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你问我,现在该我了,”裴二清清嗓子说:“你的命门是什么?”
见她不解,他解释说:“命门,就是使用金手指后的副作用。”
为表诚意,他先坦白:“我上一世的命门是头疼,犯起来痛不欲生,无药可医,过一会儿又痊愈了。”
盛凌云不由心惊,努力回想自己用完系统或者武力后,哪里有什么不适。
好像并没有,她只好道:“现在还不得而知。”
摊开双手,她不胜感慨:“除了系统能查阅历史,只有这天生的一股神力。”
“这不管用,咱们大宋朝不重军功,遇上战事,文官怂恿皇帝花钱买个太平,继续奏乐继续舞。什么国祚延绵,什么福寿永昌,无非是击鼓传花,不传到自己手上就好。”裴二道。
这话确实很有道理,但是,但是——她老实说:“我也没想过靠拳头破局。你是男人,估计还是个阔佬富户,家里有田舍、有封荫,进可考功名,退可行商做贾,先天就有优势。”
而她是女人,没有武力保护简直寸步难行,人都不能平安活下来,呈论其它?
“也对,你比我更难,”裴二不得不承认。
她好奇道:“这个世界,还有其他穿书人留下来吗?”
裴二道:“肯定有,但人家未必像我这样愿意开诚布公,或者身居高位,忘却初心,或者日久疲顽,藏身为大隐,于是那番雄心壮志也就抛入汪洋大海。”
两人说了这么久,有一个核心问题一直没谈。
她直接道:“我们现在就是在一个局里了,对吧?目标都是破解靖康耻。”
“对啊,”那人道。
“那就是队友了,”
“对啊,”他说,不过这一声,已经明显有了提防。
“那你的钱,能不能先分我一半?权当队费。”她大言不惭。
裴二冷笑一声:“又来算计我?做梦。”
盛凌云佯装生气,拂袖起身,谁知那人偏又说:“除非——”
除非什么,她瞪大眼。
“既然咱们是一个局,总归有人是主攻,另一人打辅助,”他说得不徐不疾。
盛凌云脱口:“当然我是主攻,你上一次不是失败了嘛?”
裴二急道:“失败了就不能再参加,从头来过?”
她笑道:“你的意思,我要当肯副手就给钱?那算了,不要了。”
做人还是要有点骨气。
见她想走,裴二拉住她衣袖:“做副手又如何?毕竟你是女人。”
嚯,这也算理由吗?盛凌云很不爽。
裴二耐心解释:“不是我小看人,只是局势如此,你靠军功没出路,学文当官更不可能。当然,宋代也有很厉害的女人。”
他回忆了一下,举了几个例子。
哲宗的祖母宣仁高太后有“女中尧舜”之称,仁宗的嫡母章献刘皇后,也是个很厉害的角色。
“但她们都是赵家媳妇,手里的权柄即使是赵家闺女都摸不到,”裴二总结。
说完这个,他歪着脑袋看她:“我懂了,莫非你想做乔楷的......”
盛凌云不得不为自己辩白:“打住!我没有想过要入宫做后妃?”
他不解:“那你怎么干政、摄政?怎么逆转乾坤?”
见对方不悦,他似乎略有所悟,连忙道:“不好意思,我以为女子穿书穿越,总想做皇妃或者皇后。”
两人都想做主攻,这一轮算是谈崩了。
盛凌云想了下,说:“要不这样,咱们都听系统安排。”
裴二道:“愿闻其详。”
她笑说:“穿书后第一次见你,系统推出的人物简介,你知道上面怎么写的?”
他眯着眼,似乎在衡量对方的态度。
盛凌云见状,微微朝前探着身子:“你肯定也能看见我的简介。要不这样,玩家不骗玩家,读者不骗读者,咱们都坦白一下?”
言毕,她瞄了他一眼,又若无其事地飞速把眼光转移,好像有点难为情似的,笑容几乎要满溢出来。
裴二的心砰砰跳,脸上却若无其事:“我从来不信命,也不算命。”
顿了一下,他又说:“而且,我上一世就是孤家寡人,不愿拖累别人,更不想被人拖累。”
啰嗦了这么多,只差一句“你千万别自作多情”。
看来是被女人惯坏了,总以为人家图他身子。
盛凌云只好道:“切,你想哪里去了?”
裴二思虑再三,才说:“你要非说不可,听听亦无妨,有道理的话我也会考虑。”
那一脸的决然毅然,好像要他去跳火坑。
万一她说了实话,他不认,那样实在没面子。
而且即便认了,他又拿出“夫为妻纲”那样的话,也很无趣。
盛凌云“哼”了一声:“算了,我现在又不想说了。”
裴二道:“要不我告诉你,系统为你安排的简介,想知道吗?”
“嗯?”她不置可否。
他又道:“可我要是说了出来,你就得听话,不能耍赖。”
这话透着股温柔,再配着他那双犹如星光闪烁般的双眸,有种情深不能自己的诚恳,看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这厮狡诈得很,还想用美男计!
万一他厚着脸皮说自己是她的天选之人,而自己又回绝,两人接下来就会很尴尬。
万一他说自己是他的下属,她更不甘。
盛凌云忙道:“算咧,我先说!”
“不,还是我先说。”他很强硬。
两人僵住,场面总算安静下来。
彼此的想法,大致都已明白,沉默亦自不妨。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同时说:“要不都写到纸上?”
