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严肃道,“这里好像有一颗痣”。
两人之间凑的极近,呼吸间气息交缠,却烛殷从未与人有过这般近的距离。
离得近了,那点儿在外面散的差不多的酒气便再次卷土重来,夹在热且暖的呼吸之间,恍惚间,叫他以为自己也喝了酒。
鹿邀喝醉了酒不太上脸,只有脸色微红,无论动作还是表情都与平常无异,乍一看还以为和往常一样,他眼也不眨地盯着却烛殷的脸,从这张过分精致的脸上移开,带着热意的目光落在他左耳耳垂。
那里往上有一颗痣,极小,却如墨色浓重。
眼里水汽渐浓,他于是凑得更近了些,好看得更清楚一些,像个见到新玩具的小孩子,温热指尖一抬,按在了柔软冰凉的耳垂上,指尖往上,抵着耳骨那颗小小的痣。
却烛殷从不知晓,自己的耳上还有一颗痣,为了看那颗痣,鹿邀的头微微偏离开来,鼻息尽数喷在脸上、颈项,余下的一点儿,融进指尖的热,落在那一颗极小的痣上,轻柔和缓,让他抬起的手落不下,狠狠推开眼前人的想法被这些暖与热压下去,最后只好卸了力道,将手垂下,他微皱了眉,为鹿邀的行为,也为自己古怪的态度。
“不过是一颗痣而已”,却烛殷轻声开口,耳朵上的手还未离开,与他身上全然不同的温度似是抚摸、似是揉捏的在他耳垂的软肉上一下一下轻点,仿佛对那颗痣爱不释手。
他不免奇怪,在心底补上未说完的一句话——谁都有的东西,何须在意?
鹿邀手上动作一顿,重新摆正了脸,将所有的注意放在却烛殷身上,同他那双在并不明亮的烛光下也显得剔透漂亮的眼瞳相对,琥珀色温柔,这人平日里眼里常含笑,却不达眼底,他恍惚间觉得此刻这双琥珀色瞳眸才真的有了温软的色彩。
他收回手,不再去摸那颗小小的痣,将手放在自己的右耳上,语气认真道,“我也有一颗,在右耳”。
却烛殷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看去,神色一怔。
那也是在耳骨处,鹿邀的皮肤白,那颗细小的黑痣便格外明显,虽然小,可只要看过去,就能注意到这颗颜色很深的痣,像宣纸上一点浓墨,水潭里的一汪月亮,难移开眼睛。
鹿邀笑起来,眼睛完成月牙,点点那颗痣,声音里带着点莫名的自豪,“和小黑你一样的位置”。
却烛殷本来不觉得自己有一颗痣怎么样,可现在目光却是难以从鹿邀的耳骨上移开,他沉默着,突然伸出手去,学着方才鹿邀的模样,在他那颗痣是一点,接着又是一点。
痣在皮肤里,到底是摸不出什么,可鹿邀喝了酒,耳朵烫的厉害,摸上去的一瞬却烛殷甚至有种被烫伤的感觉。
他平日没少缠着鹿邀,可今时今刻才觉察出一点儿意思:原来人的皮肤这么热,又这么暖。
鹿邀看他在摸自己的痣,还很自觉地往前探了探脸,可却烛殷却收回了手,他眉头皱起来,“你怎么不摸了?”。
却烛殷前面没笑,这时候却笑了,他身量儿比鹿邀高出半个头来,站在近处,更显得差距大,便故意走近一步,微垂了眼,自高而下地看他,起了逗弄的心思,撩着眼笑,将手放在他后颈处轻轻摸摸,吐息都落在鹿邀的耳边,“小恩人还想要我摸哪里?”。
鹿邀不清醒,点点头,又摇摇头,下一秒却直接往前倒了,却烛殷笑意散了一半儿,忙伸手拦住他,鹿邀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呼吸声均匀传入耳中。
“……倒是真会找时机”,却烛殷没想到有一日自己也能体验一把劳碌命的感觉,把人带到床上轻轻放下,手刚松开的一瞬间被鹿邀拉住,紧闭着眼睛的人睫毛微微动了好几下,嘟哝着些什么。
“真不知道喝了多少”,却烛殷叹了口气,眼里却带着笑,他微弯腰俯身,看着那不停颤动的浓密睫毛,忍不住伸出手拨了两下,指尖在他眉心一点,一点幽光渗入眉心,刚刚还嘴里说个不停的人霎时就不说了,眉眼舒展下来,睡得安稳。
却烛殷起了身,笑道,“明日醒来可不要都忘了”。
院外的榆柳树上早早排满了鸟儿,鸟鸣声声,扯开半遮着天光的薄雾与昨夜留下的暗色,明光乍泄,惊起满叶晨露。
鹿邀今日起的比平常起晚了一个时辰,一起来,昨夜种种便如潮水一样尽数涌入脑中,他掀开身上被子,尴尬后知后觉漫上来,屋里不见却烛殷的身影,他松口气,刚要下床穿鞋,一股焦味儿就飘过来。
大清早的,哪里来的焦味儿?鹿邀皱起眉头,忙穿了鞋袜走出去,离得近了这味道就更加明显,他看着从厨房内传出来的一阵阵烟雾,赶紧跑了进去。
