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珹跨出去没两步,看见黄波站在前面不远的石拱门下,靠着门站,一只手里还提着酒壶,直望过来,明显有话要说。
他于是快步上前,和黄波并肩走。
“师傅是有话要说吗?”晏珹问。
黄波“嗯”一声,小声道:“你放后院那个毒是哪里来的?殷桃拗?还有几人知道那种毒?”
晏珹一听便有不祥预感,老实回答,也没隐去樊列的存在。
黄波听后砸吧一下嘴,叹口气,“看来我还得去一趟陈家的本家,据说陈远望现在待在汴梁,樊列应该也回去了,往北走得有几天,我去去就回。”
“这个毒有什么特殊之处?”晏珹侧首看黄波。
黄波也回了一个眼神,摇头笑道:“你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胭脂红这种虫中原没有,必须在南疆才能养得活,这次是不是遇到藏无的女儿了?带着的那个尾巴就是她吧?”
“是.....那圣上岂不是知道藏无的孩子在中原了?”晏珹一想,只怕顾依然现在处境艰难,下午若是顺利见面还是提醒一下为好。
黄波倒是又摇头,“不一定,胭脂红这东西中原没有,见的人少知道的人更少,我估摸着圣上也不知道。但藏无的女儿竟然这么年轻就没了,算算年纪,好像才二十不到。”
“哼,也不知道那个老家伙又跑哪里去,这下真是连女儿最后一面也见不到。”黄波面上带着嘲讽一般的笑,可那眉梢的愁容却消不去。
江湖中人最重义气。
藏无是朝廷的通缉犯,但也是为了门派报仇的豪侠,黄波这样的老江湖大多对重情重义的人很尊敬。
“还有一个活着。”晏珹安慰道:“那个死去的是姐姐叫苗音,还有个妹妹活着,叫苗木。”
“苗木.....”黄波一字一顿说了遍这名字,旋即轻轻颔首,许是有所宽慰,“那也好,她现在在中原吗?”
“在,日暮之后我去趟鬼市把苗音的尸体送走,苗木说要把尸体带回去。”晏珹答。
黄波又笑,很轻很急地一咧嘴角,“他们南疆人真是一辈子都在想落叶归根。”
“咱们不也是吗?”晏珹负手叹道:“我记得小时夫子说几十年前,大梁的疆土丢了不少,依靠这几十年一点一点又全抢了回来。”
黄波但笑不语。
走过前方的假山就是正门,黄波停了脚步,“我这次应该过几天才会回来,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现在一并告诉你。”
晏珹顿了顿,心里盘算了几个问题,“师傅,您当真不知道藏无在哪吗?”
“真的不知道。”黄波摇头。
“那最近宫门关闭的时间是不是有所改动。”晏珹又问。
“对,现在宫内有个小门,晚上也会开,最多至子时,好像是为了方便国祭迎接外邦使臣。”黄波说完打趣道:“怎么?你不会是想也探皇宫吧?”
“这我哪敢?”晏珹苦笑一瞬,又正色道:“师傅,那我先走了,您老照顾好自己。”
他只行抱拳礼,然后迈步往大门走。
前方站着两个迎接的宫人,看着面生,他便没多做停留就上了接人的马车。
一掀帘子进去,马车还没走,又钻上来个瘦瘦小小面容白净的宫人。
晏珹还没来得及问话,马车开始徐徐向前。
“王爷,多有得罪望请原谅,”那宫人缓缓道:“吕公公托奴才对王爷说句话。”
晏珹狐疑地看了眼他,“你....你说。”
宫人往前了些,小声道:“吕公公说希望王爷见到圣上后坚定殷桃拗的火是您放的。”
“.......”
晏珹差点没绷住自己的表情,欲言又止,半晌才嗤笑道:“这样不太好吧?”
“王爷,吕公公的意思是这功劳您必须担下,熹妃娘娘毕竟.....刚有喜,现在不可出差错。”
宫人没抬头看晏城,语气倒是坚定,“要是熹妃娘娘怀的是男胎,郑家和晏家的地位又要抬起一些,吕公公的意思是至少现在不要让圣上为难晏家。”
晏珹心思一转,叹了口气,终究点头。
吕公公说得没错。
熹妃现在这个节骨眼怀了孕,孩子生了就是母凭子贵,孩子没生,那妃子就得靠着家族。
晏家现在不能在圣上面前出差错,不然别的妃子听到风声,熹妃在后宫就不会好过。
而且如果他认了殷桃拗的事情,那就是为晏家拿功,更有助于熹妃。
“王爷,奴才再多嘴说一句。”那宫人突然抬头,语气迟疑地说了句,“二皇子殿下近日回宫了.....”
晏珹听闻,不禁上下打量了一下那宫人,笑问:“这也是吕公公让你说的吗?”
宫人摇头,“是奴才多嘴。”
“你也知道是多嘴?”晏珹好笑,“下次少说点吧。”
他从怀里拿出一点银子想给那宫人,没想到宫人竟是不收,只哆哆嗦嗦行礼往外边去坐在车夫旁边。
晏珹一时间没琢磨明白这人的立场。
但他明白宫人说那话的意思。
宫内皇子党争。
二皇子手中有一定兵权,而二皇子素来与太子交好。
二皇子回来后如果和太子走得近估计会引起梁帝不满,那么三皇子近日地位恐怕有所提升。
晏珹对于这位三皇子的印象很多却不深,只是酒肉朋友,这种人往往最难看透。
小太监是在提醒他,最近尽量不要和三皇子起冲突。
难怪那会儿温言是跟着温隆来的。
晏城心想,这几个人还真是弯弯绕绕,差点把他给绕进去。
温隆当时跟着温言来就是去红藤院露个脸,想在他面前博好感,让他想起还有这么一个朋友。
“这么早就抛橄榄枝?”晏珹抱臂,心里盘算对于这个橄榄枝是该接还是不接。
直到下了马车,他又走在宫道上,突然觉得不如让温言自己决定。
这么想着,看着前面引路的宫人突然有些恍惚。
前不久他也是这么被吕公公引入偏殿,甚至是一样的天气,多云,将阴不阴。
他下意识偏头,这次终于抓住了之前错漏的身影。
温言在不远处的屋檐下,一袭白衣,站在那就称得上风度翩翩,尤其阴云下的素白甚至可比阳光夺目。
对上眼神后温言弯眸微微笑,像在打招呼。
晏城点头,匆匆转首不再看。
因为某人笑起来乱人心神,跟个小妖精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