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终于有看不过去的人把拿着锄头要打死杜月婵的杨氏拉住了,平时杨氏关起门来虐待养女,大家看不见,也就当没有了。但现在羊是这样扛着锄头满村子的要打死人,村里人自然不会当做没看见。
几个妇女拉住气疯了的杨氏,夺过她的锄头,扔到一边,劝道:“这是干什么呢?!出了什么大事,犯得着对着一个孩子动锄头吗?!你还真想打死人不成?!”
“他吴婶子,二丫这孩子,我们可是看着长大的,她平时可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把他卖给一个傻子当媳妇也就罢了,怎么还要打死她?!”
“就是就是……”
……
众人七嘴八舌,闹哄哄的都在指责杨氏的不对。
杨氏纵然被杜月婵那嚣张的态度气的够呛,此时被众人一面倒的指责,也渐渐发现不对,气势弱了下来。
杨氏平时也是要面子的,打骂养女都是关起门来。但今天她多干和一堆活儿,还被丈夫嫌东嫌西,她的心情早就十分烦躁气怒,这时看到一向逆来顺受的养女孩也敢跟她唱起了反调,无异于挑战了她在养女面前多年的威严。自然就受不了了。
加上杜月婵还嫌他不够生气似的,在前面边跑边朝她做鬼脸,吐舌头,她就更是气得什么都不顾了。
现在看到众人都在指责自己,她才终于有些怕了。
一个姓刘的大娘将杜月婵护在身后,杜月婵紧紧的抱住刘大娘的腿。满脸惊恐的看着杨氏,一声不发,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停往下掉。
这种无声而隐忍的流泪,往往比嚎啕大哭更能令人心疼。更别说杜月婵顶着一张漂亮的小脸,那双黑白分明的精致大眼睛湿漉漉的,像是水中的黑葡萄一般,别提多漂亮多可人了。哪怕她的皮肤被晒的黑黑的,也能惹得一大票颜粉嗷嗷叫。此时,那护着杜月婵的刘大娘便是看着她哭成这样的漂亮小脸,心疼的不行。
“别怕,二丫,今天大娘给你做主,定不让你娘欺负你!”刘大娘坚定的站在杜月婵这边。
“谢谢大娘。”杜月婵小声道,说完擦了擦眼泪,脆弱又坚强的模样更是让周围的大人们心疼的不行。
多好的孩子啊!又勤快又乖巧,小小年纪便能干那么多活儿,长得还这般水灵,谁家若是有了这样的女儿或儿媳妇,不仅可以少做许多活儿,说出去也会有面子。
大部分村民们都是比较淳朴的,一些人见原主可怜,还会不时给原主一些吃的。他们平时事不关己,并不愿意多管别人的闲事,但现在杨氏竟然拿着锄头,一副打死养女的模样,他们就看不下去了。
刘大娘就是曾经给过原主吃的人,对可怜的原主很是同情,当下便对杨氏道:“他五婶子,二丫这都快出嫁了,也在你们家住不了几天,你就不能对她好一点吗?哪怕是养条狗,养了这么多年也该有感情了,怎么你就这么见不得她好呢?”
杨氏平时在家里嚣张,但现在被村里这么多人围着指责,却是不由缩起了身子。一张黑黄的脸涨得通红,嗫嚅的道:“我,我就是吓唬吓唬她,哪里能真的打上去?若是把她打坏了,我还要给她请大夫不是?”
“俺们今天上午可是听见你骂二丫骂了好久呢!你那哪里是骂女儿,骂仇人都没你骂的那么狠!这是多大仇多大冤啊!”
“是啊是啊,听听她骂的那些话,什么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什么挨千刀的……怎么这么毒啊!”
“泼妇!”
……
周围的人对着杨氏又是一通职责,有几个平时跟杨是不对付的妇人趁机骂了杨氏几句,推了杨氏几下,杨氏也不敢反抗。
“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突然,一个破锣般大嗓门的男人声音挤了进来,那男人抓住杨氏的胳膊,便给了杨氏几巴掌。
“你个懒婆娘,不在家里干活儿,出来做什么丢人现眼?!赶紧跟我回去做饭!!”那男人横眉瞪眼的便对着杨氏骂了起来。
这男人正是杨氏的丈夫,原主的养父吴大贵。
杨氏刚才被众人围着指责,心里已经怕了,但现在竟然被丈夫当众打骂,却是不由又心头火起,觉得所有人都在欺负自己。顿时大叫一声:“吴大贵!!你敢打老娘,老娘跟你拼了!!”
