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镜子的那天以后 第90章 宫宴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座无虚席，每隔十几步便燃着上等的熏香，仿佛置身仙境。

烟雾袅袅中，客人们纷纷到场，觥筹交错间谈笑自若，绫罗绸缎在宫灯下如星河般耀眼。客人们身后，点点星光般的纱罗帐垂下，各个容色姣好的乐师们演奏着丝弦笙箫。

外面虽寒风刺骨一片萧杀，殿内却温暖如春，一派欣欣向荣、阖家欢乐的景象。

这里来的都是皇亲贵戚、名门望族，自然免不了左右攀谈。所以虽距离开宴时间尚早，这里已是热闹非凡，不时还从人群中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而如今处于风暴中心，势头正盛的善王殿下，一露面就吸引了众多目光，宾客们纷纷含笑迎了上来。

陶兮趁此时机，低头默默挤开人群。

她又不知道座次，不敢随便乱走，只能待在一旁放空发呆。人群中柳芸沁挽着杜璟的手臂，笑得花枝乱颤，不时还杀过来一个得意倨傲的眼神。

陶兮理解她对自己的敌意，毕竟一个满心满眼都是夫君的女子，如何容忍得了夫君身边有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明白告诉柳芸沁，不必使下药这类阴邪的手段。因为她早晚会离开王府，不会妨碍两位恩爱的。

此时人群外有女子轻笑道：“许久未见表妹，未料想表妹一如既往，如此......活泼纯真呢。”

来人丽色姝艳，身段婀娜，周身环佩玎珰，一举一动都尽显妩媚。见她露面，原本在旁闲聊寒暄的人，都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方才还热烈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有人忙向杜璟赔笑，找个蹩脚的借口离开入席去了。渐渐的，旁边的人也挤不出什么话了，只好纷纷离去。

此人就是柳芸沁的表姐王芷柔，此前险些被柳芸沁连累了名誉。如今已与某世家公子成婚，两人也算相敬如宾。

柳芸沁见到她表姐时，笑容便僵在脸上，巧舌如簧的嘴也闭上了。

杜璟倒没什么反应，神态自若：“陈夫人。”

“七殿下安。这些日子，劳烦七殿下照顾我妹妹了。”王芷柔眉眼弯弯，向杜璟欠身行礼，“我姐妹俩难得相见，妾身失礼，还请殿下容许我俩说些体己话。”

“这是自然，陈夫人请便。”

杜璟漫不经心点点头，算是回应，踅过身子抬脚就要离开，从陶兮面前经过时还停留了一瞬。

这算是暗示她跟上。陶兮不作停留，正要跟上，王芷柔却突然叫住了她：“这位姑娘，且先留步。”

陶兮停住脚，一脸疑惑地望向她。

“这位便是救了殿下，立下大功的陶兮姑娘吧？今日难得一见。果然是清雅绝伦，气度娴静温婉，即便在京城，也难得有如此标致的人物。就连我这个女人，都有些动容怜惜了呢。也难怪......”

王芷柔说着，故意在话尾勾了个撩人的弧度，最后一句直接对着柳芸沁说的。

她语调婉转悠长，也许平时会让人觉得骨酥筋软的，但脸上幸灾乐祸的神色出卖了她，这一句话能拉十几个腔调，听得陶兮头皮发麻，起了一溜的鸡皮疙瘩。

这话明显是挑事生非，看柳芸沁笑话的。

果然柳芸沁听完后脸色铁青，胸口急促起伏着，一双杏眼几乎要喷出火来，死死地瞪着陶兮。

陶兮心里叹了一万口气，只好硬着头皮回答：“陈夫人谬赞了。草民出身寒微，哪里敢跟京城贵人相提并论。”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俩姐妹不睦，明恋理论都在针锋相对。王芷柔对她并无兴趣，只是想借她打压柳芸沁，所以陶兮的回答也很中规中矩。

