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是渗出血了,你帮我换药便好,明日再叫大夫。”带伤赶路,一路颠簸,葛文胤早已面无血色。
替他换药时,杨晟忍不住忧愁,“不知我哥一行如何了...”
葛文胤立马打断他,“不可再提一字,切记。”
“我知,明日可去看铺子?”
“自然,越早处理越好。”
另一头,因不想大张旗鼓,毕竟自己如今是朝廷的围剿对象,范大力便命车夫驾马车,他与翠儿同乘,三人赶路大半日回到范家村。范岐和范母知他安好,都长舒一口气,再一问只有范忠范愚二人活了下来,又是一声长叹。
翠儿一到便陪着范母进了厢房,范岐则细问侄子这段时日的情况,得知贺跃尘单人匹马去长阳营救他,已是心惊肉跳,又羞愧道:“我竟曾怨他,未曾想,他如此仗义。”
“小贺实乃真英雄!”范大力不无感慨,适逢翠儿出来,柔声解释,“娘亲睡着了,恐怕是心情大起大落累着了。”
范岐见她出来便止住话头,“你们既然心意相通,等你娘起了,跪地敬杯茶便算礼成了,赶紧回去吧,恐生变故。”
范大力听后也同意,又说:“小贺还要送弯刀下来,之前说好的。”
闻言,范岐连忙起身去了房间,等出来时手里已是范大力所言之物,范岐见侄子满脸惊讶,便解释道:“前天,狗儿回村接外甥,便将此刀送来。”
虽刀已在手,但范大力却大受打击,喃喃道:“小贺要与我生分...”
见翠儿还在场,范岐不愿多提贺跃尘,他赶紧撒谎,“小贺已前往他地,担心不能与你碰头,才差狗儿带来,以后兴许还能再见。”
因此插曲,范大力已无心久留,跪地敬了茶,又问母亲是否愿意同去长阳。范母有些犹豫,便转头问范岐的意思,后者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同意她去,“你跟大力走吧,我要处理村里杂事,你身体不好,我也照顾不到,还是那边有仆从,吃的住的都要好一大截,或许慢慢身体养好了,给大力抱孙子呢。”
有他发话,范母便点头答应和儿子新妇走,当日留宿一夜,收拾行李,次日一早便启程归去。回到长阳安顿了母亲,陈昌又特地为他与翠儿设宴,热热闹闹庆祝了一番,范大力已从前一日的伤感中挣脱,专心人生三大喜事之一的洞房花烛夜。
回到自己府中,陈昌叫来朱超,安排接下来攻打富嘉的事宜,“这次我留在长阳坐镇,你需守护蔚桓,攻打富嘉无需粮草,我欲让范将军与杨副将同去。”
富嘉内有他们的内应,想必此战应不费吹灰之力,朱超也知内情。陈昌又递给他一张纸,朱超接过,一句话未说便烧了纸张,起身离去。
新婚后休整一日,范大力主将,杨兆做副将,率领一万长阳军前去绥平备战。这几日杨兆带人在周边几地招募了三千多人,这些人都充作长阳守军,同时上一战中缴获的护甲全部由工匠改进,首领与精兵皆身穿改良护甲,上阵应比之前更放心。
“与之怎未同来?我还记挂与他饮酒呢!”徐欢见范大力独自率兵而来,便假意责怪。范大力不知传言内情,竟信以为真,连忙拱手赔礼,“徐将军勿怪,实在是陈帅身有不适,感染风寒,此次被家人强留在长阳,如今长阳城还未从前一战中缓过劲来,也需他这个主心骨坐镇才行。”
此番话正是临行前翠儿嘱咐他的说辞,范大力竟也说得情真意切,仿佛十足十的老实话。徐欢本就只是虚假客套,随口关心了一句便请范大力入内商谈攻克富嘉之事。
得知他们没有备粮草,徐欢暗地里啐了一口,祝广进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满面红光的范大力,突然问:“范将军,不知你那位小贺兄弟志在何方,可能说服他前来绥平?”
