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哦,你说那部剧,烂尾了。”
“那个导演吗?中途换人了。”
“你磕的那对CP吗?”宋文元微笑道,“假的,早就be了。”
郁仓捂住耳朵,一脸绝望。
“你告诉我到底什么是真的?”
宋文元毫不留情的戳破了郁仓的最后一点幻想。
“什么都是假的,他鼻子都是假的。”
“我杀了你!”郁仓压过他的手腕,佯装生气一翻身,骑在宋文元身上,双手做事掐住他的脖子。
两人对视,暧昧的气氛在这一瞬间染上空气。
“咳咳。”宋文元轻轻咳了一声,搭在他脖颈上的手骤然松开,郁仓苍白的皮肤滚在旁边,脸上已经悄然有了不自然的一抹红晕。
太好看了。郁仓的心底在打鼓。
他的眼睛不好,所以看到宋文元的时候,其实一直都是迷迷糊糊的,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看,睫毛根根分明,高高的鼻梁只是看上去锋利,可实际上,搭上那一张脸,却意外的温柔。
看一切事情,好像都很深邃,很深情。
宋文元的心也在打鼓。
刚刚那一瞬间挨的实在是,太近了。
宋文元立马起身,回到自己的床铺上,就拿了一张酒棉片,递给郁仓。
郁仓接过,一点莫名其妙的看着宋文元。
郁仓问他:“你为什么总是害怕肢体的接触?是因为,厌恶我吗?”
宋文元有些慌,当然不是厌恶。
也不知道郁仓在网上都看到些什么关于他的传言,他连忙摆摆手。
“不,不是。”
“那是什么。”郁仓追问。
“很多人害怕艾滋病,我担心你也会忌讳。”宋文元如实回答。
没想到郁仓仓促地笑了一声,笑起来很好看,有两个深深的酒窝,点缀在脸颊两边,他的嘴角似乎之前一直都是平放着的,以至于嘴角的两边,根本就没有一点点的皱纹。
“你的九年义务上完了吗?”
“啊?”宋文元急促的啊了一声,“上完了。”
“上过高中了?”
“上过大学,s大。”宋文元答。
这是怎么突然要把底扒了。
郁仓喃喃道:“那应该不差呀。”
郁仓又问:“你选的什么科?”
“历政生。”宋文元有些紧张,像是在被老师问问题。
“你这不是上过学吗?”郁仓道。
“啊?”
“艾滋病,平常接触是不会传染的,咱们两个又不是……”郁仓的声音渐渐小下去。
“□□交易。”
郁仓说。
宋文元连忙解释:“我从小到大没喜欢过人的,我没有过□□交易精神都没有,我发誓!”
郁仓看着有些仓皇的宋文元,平静道:“我只是在跟你解释,不必如躲蛇蝎一样避着我,我不害怕。”
他不害怕。
宋文元忽然怔忪了一下。
他得到艾滋病消息的那一天,所有人对他如见蛇蝎一样,躲着躲着,除了大夫。
他当然知道艾滋病并不会肢体接触就传播,生物书上写着,不要共用牙刷,不要共用剃须刀,不要有歪曲扭巴的性行为,不碰毒品,不去不规范的地方抽血。
他一个都没碰过。
却意外栽在了这上面。
他被隔离开来,手机已经被助理拿走了,只剩下一个打电话用的备用机,孤零零的站在医院里,戴着口罩。
“喂。”
宋文元颤抖道。
“把我送进一个疗养院吧,城郊外那个。谢了。”
他得艾滋病的消息,估计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可是知道的总有那么几个,现在不抖出来,早晚都要抖出来的。
他只是一只被关在动物园里面的猴子,任人嬉笑,任人取乐罢了。
“帮我个忙。”
宋文元在要挂断电话的时候,说。
“最后一个忙,成吗?”
对话那头的滋滋声响起,是另外一个顶流偶像,也是宋文元的同学,叫路明。
“可我现在也自身难保。”电话那头骂了句脏话,“妈的,现在那流量小生缠上我了。”
宋文元沉默了,对话那头也沉默了。
半晌,宋文元听见路明说,
“那疗养院只剩最后一个位子了,和你同房间的不知道是不是一个白头发的小孩,帮我找到他,我就帮你这个忙。”
宋文元问:“你俩什么关系?”
路明说,这不需要你知道。
白头发。
宋文元挂断了电话,站在出医院的门口,莫名勾起了往事的一些回忆。
白头发,白化病吗。
七。
自从聊上了话,宋文元和郁仓就好像打开了话匣子,不过郁仓,打死也不再愿意听自己磕的CP是假的这件事情了。
两个人还是没有迈出过这间病房一步,只是聊到自己小时候的事。
“我小时候也被木刺扎到过。”郁仓看着被贴上创口贴的手指尖,开口。
“我小时候遇到一个小孩,被木刺扎到。”宋文元回忆说,“只不过有点太久远了,记不得了。”
记不得那个小孩长什么样了。
“我那个时候正在回老家,爸妈工作忙,有时候就把我丢在老家给爷爷看着。”郁仓说。
“你没有亲人来看你吗?”宋文元问。
这几天下来,除了隔壁还有些动静,这一片大小的空间好像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不会孤单吗?”
