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从顶端跌落到泥潭的不真实感和恍惚感。
说不激动,不崩溃。
那是假的。
没有人愿意相信他,包括宋文元的助理,经纪人。
他们早就被买通了,就是想把宋文元拉下泥潭,拉下神龛,然后给更多更有钱的人让位而已。
他是个同性恋。
真恶心。
助理的电话打不通,宋文元联系了朋友,找到一处稍微偏远一些,安静一些,医疗设备还不错,远离了尘市喧哗的医院。
宋文元不想在大众面前出现了。
倒不是说他心理素质不强,而是他本来也没想走这条路。
他也是被捧起来的,自然知道让他销声匿迹不过尔尔。
宋文元本来该好好念书的。
他看过《夜莺与玫瑰》的故事。
可是《夜莺》却把这个故事改成一团乱泥,早已经没有了故事的初衷,变成了俗套的情感,俗套的故事线,还有雷人的编剧,突出着男女主的光环,践踏着所有其他角色的情感和付出。
哪部剧不是这样的呢?
宋文元本来因为他会逐渐接受,然后在尘世里面消磨棱角,最后无论拿到什么荒唐的剧本都能接受。
《夜莺》实在是冲破了他的底线。
什么是爱。
他们根本就不懂。
什么是温情。
什么是奉献。
他们只知道金钱。
宋文元来到了这家医院。
手机什么的一样没带,这有个打电话备用,到现在都没有拿出来过,钱早已经付过了,他也不奢华,这些钱能养他一辈子。
这家医院虽然说地方偏,修建的还不错,其他病房都住满了人,算是一个专门的住院部。
只剩下最后一个病房,他推开门,很昏暗的光线,里间的病床有一个少年。
头发是白金色的,像是坠落人间的天使。
说不出来哪里怪异,他好像整个人被悲伤浸透了,神态间对世间生出几分怜悯。
很安静的一个人。
这是宋文元对郁仓的第一印象。
自从一踏进这个房门,那股令人心安的安静把所有飞扬起来的尘土都封到地底下,滋生出一种处于世界之外的安宁。
郁仓看起来不认识自己。
宋文元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并不想把自己跟其他的普通人有什么不同,他想归隐了。
郁仓说,他得了白化病。
瞳孔是浅粉色的,看光线应该很困难。
郁仓手上捧的书,是《夜莺与玫瑰》。
宋文元无端想到了月亮,郁仓像是月亮的孩子。
像是一朵纯白色的玫瑰。
五。
郁仓和宋文元终于说上了话。
哪怕交流的很短,但是却很舒服。
宋文元和郁仓解释了一切,郁仓安安静静的听着,时不时回一两句“嗯。”
郁仓只是当做一个倾听者,其实诉说出来之后,一切都要好多了。
郁仓知道,宋文元没必要骗他。
郁仓之前的白化病不算严重,多抹几层防晒,穿上防晒衣,戴上墨镜,就能出去,吹吹风。
现在不行。
他像一只永远都不能飞翔的蝴蝶,要死在阳光下。
宋文元问他,“你喜欢夜莺和玫瑰的故事吗?”
郁仓答:“这不是一篇夜莺与玫瑰的故事,这是夜莺的故事。”
一只相信了爱情的夜莺,用自己的鲜血,自己的心脏,去染红了一朵玫瑰。
男孩拿玫瑰去献祭,然后被无情的践踏。最后玫瑰除了鲜血染红的那一抹亮色,什么都不剩。
宋文元笑起来。
郁仓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的,问他怎么了。
宋文元说,他第一次触碰到这么有趣的灵魂,比他所有见到的人都有趣。
郁仓疑惑地回答,你也很有趣。
宋文元笑得更大声了。
很阳光,很灿烂,很真诚。
郁仓问:“这有什么好笑的?”