闻言,范大力陡然面露愁容,喟叹一声,歉然道:“回祝大帅,实不相瞒,我这小兄弟曾言,我归家时必亲自送旧日信物于我,未曾想,却只托人提前转交,应是要与我生分了...”
他不似作假,不过假或真,祝广进都不在乎,他结束闲话,直接转入正题,“此次攻占富嘉,不知范将军可有良策?”
“回大帅,的确有一计...”范大力没卖关子,直言,“里应外合,富嘉城中正有陈帅旧识,相信有他协助,我们能速取富嘉。”
此话一出,侧首的徐欢神色微变,心想,若之前他攻下富嘉,而城中陈昌的旧识必然是日后陈昌的内应,如此一来......
不着痕迹地给他一个眼色,祝广进示意他如常,口中对范大力予以肯定,“那我们就等着范将军一等的捷报了。”
待长阳军下去休整,徐欢提出要领一千赭袖军同去监军,祝广进摇头否决,“他既已言明,要么让你找不到,要么有多个人,亦或,他只是给我插了一根软钉子。”
所谓软钉子,不过是让祝广进时刻提防富嘉会存在他陈昌的内应,反正你赭袖军不是仗义么?不是不会大开杀戒,要善待城中百姓降军么?那就请你吃下这颗软钉子吧。
玩味一笑,祝广进竟起了几分兴致,“他也算个聪明人,跟聪明人交手,也算有点儿意思。”
一旁的徐欢也琢磨过味儿来了,原来是陈昌对传言一事的回应,他既已知传言为赭袖军手笔,仍派兵前来攻打富嘉,既是信守承诺,也是聊以回敬。
“这陈昌竟颇有城府,我道他年纪比我小两岁,又是个读书人,还当他...”
祝广进没好气,“你这岁数是长肚子里去了。”
徐欢不好意思地尬笑两声,又问:“大哥,那你说小贺可有城府?”
这话把祝广进问得都一愣,静了片刻才微笑道:“若没猜错,他城府亦不浅,只是...”
“只是什么?”徐欢连忙追问,祝广进又皱了皱眉,似喟叹亦似赞赏,“只是他应不屑用城府心计加害他人,若他不能为我所用,日后必然战场相见。”
徐欢大惊,叠声道:“那如何使得?我必定劝服他加入咱们。”
“别想了,要对上之前,你还得干掉其他对手呢。”
不管他怎么说,徐欢已在心里下定决心,富嘉攻下之后便带人前去广陇寻贺跃尘。
他们话中的主角自从亲卜一卦又与郑东悬推心置腹之后,竟然如卸下了巨大心理包袱一般,每日都松松快快与朱思王二等人对抗,也在对抗中传授技巧,而新人则由狗儿负责训练,宽子亦在这批新人之中。
别看狗儿年岁小,一旦做起领队,威严还是颇足,亦能镇住这二百多人。当然,最重要还得是实力摆在那儿,狗儿机敏聪慧,学东西快,也爱琢磨与模仿,是以,一套棍法使出来都如江湖少侠般行云飘逸。
“再练两刻钟,然后休息准备吃午饭。”狗儿在这二百多人间穿梭,遇到动作出错的立马上去纠正。
两刻钟后,狗儿宣布休息,然后立马跑到贺跃尘身边,撒娇道:“东家,我想使这流星锤!”
他指着贺跃尘手中的铁制流星锤,一脸眼馋,后者笑了笑,提议,“这样吧,你接下我十招,便将此物赠予你,正好检查你这段时日是否有长进。”
迟疑片刻,狗儿还是接战了,又问:“东家,你是慢速、常速还是快速?”