郁仓点点头,“会有点吧,但是我会有书看。护士姐姐会来送书。”
“至于家人。我爸出轨了。”郁仓轻轻说。
宋文元又有些慌了。
“抱歉……”
“不,没事。”郁仓浅浅的笑了,“因为我妈生了一个怪物,也就是我。”
一个怪物,生下来就是白金色头发,浅粉红色的瞳孔,见不得一点光的怪物,每天苍白个脸,他爸见到他了,总是说他像个吊死鬼,晦气。
“不,不是怪物。”宋文元忽然说。
“像天使。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是了。”宋文元也轻声说,像是怕扰了凡尘的一隅月明。
郁仓浅粉色的瞳孔回过去,迷迷糊糊的透过空气看着宋文元的瞳孔。
睁大了眼,然后用力的眨了两下。
血丝忽然蔓延开来,一丝一缕细细的,很快,爬满了整片眼白。
“恐怖吗?恐怖的吧。”
宋文元心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
“你等等我。”
宋文元跑出了病房。
这是他第一次出病房。
郁仓闭了闭眼,有点疼。
果然,宋文元会被吓跑的,毕竟这么昏暗的房间里面长着一只随时血丝都会布满眼球,甚至能在黑夜里面发着有些恐怖的光的人,病态苍白,一点也不好看,甚至还会吓人,适合当NPC,恐怖游戏里的那种。
郁仓面无表情地躺回去。
宋文元回来了,气有些喘,手上拿着一瓶东西。
宋文元走到郁仓的病床面前,轻轻的用手指碰了碰他的肩膀。
郁仓在闭目养神,察觉到身边有动静,缓缓睁开眼,眼白仍是红色居多,但是好了不少。
“眼药水。快滴一下,别再把眼睛搞坏了。”
郁仓他手里多了一瓶眼药水。
是医院里面最贵的那种,明码标价的打在上面,郁仓没见过。
他听见宋文元说,“这么不把自己的眼睛当回事,你一点也不吓人,郁仓,但这不好笑,你一点也不奇怪,你真的很好很好看,像月亮的守护神,别再这样了,不许再这样了。”
宋文元像小孩子一样,在旁边念叨着,眼睛很认真,就像郁仓觉得的,看谁都很深情。
甚至会让人沦陷进去,怎么拔也拔不出来。
宋文元说,郁仓是月亮的守护神。
眼药水被滴入了粉红色的瞳孔,有些刺,郁仓闭上了眼睛。
宋文元拿了纸巾帮他擦眼泪,擦落在脸颊上的眼药水。宋文元不担心和他的肢体接触了——这是郁仓的第一个念头。
眼药水很清凉,但又莫名带着一些苦涩,从眼球滴进去,一路从鼻腔滚到喉口,在喉口也泛起一些苦涩,但也有点甜。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眼药水被宋文元轻轻的从手里面夺走了,“另一边眼睛我来吧,你看不见,容易粘到睫毛,感染。”
郁仓乖乖地没说话,只是睁大了眼睛,头仰起45度角。
他自知理亏,早知道就不这样吓宋文元了,他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下意识做出了那样的举动,明明很久都不会用这种方法吓人了,他也并不想用这个样子吓人。
眼药水被滴进去,很小心的落在了眼敛上,不算太痛,甚至有些痒。
还是滴出来了一滴,划在脸颊上,又顺着下巴掉进锁骨里。
凉丝丝的。
“你小时候也用这种办法吓唬人吗?”
宋文元扭紧盖子,把眼药水放在柜头旁。
“不,不会。但是还是没人跟我玩,因为我是怪物。”
这一句话好像像一个魔咒一样,已经牢牢的把郁仓钉在了案板上,好像对他念的人说多了,从心底里再滋生出一些自卑,怎么也摆脱不掉。
“那我现在告诉你,你不是,可以把我放的重要一些吗?我说不是。”
宋文元忽然说道。
“我小时候好像也碰到一个小孩,和你一样,白头发,样子是什么记不大清了,很好看。你比他更好看。”
什么样的小孩?郁仓忽然想问。
和我一样的小孩。
怕不是捏造出来蒙他,好让他放松些警惕。郁仓想。
“不骗你。那小孩真的很像,很像。”
后面忽然止住了话题,宋文元不再多说。
“什么。”郁仓问。
“没什么。”
像是被击中灵魂一样,刹那间,宋文元好像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在哪里见过郁仓。
一只小时候的月亮。
从第一眼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