她说着,就劈头盖脸的朝吴大贵打去。
吴大贵哪里会任由她打?当即便还了手,夫妻两人顿时打成了一团。
若是旁人打架,周围的人怎么也要上前拉一拉。但众人刚才看到了杨氏拿着锄头,一副要打死养女的模样,都觉得杨氏太狠,此时自然没人愿意上去拉架。而是都躲在一旁看笑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吴大贵和杨氏的亲戚过来,把他们拉开了。
这夫妻俩打了一架,浑身都变得又脏又乱,杨氏往地上一坐,哭号道:“我不活了啊!这丧良心的就是要打死我啊……”
旁边不知道是谁讥诮的说一句:“啧啧,这吴大贵家的刚才不是还要打死二丫,现在就成了她自己要被打死了,这就叫那什么?”
旁边又有人接了一句:“风水轮流转。”
“对,风水轮流转!”
杨氏本来哭嚎的厉害,听了这话,却是有些哭不下去了。
“嚎什么嚎,真不嫌丢人,快回家去!!”吴大贵跟杨氏打了一架,又被众人指指点点,再也没脸继续待下去了,拉着杨氏便要走。
两人在众人闹哄哄的取笑声中回家了,连留在那里的杜月婵都没带走。
刘大娘见杜月婵瘦瘦小小,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不由心中可怜,拉着杜月婵的手,道:“二丫,走,去大娘家,大娘给你烙饼吃。”
“谢谢大娘。”杜月婵小小声的道,一副感激的模样。
看着杜月婵这可怜巴巴的模样,众人不由对杨氏和吴家人的印象更差了。
杜月婵就这样跟着刘大娘去了刘大娘家,刘大娘的两个儿子都已经成亲,两个闺女中有一个已经嫁了出去,只剩下小闺女田杏花还留在家里。几人见刘大娘带着杜月婵回来,又听刘大娘说起了今天的事,都对杜月婵很是同情,吃饭时,还特意给杜月婵多盛了些饭。
只刘大娘的小儿媳妇梁氏都有些板着脸不高兴,心疼那些给杜月婵吃的东西。不过,杜月婵秉持着原主一贯的勤快作风,吃完了饭就要去帮忙洗碗,被刘大娘和儿媳女儿以怎么能让客人洗碗为由拦下来之后,又去把地扫了,还要帮着梁氏喂猪之后,梁氏对杜月婵也没那么排斥了。
刘大娘让杜月婵晚上跟田杏花睡在了一个屋里,然而,杜月婵却觉得杨氏和吴家人没那么容易会放过自己。
果然,天刚擦黑,吴大贵和杨氏便来了。
白天时,杨氏因为追打杜月婵被全村人责骂,灰溜溜的回了家。她本想着等杜月婵回家,就好好的收拾杜月婵一顿。谁知等到了天黑,杜月婵也没有回来。
吴家人这才有些急了,他们还要靠着杜月婵去赚那30两银子的彩礼呢!若是杜月婵不回来了,他们拿什么给张氏?!
于是,吴大贵和杨氏赶紧出去找杜月婵,问了半个村子,才有一个亲戚告诉他们,说好像看到杜月婵跟着刘大娘走了。
杨氏今天被村里人围攻的怕了,不太敢出门。但吴大贵硬拉着她过来,她也只得硬着头皮来了。
“他大娘,这天都黑了,我来接我们家二丫回家。”杨氏在刘大娘家门外,陪着笑脸,对刘大娘道。
“他二婶子,今晚上就让二丫就在我家住下吧。二丫今天被吓到了,可怜的娃儿,一直哭个不停,一听说你来了,吓得直发抖呢!”刘大娘道。
杨氏又做低附小陪笑脸的说了几句,刘大娘都不同意让她把杜月婵接回去。渐渐的,杨氏见刘大娘就是不松口,不由脾气也上来了。她一屁股坐在刘大娘家门口,便哭嚎起来:“哎哟喂,没天理呀!我辛辛苦苦,把屎把尿养大的闺女,却不让我带回家……这是要剜我的肉啊!”
