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七七心知他是在提醒她要提防身边的人,于是回头对他报以一笑。
平日里她对外习惯性假笑,今日这笑却是发自真心,笑得格外的好看,眉眼弯弯的,明亮的眼睛像颗半月牙,朱唇扬起一个自然的弧度,给她小巧的脸蛋儿上增加了一抹明媚的美来。
赵缚白心脏狠狠跳动了一下,他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就像他不知为何自己接受不了与别人有任何肌肤上的触碰,但第一次见年七七,她晕倒在自己怀里,自己却没有半分抵触。
年家祖宅。
二房老太婆神色匆匆地回来了。
若兰正在奶孩子,见她回来,刚想开口问她今天去哪儿了,还未张嘴,年燕儿就率先冲了过来,对着她娘好一顿撒娇,然后撇了一张嘴,委屈地指着若兰,甩着老太婆的手,告状。
“娘,你今天一天没回来,嫂子一口饭都不给我吃,女儿都饿瘦了!”年燕儿掐着嗓子撒娇,肥硕的身子左摇右晃,看得若兰一阵反胃,看来今日自己又免不了要被这老太婆责骂一番。
谁知老太婆居然并未说她什么,而是随便敷衍了年燕儿两句,就把女儿送回屋了。
“走,跟娘来,娘这有吃的,都是好东西,你嫂子刚生了孩子,脑子糊涂,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老太婆把自己这个看得是比命根子还重,大儿子年康她都不怎么管,一心扑在二女儿身上,指望女儿能嫁个好人家,哪怕家里有时揭不开锅,也要给自己女儿吃好喝好,认定她女儿以后定是要大富大贵的人,吃不得一点苦头,受不得一点委屈。
今天是怎么,如此反常?
她忙着奶孩子,还未做晚饭,见老太婆又折返回来,心道不好,连忙说:“娘,我把孩子哄睡着,就去弄吃的。”
“不用了,我在外面买了吃食,你不是爱吃东街家陈记点心铺的点心吗,呐,娘给你带来了,呵呵。”没想到老太婆却一反常态,对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
若兰反倒更加害怕了,别人都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她看着老太婆,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没有接过糕点,而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娘,你今日怎么了?”莫不是中邪了?
“你这孩子,娘体恤你刚生了娃,需要补养身体,特地给你买了你喜欢吃的,怎么还不领情呢?”老太婆刚要发作,突然又转而笑起来,“若兰啊,你嫁到我们年家也有两年了,我们年家日子不宽裕,也是苦了你了,不过你放心,娘保证,以后啊,一定让你吃香的喝辣的,只要你,”老太婆突然顿住了,一双眼角布满皱纹,但却透着丝精明的眼睛看向若兰。
“只要我什么?”若兰心道果然这老太婆不会平白无故对她好。
“年七七被县衙的人带走了,你是知道的吧?”老太婆试探性地开口。
若兰点点头。
“只要你守口如瓶,如果有官府的人上门来问话,你就什么都别说,只说自己不知道,你一个刚生子的妇人,他们不会为难你的,这年七七出了事,那是大房造的孽,可别拖累了我们二房,所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是知道的,对吧,若兰?”老太婆笑眯眯地看着她,然后把手中包着糕点的油纸包递到儿媳手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若兰听得云里雾里,有些愣愣地点了点头,看似老太婆是想和年七七撇清关系,怕拖累她们二房,如果是这样,那也是情有可原,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怪怪地,心里还莫名心慌,说起来三娘是对这年家对她最好的人了,自己若是能帮到她什么,却什么都不说,她心里也过意不去啊。
当天傍晚,果然有官府的人上门。
来人一身大红官袍,在夜色里格外显眼,正是县衙里新上任的通判,赵缚白。
赵缚白只身一人,大摇大摆地走进院子里,禀明来意后,若兰将他带到正堂。
老太婆听说赵通判来了,本已经准备上床休息,连忙爬起来,到正堂见通判立在年家先祖的香火牌位前,背门而立。
这背影看着就让人不寒而栗,她瞬间浑身打了个冷颤,忙收敛神色,上前请安,“哎哟,这不县衙的通判大人吗,这么晚了来我们年家什么事啊?”
赵缚白闻声转过头来,打量着面前的婆媳二人,说:“今日年七七被潘府告了,你们可知?”
