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炽灯透过狭窄的门缝打在陈白昶脸上,冷冷的灯光照着陈白昶因为紧张而略微有些发红的面颊,琥珀色的眼眸也在光的照射下映出顾宁相背对着灯光的面孔。
一滴汗顺着额头淌下,滴进宽敞的衣襟里。
陈白昶说完那句话后就凝固了,连带着空气都跟着凝固,一同等待着顾宁相的回答。
又像是回到了晚秋时屏住呼吸的初邀。
顾宁相有些意外的瞪大了眼睛,心跳声也随着陈白昶的话愈发强烈,在反应过来些什么后,才控制不住的咧开了嘴角,神色与平常差别不大,眼里却是显而易见的雀跃。
“谢谢你,”顾宁相抬头认真地凝望着陈白昶。
陈白昶心下一沉,想起了电视剧里被发好人卡的男二。
顾宁相却继续开口道,“谢谢你,打算和我一起过节。”
顾宁相眼睛泛起一丝水光,定定的看着陈白昶,声音如同一片羽毛,轻飘飘的落在陈白昶心上。
“谢谢你,将我救出来,把我从将死的深渊拉出来,”顾宁相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憋了很久的话终于有机会吐出,“我其实知道,我那时候应该是快死了…”
“谢谢你,真的做到了让我上学…我那时候第一次听到你对我说的,我还不敢相信。”
“谢谢你,替我对沈鹤唳出头。”
“谢谢你,给我买手机和衣服,明明你自己过的也没有特别好…”
“总之,谢谢你,我也想…”
“我也想和你一起过节,我其实很喜欢和你一起生活。”
顾宁相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却又在最后一句话时刻意加大了声音,声音坚定,眼神也认真的看着陈白昶,面颊却泛起了红晕,连同耳尖也带上了薄红。
陈白昶呼吸有些急促,心跳声和顾宁相忽大忽小的声音掺杂在一起,一时间大脑空白,喉结发紧,咽了咽唾沫,只得将怀里的花抱着紧了又紧。
远处有人放了烟花,在陈白昶身后的夜色绽开,隔着楼道的玻璃传来闷闷的砰砰声,打破了他们空白的羞赧,陈白昶抿了抿唇,将手中洁白的花混着烟火璀璨的光递了出去。
顾宁相接过,这一秒,亦如人生走马灯。
人生都似乎被回味了个遍,却又没回味到什么发甜的瞬间。
一切的甜都像是被聚集到了此刻的怀里的那捧玫瑰。
顾宁相的脸颊发烫,下意识用手指的温度去冰了冰想要降温,却又因为不想被发现害羞又放了下来,手指无意识摩擦着玫瑰带着些水蒸气的花瓣。
他第一次觉得陈白昶有些陌生,却又像是拉近了好多距离似的。
“快、快进来吧。”
顾宁相有些生硬的开口道,仿佛他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陈白昶倒也没反应没反应过来什么不对,晕乎乎的跟着进了客厅,一时间局促的像个外人。
陈白昶暗骂,还没告白呢,只是问个要不要一起过节就紧张成这样,以后还怎么赚大钱。
陈白昶有些痛恨着自己的青涩,面上却不显,故作自然的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将各个APP都点开了一遍再关掉,假装自己很忙。
顾宁相也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有些犹豫是要去继续写题还是在沙发上一起坐着。
远处的烟花还在断断续续想着,顾宁相突然觉得有些少了些什么。
他一把抓着陈白昶的手腕,道,“我们去看烟花吧。”
今天并不是什么节日,外面的人不知是在为何而放烟花,兴许放的并不算特别好看,也兴许等到他们下去赶到的时候烟花已经结束。
但顾宁相就是莫名的有些执着,想要在这个时刻与陈白昶一起做些什么。
陈白昶盯着顾宁相的眼睛,也跟着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由着顾宁相将他拉出家门。
顾宁相拽着陈白昶的手腕,如同几个月前陈白昶拉着顾宁相那般,头也不回的向前走着,怀里还抱着那捧刚刚放下又拿起的白玫瑰。
墨绿色的包装纸被抱的久了有些发皱,蝴蝶结也不似刚刚包好时那般工整,却依旧被顾宁相牢牢搂在胸前,贴着同样洁白的衬衫,撞在一起。
顾宁相迎着寒风穿着轻薄的衬衫,拉着陈白昶执拗的朝烟花的方向快步走着,抓着陈白昶手腕的双手已经变得冰凉,似乎这样就能缓解他脸上的滚烫。
陈白昶刚刚迷迷糊糊的就答应了顾宁相出来,这时才发现顾宁相只穿着衬衫,在深冬的夜晚显然是受不住的。
“回去,回去取件外套。”
陈白昶拧着眉,很少用这样强势的语气对顾宁相说话。
顾宁相也用了少见的倔强语气,道,“不要,快过去看烟花。”
陈白昶有些着急,顾宁相本来身子骨就弱,现在还要穿着轻薄的衬衫在寒冬里面徒步,和自己一起看烟花是什么刑罚吗?
