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镜子的那天以后 第89章 病

听到这个消息，陶兮全身血液都冻结了一样。

什么意思，陈玉珩的墓被人盗掘了？

她猛地坐起来，脑内像是有千万支针扎一样剧痛，又急又怒导致血液快速上涌，耳内一时嗡嗡的。

不知是否最近太过懈怠，这几天她总觉得身体疲惫，力不从心。竟然连起个身都眼冒金星了。

逐月也被她急促的呼吸惊醒，连忙拉开床帐，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姑娘，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没事。”

“怎会没事呢，你脸色这么难看。”逐月用帕子擦了擦她额角的汗，又握了下她的手，顿时惊呼，“你的手从没这么凉过啊！你等着，我去叫......”

陶兮摇摇头，将逐月的手按住：“我真的没事，只是噩梦，睡一觉就好，你快去歇着吧。”

接着她便拉上床帐，不再多言，将逐月欲言又止的脸隔绝在外。

片刻后，外面的逐月轻叹了一声，返身回到外间去了。

等到房内一切动静又都逐渐归于平静，烦躁的耳鸣终于消停下来，陶兮又听见了外面落雪的声音。

抬起手来，因为要躲避逐月的视线，死死将通讯机按在被窝里的左手，甚至都勒出了一道道痕迹。

消息一直没断过，裴镜说了很多。

他花了三天时间，在金水县的村庄里四处探访，终于才找到那处不起眼的坟场。夜里顺着那一块块无人照料的腐朽墓碑，才找到陈玉珩和陶青的栖身之处。

但当他挖开坟墓后，心里却一阵发凉，这两个人的尸骨都不见了！

陈玉珩陶青二人是官府调查完之后安排下葬的，棺木都是最普通最劣质的。南方雨水充沛气候湿润，短短两三年已经腐朽不堪。

棺内什么都没留下，哪怕他生前的一丝遗物。

就仿佛他从未存在于这个世界一样，连痕迹都被抹除了......

陶兮深吸一口气，胡乱抹干净脸上的泪，继续看着裴镜的消息，逐渐眉头紧皱，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疑点。

裴镜将两人的坟墓都挖开，发现两人棺内都是空空如也。

有人掘开这两人的坟墓，不仅带走了尸骨，还将他们的随葬物品尽数拿走了。而且......在这之后还将二人坟墓重新填土复原。

这就是矛盾之处，绝不是盗墓贼之类的。更像是有目的，专门冲着陈玉珩和陶青这两人的。

最重要的是，裴镜告诉她：他挖开坟墓那天天气晴朗，但棺内淤积了较新的淤泥。而金水县所在地界，上次下雨是在五六天前了。

这证明，这两处坟墓就是在五六天前被盗掘的。时间相当之近。

会是谁，有什么目的？

对方知道陈玉珩、陶青，从这二人入手，一定是知道些内幕的。因为在外人看来他们二人只是平民罢了，向以此作为把柄或筹码，唯一的可能就是对方知道陈玉珩和陶兮的关系。

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

还有一点细节，裴镜提到那盗掘坟墓的人，甚至给陈玉珩陶青重新立了个石碑，所以在一众腐朽的木制石碑里鹤立鸡群，他这才找到的。

难道是黄安？不对，他早早就被押解进京，不可能做得到这些。

——而且像他这样的人，就算他要挖坟掘墓的泄愤，大概率也不会去重新填土，甚至还立了新的石碑。

思来想去，从这许多情报里筛选良久，陶兮有了一个模糊，但是合乎逻辑的猜测了。

还有个人也知道她和陈玉珩的关系，以他的能力也做得到这些。

善王。

如果真是他的话，倒不必着急寻找了。因为他一定会以此为筹码，与她做什么交易，或要她做什么事情。

只是这样的做法实在令她很难接受。

空想下去没有意义，裴镜那边还在等待她的回复。陶兮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是愤怒还是失望，胸口郁结的一口气久久散不去。她咬了咬牙，拿起通讯机回复了句：

『谢谢你，裴镜。接下来任务进入收尾期了，事态复杂，这件事先放放，你还是尽快回到任务中吧。』

【裴镜】：不需要去查查是谁吗？

【陶兮】：我想我大概知道是谁了，很快会有结果的。

入了冬的夜很长，外面的风雪更大了。

陶兮完全没了睡意，就这样平躺在榻上，望着头顶雕金繁复的床顶，发了一夜的呆。

第二天她就推说身体不适，婉拒了杜琛来邀她去喝酒赏雪的邀请，之后又寻了各种由头，说不愿过病气给善王殿下，拒绝他的探视。

杜璟还来不及来询问她的疏远，很快太后寿辰便来临，无论如何，陶兮也不得不露面了。

太后寿辰这天清早，外面还一片漆黑，逐月他们就早早喊醒了陶兮，开始准备梳洗打扮。陶兮木然地杵着，神情淡漠，任由他们像是打扮人偶一样地往她身上裹着繁复的衣裙。

在伸展双臂整理衣衫的时候，她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摇摇晃晃地居然没站稳。

旁边的驭风惊呼一声，扶住她：“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陶兮睁大眼睛，低头看着自己微颤的双手。攥紧拳头又缓缓放开，如此重复了几遍，脸上全是不可置信的震惊。

怎么回事，不就是站了几十分钟吗，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弱了？

她推开身前的逐月驭风，几步并作一步冲到窗前，伸手去搬一件摆设。

那是一件翡翠雕刻的神像，足足有二三十斤重。平时逐月打扫卫生，都没有力气挪动，还是陶兮轻轻松松将它搬起来，将两位小丫头逗得目瞪口呆。

可如今陶兮咬牙使劲力气，也不能撼动它。

原本对她来说轻轻松松的事，此时即便额头青筋暴起，手上却依旧绵软无力，感觉在搬什么有千钧之重的巨物。

结合这几天她总是思维惫懒，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的情况，她僵立在原地，顿时明白了一切。