“先慢后常再快,做好准备,来了啊!”说话间,贺跃尘已经抡起了流星锤,狗儿吓了一跳,急忙闪退五六步,不满道:“东家怎不是用棍或镰刀?我不想没有门牙啊!”
贺跃尘哈哈大笑,“你与人对战前还要规定别人用什么武器么?岂有此理,嗯?”
见狗儿还是怕,朱思便上前解围,“我用棍与东家对抗一遍,狗儿你在后面先找找感觉。”
自从长阳一役,朱思已将想象对战融入心底,贺跃尘让周围人退开些,立刻抡出一锤,朱思双手持棍横档一击,退后两步改前后提棍戳向贺跃尘腹部。
侧身闪过,贺跃尘右手将铁链一甩,缚住长棍,朱思立马大力摇棍,摆脱铁链纠缠......两人你来我往,不仅狗儿看入了神,其他休息的人都忍不住围观。
十击之后,朱思退场,换狗儿上前,贺跃尘早已发现狗儿乃模仿高手,看过一次便能模仿个八成,两次便是好比复制粘贴,他已有意着重栽培狗儿。
一刻钟后,狗儿顺利挡住十击,门牙也完好无损。他高兴地接过胜利品,又道:“我还要再赢一个流星锤,双手各抡一个。”
“待此次之行归来,便有匠人打制,到时候看你有无机会再赢一回吧。”
已经选定了沿途护送郑家女眷的人选,贺跃尘领队,朱思王二狗儿陪同。两边各走一段路,在中间碰头后共同折返回广陇即可,而李吉需留下守寨加操练新人。
终于到了午饭时间,因运动量大了,中午这顿便不能再吃稀的,改为烙饼或杂粮米饭做主食。如今寨中采取可持续发展式打猎,不能射死野兔,只能射伤兔子腿,先喂养着,待有公有母便可期待下崽。
当然,要下崽还早得很,幸而寨中有湖泊,湖中亦有鱼,红烧之后算得上下饭神器了。
“我看还得想法弄些蔬菜种子,最好方便打理,高产的。”饭后,贺跃尘照例与郑东悬商量事儿,隐隐期待郑家大哥能利用海上商贸得些土豆红薯番茄之类的高产食物。
“应不难,东家亦可在外面寻些种子,我也捎信给郑顺说一声。”郑东悬应下,他最在意的是明日出行,“京梁距此千余里,虽两方共走,但最少也得两日才能回来,为了不让我提心吊胆,再掉两斤肉...东家你可千万保全自身,不可冲动。”
“我知,定不会冲动的,东悬兄把心稳稳地放在肚子里,不必提着。”
没想到,胡硕竟前来找他俩,表示自己想同去,“我虽身手还未操练过关,但其他地方不差,东家带上我兴许有意外收获。”
贺跃尘笑了笑,让他先坐下,“你请假跑进来,狗儿怎的也同意?”
胡硕依言坐下,也笑了起来,说:“狗儿好奇我能带来啥意外收获,正抓耳挠腮,抓心挠肝儿呢...”
怎料,贺跃尘竟一本正经地拒绝他的请求,“那如此一来,我便不能带你同去,你在,狗儿便分心,狗儿分心,我便不能专心,我不能专心,朱思王二必然担心,东悬兄亦提着心...”
他这如同念经一般,听得胡硕脑袋大,立刻举手告饶,“东家,我请求你歇十日,在这十日内不要拿我逗乐了,我是说正经事,正经,十分正经,我要与东家同去。”
被他俩一打岔,郑东悬莫名放松了情绪,也笑了起来,居然帮腔道:“东家,我道胡硕机灵,同去可有大用。”
见他不似前一刻那般忧心,贺跃尘这才施施然同意了胡硕的请求,“那就让你做个狗头军师吧。”
“东家,为何非要加上前面两字?”胡硕哭笑不得,贺跃尘叹道:“这两字才是精髓啊,岂能去其精髓取其糟粕呢?”