陈白昶加大了些音量,带着些虚张声势的语气威胁道,“顾宁相。”
陈白昶很少这样叫顾宁相的大名,一般都喜欢给他取各种男主男高姓顾的等等各类稀奇古怪的外号,顾宁相虽不知道陈白昶为什么会给他取这些奇怪的外号,却也明白陈白昶如今叫自己的大名显然是有些真的有些着急了。
顾宁相抿了抿唇,不再答话,仍旧执拗的拉着陈白昶向前走去。
陈白昶带了些力道的停下步伐,打算阻止顾宁相。
顾宁相拉了两下没拉动,回头看了眼陈白昶,眼神坚定而又认真,他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些什么。
陈白昶以为他终于肯放弃,打算回家穿外套,却见顾宁相松开了他的手腕,猛的向前跑去。
陈白昶一惊,第一次感受到顾宁相奇怪的坚持,难怪他能够在那样悲惨的环境下也能艰难的活下来。
陈白昶有些生气,还不可避免的觉得有些可爱,无奈了叹了叹气,也跟着迈着步子朝前跑去。
顾宁相跑到一个大型建筑的下面,建筑下几个人三三两两的放着烟花,不知在庆祝着什么事情,所幸顾宁相到的时候烟火仍在点燃。
顾宁相松了一口气,望着烟火的引线逐渐变短,才着急的望向四周寻找陈白昶的身影。
顾宁相有些焦急的看向周围,怕错过这场并不华丽的烟花,更怕陈白昶生起自己的气伤害了自己面前这束皎洁的白花。
白色的花朵仍旧安静的绽放着,在夜色中盛开了许久,此时又染上一层薄薄的霜。
引线越来越短,放烟火的人已经开始向四周跑开,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下意识向周围散去,远离烟花的中心位置。
顾宁相偏着头四处搜寻,心中有些紧张和慌乱,单薄的衬衫在冬日里丝毫不抗寒,双臂连同肩膀都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抖,怀里却仍旧紧紧的搂着那捧发凉的玫瑰。
“砰”
引线到了尽头,烟花随着有些尖锐的声音升上天空,随即便是烟火炸开,璀璨四射。
与此同时,顾宁相身上忽然一暖,迎来一个柔软的臂弯,与烟花共同在他脑中炸开,有同样璀璨的温度贴住后背,圈住自己的身躯。
“我也喜欢与你一起生活。”
陈白昶的话如同远方的呢喃,在烟花爆竹的爆开声下听的有些不真切,顾宁相却确确实实的听清楚了。
陈白昶的嘴唇几近贴着顾宁相的耳垂,温热的气息打在顾宁相的耳边和脖颈,身体仍在不受控制的因为寒冷而颤抖,却已经在因为陈白昶披上的外套和圈住他的臂弯而开始回暖。
顾宁相突然好想笑,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想笑过了,想要大笑,仿佛生疏的甜混着陌生的悸动也一同随天上的烟火炸开,开始向四周弥漫而不必压抑。
顾宁相大笑了起来,他一向话少,情绪很少外露,大多数时候都是正经而且冷淡的样子,随和却孤单。
少年轻薄的衬衫被风打的贴在清瘦的腰身上,肩膀披着陈白昶给围住的外套,有些宽大却很温暖,烟花绽开时鲜艳多彩的火光洒在他身上,胸前是白霜如玉的玫瑰,双颊早就冰凉发疼,眼里却盈满了许久未见的幸福。
陈白昶看着顾宁相突然开始笑,自己也跟着觉得开心,咧着唇开始笑,望着顾宁相的目光宁静而又柔和。
回去的路上烟火仍在断断续续的砰砰开绽着,没想到这场烟花居然持续了许久,二人在路上背对着月光和夜色,顶着烟花的怒放在沉静的小路上并肩走着。
陈白昶看着面前愉悦心情明显的少年觉得很是心悦,伸出手在少年的脸上用力的揉了又揉。
自从他们吻过以后,陈白昶就鲜少再与他做这种动作。
顾宁相先是一怔,而后继续朝前走着,没理陈白昶的动作。
陈白昶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道,“明天休息日,带你去个地方。”
顾宁相先是一喜,随即却又有些疑惑,“去哪?”
就连万圣节都还要几天才到,更别说刚刚提到的其他的圣诞节跨年夜。
陈白昶却神秘一笑,再次用力揉了揉顾宁相的头,眯着眼睛故作高深的说道,“去了你就知道了,一个能让你身心健康发展的好地方。”
心理医生,总能他健康一点的。
顾宁相歪着脑袋看陈白昶,不明所以的继续朝家的方向走着,陈白昶则大大咧咧的将顾宁相搂在自己怀里,连同顾宁相身上的外套都一起包裹住,迈着长腿缓缓而行。
天上半个月亮仍旧挂在那里,清冷孤独。
却又在多彩鲜明的烟火散开时多了许多色彩。
清冷的弦月终于不孤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