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又是风清日和,路面的积雪因为零下的气温已经被冻住,在阳光下反射出白亮亮的光,旁边是挂着些红色丝带和小灯笼的枯树,红白相称,好不祥和。
一栋写字楼的室内景色却并不祥和,甚至堪称上班族的炼狱。
也并非完全是资本家的过错,只因陈白昶秉着甲方又不是后天就要结果,甲方又不是明天就要结果,甲方又不是现在就要结果等等等等,莫名其妙的在上班时对着手机傻笑,或是对着手机严肃认真的思考策划些什么,总之就是没工作。
因此当顶头上司问他完成的怎么样了的时候陈白昶仍旧在偷偷瞥手机屏幕,而明天就需要交的内容的第一版方案还只做了一半。
现在就是在理所应当的填坑。
同样在填坑的还有陈白昶的好搭档林烛。
好消息是她的酷洛米终于绣完了,坏消息是好日子也跟着一起绣完了,现在两个人颇有一些早知道就好好学习了的落榜生架势。
“你能不能别谈恋爱啊?”林烛哭丧着脸,抱着一沓文件闷闷地说道。
陈白昶听到此话眼皮一跳,这等听起来跟吃醋一样的话是怎么回事?
陈白昶神色古怪的看了一眼林烛,“你要是暗恋我,就先把第一版方案交上去。”
而后转过头继续忙着工作的内容,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然后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耳尖略微发红,有些大声地纠正道,“我还没谈恋爱呢。”
林烛瞪了陈白昶一眼,道,“暗恋你奶奶家的三花猫,我是说你没恋爱之前工作完成的可好了,我就负责跟随在您的身边打下手就行了,现在你谈了恋爱就变得不靠谱了,害得我也要一起被骂。”
陈白昶嗤笑,“怎么?还非得一直跟在我身后划水才满意?”
林烛道,“倘若我没有见过光明,我本可以接受黑暗~”
林烛不正经地调笑道,手上动作却没停,将要分析翻译的各类资料整理的井井有条,并开始做上各类标注。
刚写两笔,林烛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出声说道,“还没恋爱呢的意思是,想谈没谈上?”
陈白昶在林烛话音未落时就赶紧反驳道,“你才想谈呢,你再这样我就要造你和我奶奶家三花猫的谣了。”
林烛乐了,“看不出来你还挺纯情?”
陈白昶白了林烛一眼,继续工作着不说话。
林烛却拿出一副过来人的架势,老神在在地继续道,“那就记得浪漫点,别天天就知道发你那破微信,还耽误工作。”
陈白昶选择性地无视了后半句,一边敲着键盘一边当真是认真思考起了该如何浪漫点。
天上星河转,人间垂暮帘。
川流不息的车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车灯,路上的行人也开始渐渐减少,不似白日那般热闹喧嚣。
陈白昶终于在日落时分勉强完成了工作,当他收拾好准备回家时街道上都已经亮起了路灯,暖黄色的灯光照在红色的绸缎上,将白日的祥和换成了一片温凉的宁静。
陈白昶在工位上脱力般的向后一仰,伸了伸修长的双腿,恨不得能够直接躺着进家门才好。
其他部门的同事早已经下班,只剩下自己这个部门的几个人还零零散散的收拾着文件,披着白亮的灯光,背后却是沉黑的夜色。
陈白昶叹着气如同权谋文里大势已去的将死之人,一边摇头一边感慨着自己命运的悲惨。
在工位上瘫着安慰了自己许久才认命的站起身,穿衣服准备离开。
陈白昶一边穿着大衣外套,一边却想起了白日里林烛对自己说的话。
什么浪漫一点,别天天发那个破微信,说的自己好像个低俗的骚扰男。
虽然事实情况也没好到哪去吧,但还是觉得有些挫败。
陈白昶此前没有谈过恋爱,更没有追人的经验,唯一和自己有过瓜葛的就是在大四刚开学时认识不久的小学弟,然而却不知是因为系统的原因,还是因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已经生活了太久,陈白昶甚至已经连那人的面容都记不清了。
说起浪漫,陈白昶的思想还停留在摆心形蜡烛和99朵红玫瑰之类的90年代告白方法,但是很明显并不适用于现在,更不适用于顾宁相。
陈白昶有些迷茫的思考着,顾宁相可是个男的,虽然确实很可爱,但也不能把他当作女孩看待。
