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宋文元大清早就起床了,拿着医院的挂号单去抽了血,HIV病毒尤其猖狂,虽然说是感染的第一时间就进了医院来治疗,可是HIV病毒已经在逐渐攻略并破坏它的辅助性T细胞了。
他现在成的是HIV阳性,几乎没有一点的症状,辅助性T细胞的浓度也还算过得去,勉勉强强可以抵御很多的病毒,不过还是得做好防护措施。
他在护士那里领了一包口罩,想着什么时候可以带上郁仓出去走走,便又要了一包。
医院大门外的阳光很暖,但是宋文元一点也没贪恋,径直就离开了,回到了郁仓的病房。
“回来了。”郁仓刚好起了床,伸着懒腰,又是露出了一截细白的腰,然后就这么看着,病号服从他身上滑下去,又盖住。
宋文元磨了磨牙。
“咋样?”
“没什么大问题,他让我做好防护。”
宋文元把体检报告单丢到垃圾桶里,把昨晚丢进洗衣机里的衣服拿出来晾。
郁仓回到了自己的床位,拿着手机又看了起来,时不时还打着字。
“在看什么?”宋文元问。
“办件很重要的事。”郁仓头也没抬,闷声不响的打着字。
“你在这里办公?”
郁仓打了个哈欠。
“在这读大学。”
“啊?”
“大四,辍学,住院。”郁仓丢给他三个词。
“那……”
“他俩离婚了,我妈死了,钱在我这。你别说,我那挺坑爹的爸其实挺有钱。”郁仓揉了揉脸颊,那里红了一片。
“有蚊子。”
郁仓皱了眉。
夏天快到了,这个时候病房里有蚊子,其实并不意外,只是郁仓的皮肤可能会更敏感,不过一会儿就红了一片。
宋文元把他的爪子拽住,警告他:“不许抓了。”
郁仓乖乖把手放下,然后仰头,一脸无辜的看着宋文元。
“很痒。”郁仓说。
“你等着,我现在下去给你买花露水。”百宝箱终于失灵了一次,宋文元警告郁仓:“不准再抓,知道了吗。抓破皮了,又得感染,皮肤癌也不是闹着玩的。”
“你懂个锤子。”郁仓把枕头丢过去,然后被宋文元接住。
“等我。”宋文元丢下这么一句,把刚买来的口罩拆了套,歪歪扭扭的戴在郁仓脸上。
“小学生。”郁仓有些哀怨道。
“就是小学生。”宋文元接话。
“走了走了。”宋文元出门轻轻把门关上,一溜烟似的跑下楼,剩郁仓坐在病床上微微笑着。
似乎想起了什么,郁仓把嘴角放下去,抿成一条线,盯着天花板看了两秒,又把嘴角挂上去了。
神经病。郁仓在心里悄悄骂自己。
脑袋一歪,埋在被子里,像鸵鸟。
门被敲响了。
郁仓抬头,看向门的方向。这么快就买回来了吗?不应该。照宋文元的性子,怎么着都是直接开房间,护士姐姐也不会多敲门。
会是谁。
郁仓穿上拖鞋去开了门。
这病房不会有人来看他们的,要来早就来了,会是宋文元口中帮忙的那个朋友吗?
郁仓开了门。
男人很高,脸上戴着口罩,彬彬有礼的打开门,从上往下和郁仓对视,郁仓只觉得迎面而来的一股压迫感,有些不舒服。
“你好,你是哪位。”
“我叫路明。”那个男人说。
“找谁。”郁仓问道,“是不是找错门了?”
郁仓的门没有全部打开,而是虚掩着,他本来是有些社恐,不敢把门全开了。
那男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确认的:“没错。找你。”
郁仓愕然,他并不认识眼前这个人,更何况眼前的人穿着一身的潮流风格,并不像是他会认识的。
只是路明,这两个字听着有些熟悉,不知道是在哪里见过。
男人已经跻身进了房间,背着一束花。
郁仓警惕的退后两步,“我不认识你。”
路明并不气馁,而是摘掉口罩,露出一张很精致的眉眼,化过妆,喷过香水,属于他自己的男性荷尔蒙在整个房间爆棚,但是郁仓并不喜欢这个味道。
“我认识你。”路明说。
“重新介绍一下,我现在是一名偶像,可能还算小有名气,叫路明。”
郁仓冷冷道:“关我什么事?”
路明被怼了一下,有点尴尬,又重复了一遍:“我是一名偶像,没听过吗?”
路明在娱乐圈其实地位不比宋文元差,资源当然也不比宋文元差,只是他有点问题,心理上生理上都有点问题,并没有对大众透露太多。
宋文元是真心对待每一个娱乐圈里面的朋友,路明觉得这人挺好,没心机,就和宋文元成为了好朋友。
“关我什么事?”郁仓又重复一遍,这次声音还提高了些,足够让对面听清楚了。
郁仓当然知道路明,前阵子爆火的偶像,微博热搜都上过,他是个爱冲浪的主,怎么会不知道?