“知,知道,你说这三娘也真是的,好好的一个大姑娘家,不肯嫁人,偏要把自己熬成一个老姑娘,去和隔壁那穷书生勾三搭四,还合伙把人家潘二爷给害死了,你说说,这不是造孽吗?大人,我们大房跟二房早就分家多年了,你是知道的,这是她们大房造的孽,可跟我们二房没关系啊,你这大晚上的上门来,”老太婆暗中打量着赵缚白的脸色,心中拿不准这通判大人为何突然上门,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没想到赵缚白点点头,轻描淡写道:“年七七的事,的确与你们二房是没关系,放心吧,此事不会牵连你们的。”
老太婆闻言,一颗吊到嗓子眼儿的心算是放了下来。
可是紧接着赵缚白的话,又让她的心再次回到嗓子眼。
“可是,我都并未提及年七七因何事被抓,年二夫人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
“这……”老太婆迅速在脑子里找说辞,“我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年七七被您捉拿去县衙的时候,大街上好多人都看到了,加上今早潘二爷死讯传出,这一合计,估摸着就是这么回事了呗。”老太婆吓得冷汗直冒,强作镇定。
若兰在一旁没有出声。
“是吗?”这时赵缚白从怀里掏出一张锦帕,展开到婆媳二人眼前,“那你们可曾见过这张锦帕呢?”
若兰看到锦帕的瞬间,瞳孔皱缩,刚要说话,手被老太婆轻轻地扯了一下。
赵缚白眯眼瞧着二人的反应和动静。
看来**不离十,就是面前这对婆媳搞的鬼。
他看向若兰,“你见过?”
老太婆怕若兰乱说话,连忙接了他的问题:“大人,这不是年七七的手帕吗?我们自然是见过的。”
“我问你了吗?”赵缚白突然一改之前的随和,肃着脸,冰冷地眼神扫了她一眼,转而看向若兰,“你说。”
“我,我,”若兰不停地用眼角余光去看自己的婆婆,嘴里含含糊糊地不敢开口。
赵缚白指了指老太婆,又指了指门外,“你,出去。”
“大人,我儿媳性子胆小,又刚生了孩子,我得留下陪着她。”老太婆不肯走。
“你要是不肯走,那可以跟我去县衙把事情交代清楚。”赵缚白不想再与这老妇人纠缠,直言道。
“别,我这就出去,大人,我这就出去。”老太婆临走时,用眼角狠狠地瞪了儿媳一眼,若兰知道,那是在警告她,不要乱说话。
她心中害怕,等老太婆走后,低着头,囫囵道:“通判大人,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孩子呢?”
没想到赵缚白没有继续问方才锦帕的问题,转而问起了她的孩子。
“在屋里,睡熟了。”提起孩子,若兰脸上泛起了一抹柔意,那是母性的光辉。
“听说年七七给你儿子打了一套纯金的长命锁?”
“是……”提起这事,若兰心中顿时觉得愧疚。
“本官也是为父之人,家中尚有一子,所以很能体谅为人父母的心情,你在年家这么多年,被婆婆和小姑子轻则骂,重则打,你就没想过要离开年家?”
“这,”若兰点点头,又摇摇头,神色慌乱,“我没想过。”
她本是好人家的女儿,可是一朝被土匪抢了去,失去清白,连自己亲身父母都嫌弃,有人家肯要她娶她,她还有什么好奢望的呢。
“我知你过得不易,以前你一个人尚可把这些都忍了,但现在有了孩子,难道你还愿意继续待在这样的家中?你不为你自己着想,也得为刚出生的孩子着想啊。”赵缚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若兰闻言哭出声来,她本以为有了孩子就好了,没想到她现在不仅要担忧自己,还要担忧孩子,在年家,每日都过得提心吊胆,年康在外头输了钱受了气,回家就拿她撒火泄气,她才刚生产两天,便要求同房,不答应便要打她。
赵通判说得对,与其委曲求全,还不如趁早离了这个家。
“大人,你想问什么,你就问吧,我知无不言。”若兰擦了泪,坚定开口。
“这锦帕,你知道多少?”
“这是我在年家生子的时候,年夫人拿来给我擦了汗的,定不能再给七七用,回来的时候,就顺手带走了,这事年大夫人可以作证。”
“好,那为何现在这张锦帕没有在你手里?”
“今早天还未亮,我迷迷糊糊地看到我婆婆来到我房中,塞了什么东西在怀里急匆匆地出门了,平日里我的房间她是随意进的,东西她更是随便拿。我柜子里放着几个从年家大房那里带的饼子,那是我带着孩子回来时年大夫人塞给我的,说是她亲手做的补气血的药饼,让我拿了回去吃,对生子妇人好。”她继续道,“早上我见我婆婆要出门,就叫住她,问她拿了什么东西,她说是拿了饼子要去庙里祭奠菩萨,给我和我儿子祈福,我便没多想,继续睡了,可是后来她一直没回来,我打开柜子发现除了少了两个饼子,连带着包饼子的锦帕也被她拿走了,一张帕子也值不了几个钱,我当时没多想,她回来后我也没再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