陈白昶一边打量着四周试图寻找些浪漫的灵感,一边缓慢的迈着腿走着,冷风打在绒制的大衣上,透过衣物传来些许的寒冷,陈白昶却执拗的不肯加快步伐,仔细观察着周围,试图发现浪漫的蛛丝马迹。
远处有人喝的烂醉,在几人的搀扶下说说笑笑,迎着橙黄色的路灯,仿佛街角就是他们的故乡
有两个女生互相挽着胳膊,似是十分要好,二人距离贴的很近,时而窃窃私语些什么,又忽然拉开距离,弯着身子大笑。
有人形单影只的穿着深棕色的皮衣,看起来四五十岁的样子,身形臃肿,步伐却迈得很快,手里提着不知是哪家超市的购物袋,往不知名的小巷走去。
老老少少,在夜幕这张纸上围织着人生百态,似乎一点浪漫的渣滓都找不见,又或许能够平淡的活在这世界上就已经是浪漫。
陈白昶却觉得这些都不是他要的答案。
他停下身子认真思考了许久,才突然茅塞顿开般快速迈开了步子,朝家的反方向跑去。
直至夜色降下了许久,久到街角已经人烟开始稀少,陈白昶才堪堪抵达了家门口。
然而他站在防盗门面前驻足了许久,几次掏出钥匙却都没有插进锁眼,同时还下意识握紧了其他钥匙,生怕发出铁制品碰撞的响声。
他身侧是盛开的白玫瑰,围着墨绿色的包装纸,中间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在冷风里保存的完好,盛开得昳丽,在室内暖和了一些后开始绽放出若有若无的芳香。
陈白昶在大街上观察了许久,也没找到符合自己认知的浪漫行为,只觉得自己也想和顾宁相那般在宁和的呆在一块,并没品出其他的意味。
因此他站在寒风中迎着干冷的冬风站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买束小花来当作平日里不起眼却温柔的浪漫。
他本来是想买束单玫瑰,但却走进花店就像是被吸了魂一样,觉得单玫瑰太抠搜,选来选去,秉着顾宁相不喜欢鲜艳颜色的喜好,最终挑选了一捧精致的白玫瑰。
陈白昶抱着这些花出来还没走到家门口其实就有些后悔了。
顾宁相确实喜欢白色没错,但万一觉得白花不吉利呢?
而且自己回个家就莫名其妙捧这么一大束花,真的很像是要告白。
本来就没送过花的陈白昶顿时觉得更加羞耻,手放在门把上,握了握,紧了紧,又松开,握了握,再松开,不断重复。
钥匙也在手心里握了许久沾上了些细汗,旁边白色的玫瑰在楼道昏暗的灯光下静静的绽放,已经不知在一旁被放置了多久。
陈白昶第三十二次伸出手指握好钥匙作势要插进钥匙孔,却依旧如同预料好的一般再次收回了动作,认命的背过身,然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靠在了门上。
陈白昶第一次觉得有家这么难回。
陈白昶垂头丧气的倚在门上,低着头身形缓缓下滑,最后靠着门蹲在门口,觉得自己像出了轨心怀愧疚有些不好意思回家的日本丈夫。
他刚低着头有些幽默的想道,便听见“啪”的一声,顿时门被推开了一个小缝。
陈白昶险些跌倒,费了好大力才堪堪稳住身形,忙向后看去,顿时心提到了嗓子眼,心跳也开始加快,在耳边响彻。
顾宁相一个人在屋内做题,听见门口窸窸窣窣许久了。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后来发现老旧的防盗门隔音并不好,而窸窸窣窣的声音也确实是从门外传来的。
顾宁相起先以为是遭了贼,或是正在踩点的小偷,仔细聆听却还发现了似是钥匙碰撞的声音。
他有些奇怪的看向猫眼,发现正是一直未归家还不回消息的某人。
顾宁相第一次觉得陈白昶还挺脸皮薄的,忘带家里钥匙了就不好意思敲门。
直到他试探性的开了门,却发现撞到了异物。
陈白昶对上顾宁相的视线,慌乱的站起身子,上前一步试图挡住身旁的玫瑰花。
门开始缝隙不算大却也不算小,顾宁相甚至可以说是第一眼就看到了那捧花的存在。
陈白昶也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么傻,便又后退了一步,与门口拉开了些许的距离。
他看了看顾宁相,才有些迟钝的忙将花抱起来放在身前。
白嫩的花瓣柔软又绚烂,在室内施舍出的一部分灯光下柔美丰盈,陈白昶抱着花呼吸了许久,对上顾宁相黑亮亮的眼睛,终于说出了他早就想说的那句话。
“不久后就是圣诞节,跨年夜,还有新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