果然，对于这不痛不痒的回话，王芷柔毫不在意。她已然从柳芸沁这里扳回一城，心情愉悦了许多。

“陶兮。”

杜璟清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不知什么时候折返了过来，冷冷地瞥了一眼那两姐妹，对陶兮说：“陈夫人姐妹俩有话，你还是得空再聊吧。该落座了。”

这一刻他的声音简直犹如天籁。

陶兮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梗着脖子不敢去看柳芸沁几乎要吃了她的眼神，匆匆行了个礼就转身逃离这是非之地了。

杜璟贵为皇子，席位自然最是靠前。

一路上，许多目光有意无意地都放在她身上，好奇、轻蔑、傲慢、甚至是警惕，她现在毕竟挂着个顾家的名头，其中有些显贵在看到她时，都皱着眉头，一脸审视。

等落座后，陶兮假借喝茶的动作，极快地扫了一眼周围的人。

三殿下杜琛坐在对面，咧着嘴笑得很开怀，还朝她挤眉弄眼的做着什么口型。陶兮嘴角抽了抽，移开目光不去理会，看到杜琛旁边的座位空空如也。

他右手边的是深居简出，不爱见人的四殿下。从那惨白的肤色，和一脸不适的表情，即便没见过，陶兮一看也猜得出。

那杜琛左手边的空位，就应该是二殿下萧王的了。

陶兮皱了皱眉，又看了一眼周围，宾客们基本上都落座了。就算离席去和人寒暄，座位上还有待命的下人站在那里。但萧王的座位上一个人都没有。

“你在找谁？”杜璟冷不丁问她。

“殿下，我是看到萧王还没来，有点好奇罢了。”

“他会来的......”杜璟将一碟精致的糕点推到她面前，微微挑眉，“我还以为你不会跟我说话，不准备躲着我了？”

陶兮无奈地指了指柳芸沁的方向，对方不知在和表姐说了什么，秀眉紧蹙，神色阴鸷。她摊了摊手：“殿下，柳姑娘对你可是一片痴心。为了避免这怒火烧到我身上，自然得回避些。”

“......只是因为这个？”

陶兮不冷不热地点点头：“也请殿下多多关心一下柳姑娘吧。她毕竟嫁进王府，您还是要多去看她，这样她心里舒坦了，也就不会费心思去给别人使绊子了。”

她当然不可能明着说，“管好你的女人别给我下药了”，以杜璟的聪颖，自然听得出她言下之意。

杜璟微微怔住，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余光里瞧见柳芸沁朝这边过来，与表姐分别后，她强撑起一张笑脸，和旁边的熟人打招呼。

在经过一处席位时，她的笑容分外勉强僵硬，朝那位端坐在席间的男子行礼问好。

那男子年不过三十，眉眼间与柳芸沁有稍许相似，只略一拱手，表情淡淡的。身旁的女眷也都起身回礼，却也是表情生硬，双方都强挤出笑脸，太过虚假，以至于光看着就令人牙酸。

陶兮整理衣角刚要起身，身旁的杜璟却伸手按住她：“去哪儿？”

“柳姑娘要过来了。我还是离你远点......”

杜璟一脸云淡风轻，按住她手腕的力度丝毫不减。

眼看着柳芸沁马上就要走过来，被她看到这个样子，岂不是要当场活吞了陶兮？陶兮看着杜璟似笑非笑的表情，有种想掐死他的冲动：“殿下，您是在闹脾气，还是故意要挑起柳姑娘对我的敌意？”

而且周围这么多双眼睛，旁边还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六皇子，让他们看到这拉拉扯扯的，这下陶兮想低调都难了。