只不过为什么是来找他的?这倒是有些意外。
“我们见过。”路明朝郁仓走过来,迈的步子很大,侵略感十足。
郁仓疯狂倒退,不小心绊到了床角,跌到床上去。
“你别过来。”郁仓头一次这么庆幸宋文元给他戴上口罩,他一点都不想沾染一星半点娱乐圈,更何况他根本就不认识眼前的人。
“你认错了。”郁仓垂下眼眸。
“我没有。”不知道触碰到了对方的哪根神经,对方的嗓门忽然拔高了。
救命啊。宋文元什么时候回来。
躁郁症。郁仓忽然想起这样一个词。
“我们见过,真的见过,你帮过我。”路明又走近一步。
“那又怎样?我帮过你,所以呢?”郁仓无路可退,只能看着对方。
“我……”路明被噎住了,看来路上其实已经想好了千万种方式来见郁仓,可是真正见到本人的时候,心脏还是忍不住的疯狂跳动起来,肾上腺素太过猛烈的攻击他的神经,他并没有带药。
路明没有想到郁仓见到他是这种态度。
一路上是想过惊喜的,兴奋的,惊讶的。
都没有想过是厌恶的,恐惧的。
或许是虚荣感已经填充了大部分虚伪的内心,他已经不是平民中平易近人的,可是已经自居高位,怎么都觉得自己的成就已经够高了,被人捧的够高了。
“你现在要来干嘛?”郁仓试图静下心来跟他讲道理。
门被打开了,宋文元身穿家居服,手上带着一瓶花露水。
“路明?”宋文元惊讶道。
路明转过头,脸上是一片的阴霾。
“宋文元。”他冷冷打招呼。
“你怎么来了?”宋文元走到郁仓身边,握住郁仓的手腕,“喏,花露水,一会我帮你涂吗?怕弄到眼睛里。”
郁仓接过花露水,有些晦暗不明的盯着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没有将其拿开。
“来看看人。”路明显然也看到了他握住郁仓的手,额角青筋有点跳。
“看完了?”宋文元注意到路明手上的花,“看完了就早点回去吧,我不是很知道最近娱乐圈里怎么样了,但是你也是半个顶流明星,肯定忙,最近夏天要到了,估计也要到回归的日子。”
这是下逐客令了,“这么客气,还带花来。”宋文元走到路明身边接过花,人生就把花挂到了墙壁上,“谢了。”
路明的脸色不太好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郁仓。
“出去说,他怕吵。”宋文元拉着路明朝病房外走,路明一步三回头,硬生生被宋文元摆正脸,口罩一弹就回到脸上。
“你咋来了?我手机呢?”宋文元一出门就拉着路明暗自密谋。
“你怎么不说话?”宋文元莫名其妙的看着路明。
“哑巴了?”
“没有!”路明拍开宋文元的手,一脸的怨气。
“我手机呢?”
“他叫什么名字?”路明问。
“告诉我就把手机给你。”路明从兜里面拿出手机,是宋文元的那一个,在半空中摇摇晃晃,转着圈。
“你涉及病人**了。”宋文元说,“要问自己问他啊。”
“你告诉我。”路明忽然厉声说。
宋文元这时候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你最近情绪不稳定,没吃药?”
“你先告诉我。”
宋文元上手就抢,被路明躲开。
“你告诉我!”路明面孔显得有些狰狞。
“不行。”宋文元皱眉道。
“你现在扣着我的手机属于违法,知道吗?”宋文元放慢语气,可手上的动作却一点没少。
他抓住了路明的手腕,路明却将手腕往墙上猛地砸过去,发出咚的一声响,宋文元只觉得很疼,不知道是不是手腕错位了。
“这里是医院,路明!”宋文元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们两个得掰,可能会打起来,可这里是医院。
“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他!”路明吼道。
宋文元并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他只知道现在发病的路明很危险,不能让他靠近郁仓。
房门忽然开了一条缝,郁仓抱着枕头走出来,明显有些怯生生的,但是方向却是向着宋文元和路明。
“你别过来。”宋文元朝郁仓说。
“我叫郁仓,抑郁的郁,仓鼠的仓。你把手机给他。”郁仓的声音,努力保持平静,他刚刚听见了隔着墙壁的那一声咚响,心脏不知道跟着什么猛烈的跳了一下。
路明松了力道,放开了抓着宋文元的手,手机从半空中松手,然后猛烈的砸在地上。
好在地上是光滑的 ,边角先找地,只是裂了一点缝。
宋文元把他的手机捡起来,挡在郁仓面前。
“你该回去了。”宋文元说。
“郁仓。”路明叫郁仓的名字。
“我真的不认识你。”郁仓冷冷说,这是他头一次踏出房间,这是最顶层,出病房之后会很宽阔,斜对着角的天花板是玻璃做的,阳光会斜洒下来些,而他见不得光。
“我知道了。”路明弱了下去。
“郁仓。”路明又叫了一声。
“能叫一声我的名字吗?就一次。我叫,路明。”
“我,我。我很喜欢你。”路明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站在原地低着头,与之前的疯狂完全不一样了。
“路明。”郁仓轻轻叫了一声。
“谢谢。”路明低声回答。
他确实该回去了,最近也确实是要回归,夏天哪有不回归的,他忽然知道他的新歌该叫什么了。
叫郁葱,郁郁葱葱。
像郁仓最底下掩埋着的生命脉搏。
“我不认识他。”郁仓站在原地喃喃道。
“他有躁郁症。”宋文元盯着路明离去的背影,心里还有些隐隐发怵。
“他本性不坏。”宋文元沉默后,补充一句。
“我知道了。”郁仓被宋文元抱住,拍了拍脊背。
“不怕了。”郁仓的背发着抖,在这个拥抱里平缓下来。
宋文元的背在发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