾滋病病人穿过的衣服。
郁仓和他说 ,他不介意。
“你那么勇敢,拍戏的时候连万米高空都跳下去过 ,看花絮的时候,你连眼都不眨。”
“那是戏……”宋文元轻声反驳道。
可是难道不是一样的危险吗?那么高的楼台,就算是吊着威亚,一跃就下去了,万一措施没有做好呢?
这是在骨缝深处绽放出的生命力,像一朵妖艳的花一样,现在也要开的很盛。
“戏里戏外,有差别吗?”
郁仓牵着宋文元的手臂躺在床上,自己也躺了下去,床很大,足够两个人躺着,完全不会挤。
郁仓替两人盖上了被子。
“现在,请你扮演一个正常人,然后正常的跟你的好朋友睡觉,不过是在同一张床上,肩并肩的躺着,可以做到吗?大明星。”
宋文元在躺下的时候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动弹不得,身边是郁仓的呼吸声,平缓的,温温热的。
他现在扮演的不是其他人,而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拥有一个需要他爱护的朋友,而他的朋友怕黑,现在要睡觉。
晚上11点了。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闹了一个晚上。
很可爱,也很开心。
宋文元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真真切切的开心过,不用虚与委蛇,不用勾心斗角,把真心刨开来看,原来也就这点东西。
他把自己的心事挂在了月亮上,月亮的神在他的旁边睡着。
“关灯。”
郁仓吩咐说。
宋文元起身关了灯。
“晚安。”郁仓听见宋文元说。
“晚安。”郁仓回答。
今夜会有好梦的。
因为月亮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