她就是想逼着刘大娘交人,然而,今天白天村里人刚指责过她,此时听到她在外面嚎,也只会对她印象更差。当即便有几个邻居窃窃私语起来:“哎呦喂!看那毒妇又来骂街了……”
“你看她坐在地上拍大腿的样子,真好笑哈哈……”
杨氏本来还想让刘大娘家没脸,谁知没脸的却是自己,听着周围人的冷嘲热讽,她也闹不下去了,捂着脸,灰溜溜的便回去了。
第二天,张氏卖完了咸菜,便带着林仲渊过来给杜月婵送糕点了。
张氏听说昨天的事后,也气得不轻。跑去吴家门口骂了杨氏一通,回去后便将剩下的20两银子彩礼给了吴家,只当是已经过了礼,今天就带杜月婵去她家,当童养媳。
杜月婵没料到这么快就要去郑家,不过也挺高兴的,跟刘大娘家道了谢,便跟着张氏走了。
虽然事发突然,但张氏早已准备好了杜月婵的床铺,杜月婵也不用担心没地方睡。
只是,她有些心疼张氏给吴家的那三十两银子彩礼,这里的三十银子可是一笔不小的钱财,给吴家那种人实在是太可惜了。
要不要偷回来呢?杜月婵开始认真的考虑把钱偷回来的可能性。
“你怎么了?”林仲渊见她皱着小眉头,便问道。
杜月婵摇头道:“没什么,就是有点心疼那三十两银子的彩礼。”
她还想让林仲渊读书呢!这古代想走科举,要花的钱可不少。张氏那三十两银子,都够本朝最好的书院一年的学费了。
不过,现在林仲渊还没开始上学呢!要进本朝最好的书院也有点早,至少要有些学识基础才行。
“小宝,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捡柴禾?”杜月婵看向林仲渊,笑眯眯的道。
“去哪里捡柴禾?”林仲渊一听说要出去,顿时眼睛一亮。
“去后面小山坡,不过我们要先跟娘说一声才行。”杜月婵道。
张氏听杜月婵说要带林仲渊出去,还是挺欣慰的。毕竟林仲渊平时没有玩伴,挺寂寞的。
但她也有些担心,对两人交代道:“你们俩不要跑太远,二丫,你看好小宝,小宝,你要听二丫的话,知道了么?”
“知道了,娘,我们就去后山那边。”杜月婵道。
“那你们去吧。”张氏有些不放心的道。
杜月婵应了一声,便拉着林仲渊的手出门了。
郑家不远处的小山坡上没有种粮食,是一片荒林。林子里时常会看到野鸡,野兔什么的。还有一些野生的山菌,野菜等等,所以经常会有人来这边弄野味。
林仲渊以前很少出来,也没有小朋友愿意跟他在一起,这次有人陪他出来玩儿,自然很高兴,出门的时候都是一跳一跳的。
小树林里的地上便有许多枯枝,两人捡了一会儿,便捡到了够做一顿饭的柴。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一阵朗朗的读书声从远处传来。
“小宝,你听,那边的私塾里在读书。”杜月婵对林仲渊道。
林仲渊也听到了,道:“他们在念什么?”
“我们走的近些,去听听吧。”杜月婵道。
林仲渊没有意见,于是,两人便向那间私塾走去。
这间私塾很小,只有几间简陋的房子做教室,两人刚才听到的读书声,便是从其中一间教室里传出来的。
“我们去窗边。”杜月婵指着那间教室敞开的窗子道。
两人小心的趴到窗边,向里面看去。只见这间教室看起来简陋又破旧,里面坐着十几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正在摇头晃脑的读三字经。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
孩童稚嫩的读书声,很有些参差不齐,有人读的专心致志,声音洪亮,有人读的漫不经心,眼神乱瞟,还有人用书挡着脸,埋头在桌案下偷吃东西。
续着三寸胡须,手持书卷的先生缓步在学生课桌间的小道上走过,等学生背完了一小节,便指着其中一个学生道:“王庆祥,你来背诵一遍。”
那名叫王庆祥的学生相貌斯文秀气,听到老师点名让自己背诵,便立刻眼睛一亮,站了起来,显然是有信心能背诵的很好。
果然,他背诵起来吐字清晰而流利,没有半点停顿。
林仲渊看到一群孩子聚在一间教室里读书的场景,脑中却是不由浮现出了自己很小的时候,父亲抱着他来看学生读书的场景。
那时候,他还没有因为磕到头而变傻,父亲说等过一年,他再大一些,便也将他送进私塾里读书。还说他这般聪明,将来说不定会考个秀才回来。
想起父亲的音容笑貌,林仲渊的鼻子不由有些发酸。他再也见不到父亲了,但父亲对他的疼爱和期望,却是深深的留在了他的心里。
“……苟不教 性乃迁 教之道贵以专 ……”
他不由也跟着那名叫王庆祥的学生念了起来,心中还不由生出了一个念头——他想读书,想考秀才!