这么想着就越没好气起来，好在杜璟虽然偶尔抽风，但好歹明白陶兮脾气的，很快便松开了手。

陶兮立刻站起来，落荒而逃一般，坐到他身后好几步远的地方。

当着陶兮的面，柳芸沁表演了一场急速变脸。

她先是阴恻恻瞪了一眼陶兮，眼露凶光。而后迅速收敛神色，表情委屈可怜，向杜璟嗔怪自家兄长对自己十分冷淡，表姐多番刁难的事，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然而杜璟冷脸听完她的诉苦，语调淡漠，隐隐的有不满之意：“你父亲柳尚书身体抱恙，卧床半月有余，你兄长亲自侍奉汤药，也染上了风寒。你身为女儿和妹妹，不关心父兄的病情，却为这种小事满口抱怨，未免有些太过冷血了吧？”

“什么？这......”

柳芸沁脸上血色尽失，瞳孔微颤，很显然她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杜璟冷笑了声：“连我一个外人都看得出你兄长身体不适，你与他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妹，竟然没察觉出来吗？”

柳芸沁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果然是个自私的人，满脑子只想着自己和小情小爱。看来杜璟之前对她的评价，一针见血，没有分毫夸大。

开宴时间逐渐逼近，众人也都纷纷落座，闲聊声小了许多。

又坐等了一会儿，有位头发花白、身材矮胖的老太监带着许多人，徐徐走了进来。见到他现身，殿内顿时雅雀无声，各个面容肃正。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殿外传来咳嗽的声音，呕哑嘲哳，像是嗓子里总含着一口痰。

众人都站起身叩拜，动作整齐划一，连纱帐后面的乐师们都放下手里的物件，恭敬下拜。脚步声由远至近，顺着那花纹精美的西洋地毯，缓缓登上金阶。

“都起来吧，咳、咳......今天是太后寿宴，来的都是亲朋好友，不必如此拘礼了。您说对吧，母后？”

太后含笑道：“皇帝说的是。大家都别拘着，今儿个该喜庆些。”

众人齐声道谢，这才恭敬起身落座。

老太监眼神一睨，朝旁边略抬下巴，便有人会意，小跑着吩咐下去。乐师们当即整理仪容，接着演奏起来。

气氛重新热烈起来，距离皇帝最近的是位两鬓霜白的老王爷，正和皇帝太后高声说笑着。

与此同时，典礼也正式拉开帷幕，钗环叮当之声中，一群容貌姣好、身着舞裙的少女踩着轻盈的步伐，和着丝竹乐章翩翩起舞。

陶兮无心欣赏歌舞，心里莫名其妙的发慌，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总觉得这一切表象下，蕴藏着一丝怪异。

但这一时她也想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她假装抬袖细细品茶，借着这个假动作，她望向金阶上的皇帝。

大辰皇帝今年已五十八，身形消瘦，两颊都凹陷了些，更显得眉眼深邃，年轻时大约也会是个丰神俊朗的人。

他此刻和太后说笑着，偶尔掩嘴咳嗽两声，除了这些不和谐的小插曲，总之也算是精神矍铄。

不知那位老王爷说了什么，皇帝用手指着对方哈哈大笑。当眼神扫过金阶下的坐席时，极为迅速地黯了一瞬，这种神色转瞬即逝，很快他又若无其事收回目光，继续和那老王爷说着。

陶兮顺着他的视线，定格在萧王那依旧空空如也的坐席上。

他看到萧王没来，而且陶兮很确信，太后肯定也看到了。但是他们都装作无事发生，谁也没提起。

陶兮顿时明白心里那种怪异感怎么来的了。

太后寿宴，萧王身为皇子，没有理由缺席。而皇帝和太后明明知晓，却一言不发，本就不符合常理。

更重要的是，杜璟刚才说了句“他会来的”，当时表情十分笃定，仿佛对今日会发生什么早有预期。

一想到这里，陶兮顿时觉得眼前莺歌燕舞，美女如云，也无法抚平心里的焦躁。

隔着人群，她还看到对面有几位王公大臣，各个面容紧绷，眼神四处乱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看来这宫宴，注定不会是祥和安乐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