一进去就被烟味儿熏得咳嗽,他捂住口鼻,挥开挡在眼前的烟雾,看见着了火的灶台。
以及站在灶台边的却烛殷。
却烛殷咳嗽不止,平日雅然举止一点儿也无了,脸上都被徐熏黑了,见到鹿邀如同见到了救星,眼睛亮起来。
“……”,鹿邀移开视线,转身跑出去提了一桶水进来扑灭了灶台上的火,才松了口气。
火烧的不大,是从塞柴火的下面烧起来的,被水浇灭后,焦腥味儿扑面而来,他单手提着水桶,看着被烧的黑乎乎的灶台陷入了沉默。
只停了几秒,鹿邀又将厨房的小窗户打开,拿起抹布把烟气往外挥,却烛殷静悄悄地不说话,动动手指,厨房内便起了一阵儿小风,呛人的烟气一下子全都散去。
比鹿邀手里的小帕子有用的多了,鹿邀放下抹布和水桶,看着站在一边儿染黑了脸的却烛殷,眉头皱了又皱,疑惑道,“你为什么要点火?”。
“火不是我点的”,却烛殷眉头一皱,“我怎会做这般不雅之事?”。
他平日里看鹿邀用这个东西做饭,今天鹿邀醉了酒还未醒,便突发奇想想要来试试,谁知道这东西看着简单,用着这么难操作。
实在不怪他,他以前从未接触过这东西,何况自己又用不到,今天要用也是为了鹿邀。
鹿邀叹了口气。
却烛殷眉头便又皱起来,这人平日是极少叹气的,难道是真的生气了?
“来”,鹿邀拉着他的手腕从厨房里出来,把人按着坐在桌边,淘洗了一方帕子,轻轻递给他,“你的脸黑了”。
“……”,却烛殷一怔,忙接过帕子,在脸上擦擦,擦完了仰头闭着眼,“还有吗?”。
鹿邀仔细看看,手指落在他鼻尖上方,“还有这里”。
“嗯?”,却烛殷睁开眼,沾湿了水的手帕落在鼻翼一边,“这里?”。
“……不是”,鹿邀干脆从他手里把帕子拿过来折成方正的一块儿,垂眸在他鼻尖轻轻擦拭,笔尖上的一点黑被擦去,他舒展了眉,站直了身体,说,“现在没有了”。
却见却烛殷的脸依旧仰着,眼尾莫名其妙地红起来,难道是被刚才的烟熏到了?
他忙关切道,“眼睛难受吗?”。
却烛殷低下头,摇摇头,“没事”,他勾了唇,轻笑着道,“谢谢小鹿”。
见他说没事,鹿邀松了口气,把手里的帕子放进盆里准备一会儿再洗干净,“我去收拾一下”
看着鹿邀转身进了厨房,却烛殷收回视线,长睫垂落,一只手却摸上心脏。
好像是……比往日跳的更快了些。
灶台上的铁锅熬干了水,黑了一层,里面还有个同样黑的不明物体,鹿邀用筷子挑出来仔细端详了半天,才看出,这是一个焦黑的荷包蛋。
原来刚刚小黑是要做荷包蛋?
这蛋焦黑的和锅底有的一拼,显然已经不能吃了,鹿邀可惜地摇摇头收拾了,洗锅的时候想到今天他确实起得晚,小黑肯定是饿了很久。
收拾好一切,鹿邀走出去,看见却烛殷还坐在桌前,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小黑,你饿吗?”。
却烛殷闻言转身,眉头微皱,神色不佳,“你以为是我饿了?”。以为那荷包蛋是给他自己做的?
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换做是其他人看到,也会是和鹿邀一样的想法,可怎么从这人嘴里说出来,他的心情便莫名变得古怪起来?
他好像看起来不太高兴,鹿邀在心里得到这样一个结论,他沉默几秒,道,“那就是不饿了”。
“……”,却烛殷忘了自己的恩人是个木头来着。
不过……他转过头,“饿了”。
鹿邀笑起来,转身进了厨房。
刚到中午,张成就早早地来了,手里拿着个小布袋,里面沉甸甸装着什么东西。
他一眼看见鹿邀在院子里蹲着,手里拿着斧头劈柴,一下子跑过去拍他的肩膀,“鹿邀,我来了!”。
却烛殷懒洋洋从屋内出来,刚打算拿昨夜的事情逗逗鹿邀,就见一个男人蹲在他身边,凑的十分近,脸上的笑意凝滞了。
鹿邀被张成一吓唬,手里的斧头险些砍歪了,放下来擦擦汗,朝张成点了点头,“东西带来了吗?”。
张成站起来,得意地拍拍胸脯,晃荡两下手里的小袋子,“我刚刚一边走一边喊,大家可都听见了”。
鹿邀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弯眼笑了笑,“好”
却烛殷倚靠在门边,盯着那个袋子看。
人类不是最喜欢送些小东西给对方好表达好感,这人不会莫不是要将这东西送给鹿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