杜月婵听他跟着念,不要有些惊讶。
她引着林仲渊来这里,正是希望能让林仲渊读书上学。但没想到,林仲渊对学习这么感兴趣,听到学生背书,便也跟着认真的念了起来。不愧是上辈子的学霸啊!
王庆祥小朋友背诵的一小节三字经并不长,不一会儿便背完了。
先生点头,道:“很好,坐下吧。”
王庆祥得了先生的夸奖,脸上不由露出得意的表情。
然后,先生又挑了几个学生站起来背诵。其中一些学生虽不如王庆祥背得好,却也一字不差的背了下来。也有人背的磕磕巴巴,还错了几个字,等这些背错的孩子背完,先生便会拿出戒尺,让他伸出小手,在他手上“啪”的打一下手板。
“看起来好疼。”林仲渊看到学生被打手板,不由也龇着牙道。
杜月婵听见,不由心提了一下,这时候的林仲渊还是个被张氏呵护着长大,基本没有挨过打的孩子。他不会因为怕被打手板,就不敢去上学了吧。
她忙道:“只要背得好,就不会被打手板了。你看那个王庆祥,他全部背了下来,老师还夸奖了他呢!我也想被先生夸奖啊!听他们背了几遍,我都快能背下来了。”
“你快能背下来了?”林仲渊闻言,有些惊讶的转头看她。
“当然。”杜月婵挺能挺胸脯,背诵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子不学……”
她背着背着,便不由皱起了眉头,露出苦思冥想的模样,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下面的内容是什么。
林仲渊见她想的抓耳挠腮,忍不住接下去道:“子不学,断机杼,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
杜月婵听着,不由张大了嘴巴,看着林仲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都在发光:“小宝,你好厉害啊!竟然全都背下来了。”
林仲渊听着她的夸奖,有些不好意思的脸红了几分,心里却忍不住很是得意。更是坚定了想要读书的想法。
两人又扒在窗边听了一会儿,直到私塾放学,才有些不舍的离开了。
张氏自从两个孩子出门之后,便不由心里担心,做什么事都有些心不在焉的,隔一会儿,她就要去门口看看孩子们回来了没有。
突然,只听外面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孩童声音:“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张氏不由一愣,这声音清晰响亮,流畅的没有半点停顿,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能将书背的这么好。而且听这声音,还有些像她家的小宝。
张氏不由放下手中的活计,想要看看那个跟她家小宝声音很像的孩子长什么模样,刚走出房门,便看到林仲渊和杜月婵从外面进了院子。
林仲渊口中还在背诵着:“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张氏看到这一幕,不由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整个人都呆住了。
不能怪他太过震惊,毕竟林仲渊自从傻了之后,便说不出五个字以上的句子了。现在看到儿子竟然会背书了,张氏那简直像是在做梦一样。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可能是眼花了。然后放下手,便看到林仲渊朝她跑来。
“娘,我会背书了,我背给你听。”他兴奋的满脸通红,不等张氏回话,便继续背了下去。
张氏看着林仲渊那眸光熠熠的眼睛,听着他那流利而响亮的稚嫩声音,这才有了一些真实感。然后,她的心里便突然涌出了一股喜意,这喜意冲的她的眼眶竟是有些发酸。
她听着林仲渊背书的声音,觉得这真是她这辈子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林仲渊背完,便看到张氏的眼泪正哗啦啦的往下掉,顿时有些慌了,他还没见过一向坚强的张氏掉眼泪呢!
“娘,你怎么哭了?出什么事了?”林仲渊忙伸手去抹张氏的眼泪。
张氏感觉到儿子的小手擦掉了自己的眼泪,一颗心不由软成了一片,破涕为笑道:“娘这是高兴的,高兴,我家小宝背的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