护士铃响了,把饭端过来,两人一人一盒。
他们用的是消毒的木筷子,一次性的,因为这个医院收纳的很多不同的病患,确实很怕弄混,很怕没有消杀干净,造成二次损伤,他们担不起这个责任。
郁仓的筷子被他掰断了,有根木刺露出来,郁仓没注意,握筷子的时候刺进去,刺出了血。
血染红了白玫瑰,在郁仓本就苍白的皮肤上留了颗红豆。
郁仓“嘶”了一声。
另一只手慢条斯理的把筷子拿开,木刺扎了进去,与筷子断开。
送饭护士刚走,这点不会再有其他护士值班,因为这是个小医院的住院部,而他们两个都没有请护工,一个护工也没有。
郁仓的眼睛不好,他看不见那些细小的东西,扎进了皮肤里。
郁仓小时候也扎进去过木刺,也是很小很小,从门板上被他掰下来,小时候住的是老家,雾凇会在外面结成霜,屋里没开暖气,木头门上**的,有点要冻住不冻住的感觉,冬天把门板的最底下撬开了一些缝,松动的木板翘起边来,吸引了郁仓。
郁仓想把那些木刺拔掉,让门板看起来舒服些,但是那些一块一块已经裂了缝的木板有些顽固,郁仓用了很大劲,不小心掀起了一整块木板,然后跌落在地上,一小根木刺扎进了他的手指,扎出血来。
郁仓本来没管这回事,可后来一触碰到,便会发出隐隐的痛,告诉爷爷后,郁仓的爷爷戴上老花镜,拿着穿线用的针,挑了一个晚上。
郁仓爷爷说,被木刺扎进去,取不出来,留在肉里,脏,要化脓的。
郁仓被吓哭了,因为晚上的光线本来很暗很暗,可是爷爷为了取走扎进手里的木刺,强行打了一盏强光,刺得郁仓眼睛很疼,一点也睁不开。
他爷爷的眼睛也不好使,经常用针扎进皮肉,导致后来那个地方留了一块疤,很久才消掉。
郁仓对此有阴影。
刚开始进医院的时候,他本来是不愿意用木筷子的,但一直相安无事,小心翼翼之后,好像也克服了。
可老天好像就要跟他开这样一个玩笑,木刺又进去了。
20多年来的第一次。
郁仓的眼睛还不好使,什么都看不见,模模糊糊,根本没法看见木刺扎在了哪里。
饭也没心情吃了,郁仓记得自己的行李箱里面有针头,还有缝衣服的线,他下了床,走到自己的东西前,翻找起来。
或许是刺在了最浅显易碰到的地方,手指被扎进去的地方,一直都有一种怪异的痛感,郁仓有些不敢再动,胡乱的翻找,让原本整整齐齐的东西都碰的有些乱。
他感受到了旁边的呼吸声靠近,很温柔的帮他拾起地上杂乱的东西,一声不吭的放好,叠的整整齐齐。
是宋文元。
宋文元没有触碰他,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要帮忙吗。”宋文元问。
郁仓“嗯”了一声。
“找什么。”
“针。针线袋。”郁仓描述道。
宋文元没有过问郁仓要针干什么,只是说,“饭要冷掉了,你先回去吃。”
郁仓摇头,“我不想吃了。”
宋文元看见了郁仓手上的血珠,还有露在外面的一小节木刺,对上郁仓因为视线模糊而有些涣散的瞳孔,“你受伤了。”
郁仓移开目光,宋文元把找到的针线袋拆开,用纸巾包好,塞到了郁仓另一张触碰着地板,寻找的手上。
“谢谢。”郁仓说。
郁仓站起身往病床走,被牵住了手腕。
是隔着病号服的,没有直接接触肌肤。
宋文元说,“等一下,那个木刺的位置不深,我帮你挑出来吧。”
郁仓停住脚步,问“你会挑木刺?”
宋文元笑了,两个酒窝。
“会,以前一个老爷爷帮忙挑过,木刺差点断在里面,要是真断在里面了,会化脓,到时候很麻烦。”
郁仓有点意外,他被扶着走到病床前坐下,宋文元小心翼翼的取走了他左手被纸包住的针。
郁仓闭上眼,准备好了接下来的痛感。
而那股痛感却没迟迟没有到来。
宋文元把针拿去消毒,问郁仓,“你介意我碰你的手吗?”
郁仓有些奇怪,宋文元一直在避免接触他。
郁仓说,“不介意。”
宋文元轻轻拉过他的手腕,卡住那根受伤的手指的位置,针很轻很轻,也很轻巧。
就是那么一瞬间的痒意而已。
郁仓忘了闭眼。
木刺被挑出来了,宋文元捻起,丢到了地上,然后走到床头,把他的木筷子丢进了垃圾桶。
“饭冷了。”郁仓听见宋文元说。
“你要不要吃零食?我带了好多,很好吃的。”
郁仓张张嘴,说:“你们明星不都是要身材管理吗?怎么还吃零食?”
宋文元看起来懒散又轻松,露出一抹得意洋洋的笑,眨眨眼。
“可是我退圈了啊,娱乐圈超级超级乱,想听八卦吗?保真。”
郁仓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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