她脸色惨白，额间的冷汗都滑了下来。

逐月和驭风面面相觑，不知道陶兮突然暴起发什么疯。瞅着陶兮那过于难看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陶姑娘......您怎么了？怎么突然要去搬那神像？”

“你们给我吃了什么？！”

陶兮转过身，眼里燃起怒火，一双血红的眼睛瞪着她们。

“这......就是寻常的吃食啊，姑娘，您究竟是怎么了？”两个丫鬟吓得花容失色，几乎都要哭了出来。

近一个月以来，两个小丫头也算与陶兮相熟了。

虽然陶兮出身贫寒，但谈吐、人品、见地，丝毫不比京城闺秀逊色，长久的相处中也变得亲切了。

她不怎么活泼，却总是温和的，时不时还会逗趣。因此她们都有点喜欢陶兮了。

可他们从未见过陶兮这一面，阴鸷冰冷，那双眼睛里满是令人心寒的戾气，显然此时她暴怒到了极点。

陶兮逼视着她们，靠近几步压低声音问：“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你们之前也见过我搬那尊佛像，我现在什么样子，你们看不到？还想在我面前装傻？——你们到底在我的饮食里下了什么药？！”

“奴婢真的、真的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呀，姑娘，您这几日每夜梦魇惊醒，定是受了风寒，身体不适才这般虚弱的。奴婢为何......要给您下药啊！这要是殿下知晓，奴婢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

两人缩在那里，眼内蓄满泪水朝她哭诉，一脸的委屈。

陶兮俯下身，死死盯着她们二人，发现她们眼神虽流露着恐惧委屈，但都没有躲闪的意思。

或许她们真的不知情？

就在这僵持之时，门外有人轻叩房门，郑公公的尖嗓子隔着门缝都能听出笑意：“陶兮姑娘，殿下派奴婢来问，是否已打点妥当，马车已经备好了。殿下和柳庶妃就在前厅等着您一起呢。”

陶兮瞥了眼如释重负的两个丫头，清了下嗓子，朝门口回答：“好了，郑公公。我这就出来。”

为保皇家安全，宫宴都设有宫廷侍卫，还有内宫的姑子，负责搜身检查。匕首、通讯机、爪钩枪这些肯定是不能带的，以防万一，陶兮只能将它们留在这里。

临出门前，她有些犹疑地站在门口，回头看了眼屋内。

这还是在这个世界，头一次手无寸铁地出门，难免觉得心里没底。

经过刚才那一通，逐月驭风现在面对陶兮，明显觉得不适，一向多言善谈的逐月，不再谈论什么笑话了，低眉敛目地在旁搀扶。

陶兮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默不作声地抽出自己的胳膊。

初冬消雪的清晨，寒风瑟瑟，陶兮的怒火被吹得平息了下来，待走到前厅时，她又恢复了以往淡然自若的模样。

甚至还能勾起一个天衣无缝的微笑，朝杜璟和柳庶妃行礼问候：“七殿下安，柳庶妃安。”

柳芸沁今日穿得格外光彩夺目，言笑晏晏地站在杜璟身边，见到她来，还是象征性一颔首，连个眼神也不分过来。

“陶姑娘，今日是太后寿辰。你出身顾家，本就颇受非议。而今客居王府，一言一行都关系着殿下。还望姑娘谨言慎行，低调行事，以免惊扰了陛下和太后娘娘。”

这种夹枪带棒的讽刺太过直白，以至于在场只要长了耳朵的，就听得出她的敌意。

陶兮心里暗笑，也不觉得恼怒，反而觉得这样直白的敌意，比那些暗里的算计要好受得多。

她向柳芸沁笑得很坦荡：“多谢庶妃提点，我会注意的。”

“明面上她是我的救命恩人，王府的贵客。柳芸沁，你这样说话实在不合礼数。”

杜璟声音低沉，隐隐有警告之意。柳芸沁错愕地看着他，眼圈微红，咬着下唇不再说话。

陶兮目不斜视，和柳芸沁说完话便低下头。她察觉到杜璟一直在往这边看，刻意梗着脖子，避开他的视线。

王府备下两辆马车，杜璟站在前面那辆，若有所思地看着陶兮。

陶兮没等杜璟发话，就自请离开：“殿下与庶妃同乘，我是外人，不便随行。”

说完就拉着逐月，上了后面那辆马车，仍旧没有去看杜璟的脸色。

坐上马车后，逐月把车厢内的小炉拢了拢炭火，就默默坐在角落。她小心翼翼地觑了好久陶兮的脸色，声若蚊蝇：“姑娘，您若是觉得身子不适，宫宴结束后还是禀明殿下，尽早寻大夫医治要紧。”

陶兮扯出个讥讽的笑：“我身体怎么样，我自己清楚。这不是病。”

她身体绝对不正常，之前几天程度较浅，所以当是身体疲乏。但今天明显有加重的痕迹，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必然是饮食和身边环境出了问题。

下药的人是谁暂且不论。

但这个事实足以给了陶兮当头一棒，让她觉得脊背发凉，让这几日被轻松闲适生活麻痹的大脑彻底清醒了过来。

马车缓缓停下，隔着那几丈远的宫殿高墙，都能听见悠悠的丝竹之声。

宫门处人声鼎沸，锦衣华服的贵人们笑靥如花，准备踏入这纷繁似锦的宫灯海洋内，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璀璨，热闹鼎盛至极。

谁也没有察觉到，这繁华景象下的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