胡硕听罢,摇头晃脑,又转头对郑东悬道:“少爷,东家说你是糟粕,你怎回应他?”
郑东悬拿起茶杯作势要砸他,后者这才笑着跑出去,见他归队,狗儿便问:“东家怎说?”
“同意了,狗儿,记得帮我洗衣服啊。”
原来,两人竟然打了一赌,胡硕表示自己能说服东家带自己同去,狗儿嗤笑,说:“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东家定不会同意你去。”
胡硕笑眯眯道:“那你可愿跟我打赌,输的人给赢的人洗半个月的衣服。”
对于赌约,狗儿是信心十足,催他去问,“记得今天帮我洗衣服啊,我正好要洗澡。”
哪想,居然失算了,狗儿撇嘴,赶忙道:“你说的啊,只是半个月内,半个月后赌约便取消了。”
他已打定主意只让胡硕在半个月内洗一次澡,胡硕观狗儿狡黠笑容亦猜出他的算盘,心里觉得好笑,摇摇头结束话题,投入到练棍当中去了。
屋内两人玩笑了一番,又投入正事,原想把弓弩之类的武器图样给画出来,只可惜,贺跃尘苦于画技拉胯,郑东悬亦未曾学过丹青,两人都迫切期盼着匠人快快道来。
“不画了,四不像,还是等之后再说,东悬兄,你若有时间,也可学习作画,大有用途。”贺跃尘决定将大任降于郑东悬之身,他天赋不太匹配。
郑东悬认真应下此事,表示等匠人到了,他请教一番再练习。
“东家,下午可还对练?”王二与朱思俩对抗了几轮,迟迟没见贺跃尘前去,便忍不住来询问。
“当然要练,我方便一下马上来。”贺跃尘赶紧起身,王二得了话自然高兴,虽然朱思这个搭档不错,但是与东家对练总有新发现,即便招式大差不差,每次心得亦都不同。
待贺跃尘再次出来,手中已经多了四个竹哨,他先一人发一个,“这个得先练一练,听我吹几个暗号。”
“呿~呿呿~...”贺跃尘吹了两次,让他俩试试,等他们吹出来了同一声儿,便说:“这一个就是一切正常。”
“呿——,呿——,这个就是有情况,要提高警惕但是不确定是否是敌人。”
“呿/呿-,呿/呿-,这个是有敌情,做好准备。”
虽然照做了,但王二不解,“东家,我们是在一块儿的,为何还需暗号?”
朱思率先解释,“因为中间有可能要分处不同位置,竹哨便于沟通协作。”
不过,朱思说着也有疑问,“东家,这竹哨声若隔得远岂非听不到?”
贺跃尘也不知道最远多远能听到哨子声且清晰分辨暗号,便让王二去远处,“你先去一里地外,吹两次,若我能听见,便同样吹两次同音,若不能听到我的哨子声,你便往前走,再吹。”
“好,那我去了。”王二带着哨子跑出去,他一走,狗儿又溜了过来,表示自己被哨子吹得心烦,其实哪里是哨子惹的祸,不过是打赌输了,气闷而已。
没想到贺跃尘竟言:“照你说,哨子亦可是攻击武器呢,对阵时一边挥砍刀,一边对着敌人大声吹哨子,吵得他没法儿集中注意力。”
这么一说,狗儿骤然捧腹大笑,他幻想着敌人被哨子惹怒的模样,是要多好笑就有多好笑。
“快别笑了,赶紧回去带队,我得认真听王二的哨子声。”贺跃尘见狗儿笑得直捂肚子,也忍俊不禁,赶紧催他归队去。
经过王二测算,最后确定半里地内大声吹是能听清的,贺跃尘便让他们用细绳将哨子前端打小孔穿起来挂在脖子上,要用之时随取随用。
恰在此时,巡逻的人跑来禀报,“东家,愣子过来了,他说寨子外来了流民投奔,已经拦住他们,但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