这办法不错,他们叫来笔墨纸砚,各自写好,又团起来,郑重其事交给对方。
等拿过纸团展开,这才缓缓展开——每个人手里的纸团上都写着两个字:华生。
原来大家都想当福尔摩斯。
这一回合也没谈出结果,只好抚掌大笑。
人只能天启,不能被说服,既然谁也不肯屈居人下,只好暂时维持这样的局面。
盛凌云的眉头突皱了起来,眼角沁出几颗泪珠。
裴二最见不得女人落泪,顿时愣住:“你,你也不用为了这个结果哭吧?”
“不不,不是为了这个,”她双手捂住脑袋,好像被念了紧箍咒的孙悟空:“我头疼得很,”
她想起身,腿脚一软,要不是被他拉住,差点坐到地上。
金手指的副作用来了?这么快的现世报?
她有点怀疑,这事儿和魏王做的那个梦有关。
然情景已经不容人多想,因为头疼得更厉害了,简直像有个小人儿拿着锤子站在脑壳上砸,每一秒都是摧残。
裴二隐约猜到几分,蹲下来问:“是不是很像有人拿个锤子在敲?”
她连“你怎么知道”这样的话都已经没有力气开口,整张脸因为过于疼痛,完全扭曲了。
裴二见她默默流泪,也明白这毛病犯起来非同小可。
他只能顺势坐在地上,两只手轻轻地把她的头抱在怀里,安慰道:“快好了,快好了。”
她在痛楚中,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把抓住他的手小声嘀咕:“还,还是把钱分我一半儿吧,你那毛病都转移到我身上了。”
话说得断断续续,表情楚楚可怜。
裴二纵有万般不舍,在这个节骨眼儿,也只能道:“好,分你一半儿!”
再说汴梁城虽说才开春,三月里竟然又断断续续地下了好几场雪。
头场雪才下,地上就起了冻。
于是积雪上的各色脚印和车辙,将凝未凝时被冻得硬如磐石。
人走在上面,一不留神就能摔个皮实跟头。
这天荣德帝姬得知太子唤她,立即叫几个小黄门抬车辇,不一会便到东宫,只见八名宫娥殿前拱立而待。
她叫来一人问:“今天太子都哪里去了?”
那宫女低头道:“先去刑部衙门,皇子们下午说要打马球,太子不喜欢,担心像上次狩猎那样叫马给惊了,故此一个人先回了大内。”
荣德闷闷道:“我这兄长也忒柔弱。”
此时华灯初上,其它各殿灯火通明,唯独东宫,虽然彩栏雕楹,但垂挂起来的十六盏流苏宫灯里,只亮了四盏。
书斋里一盏素烛闪着豆大的火苗,正映在太子赵恒面上。
太子见荣德帽子上有水,问:“外面下雨?”
荣德说:”下雪了,春雪。”
她指指他书案上那盏烛火,笑道:“堂堂东宫,灯笼也不舍得多点几个?”
太子正色道:“谢师傅说我南朝一大弊端就是士大夫过于‘奢靡‘,各处都不知道勤俭。我是个朝里没权势的人,管不住别人,自己个简朴些总能做到。”
荣德接过宫人递来的茶盏,道:“这话你也只好在我跟前讲讲,回头见父皇却不好这么说。否则他修延福宫,新建万岁山,不都成了‘奢靡‘两字的来源?再说——”。
宫娥禀告康王赵构来访。
荣德和她这个小弟向来友爱甚笃,连忙亲自出门迎接,却见康王身披蓑衣,穿双草鞋,样子十分古怪。
两人说笑间进门,一起来到小轩内的竹榻前坐下,荣德还唤来康王身边跟随的小黄门道:“快去康王宫里取来皮袍,深宫里不作兴穿这个,要是冻着了,或是被父皇的起居舍人看到,又生出多少闲话。”
康王不屑道:“怕甚?”
荣德劝道:“不怕什么,可你和太子要好,万一牵连了他,岂不连桓哥哥也没了体面?”
康王悻悻脱下了蓑衣,不满道:“人家就这点乐子也要被夺,苦熬。”
荣德让康王坐下来,劝慰道:“龙子凤孙,礼数远比常人家繁琐。”
太子叫他们来,就是为了有新奇玩意儿要送,等宫人拿来两只木匣子,他便笑说:“上元节时,我看你们都喜欢东城老崔家作坊的奇巧玩意,就留心管他们要些,‘水爆’、‘流星’、‘地耗子’都有。”
康王听了,刚想伸手去接,忽又改变注意,笑道:“这都是小时喜欢的玩意,谁还玩这个?我是一心要带兵的,除非‘霹雳炮’和‘震天雷’这些火器才配我。”
荣德见他摆谱装大,说:“记得小时候你送来的猫儿儿,我侍候它好些年,前儿它死了,我还大哭一场。”
康王见状,忙接过那木匣子抱在怀里,嘻嘻道:“哎吆,哥哥和姐姐送的东西,我都喜欢!”
太子道:“还有一份留着给九妹,也不知道她这一溜,跑到了哪里,咱们家这么多姊妹兄弟,属她最皮。”
说起家族里的姊妹兄弟,他突然想起今儿看到延平郡王的儿子赵植,竟然连朝服都是带补丁的,畏畏缩缩好不可怜,当那么多人面他不好多问他,想来是郡王去的早,他老娘又爱赌钱。
于是只能感叹:“他们太祖这一脉,几乎全都败落。”
荣德叹道:“这事历朝历代都有,刘秀是帝室,还卖米呢,刘备也是皇叔,不也去卖草鞋?”
康王自嘲:“若照现在这样的朝局走下去,咱们赵姓指不定也有那天。”
荣德听了连忙啐他。
康王正色道:“姐姐还记得么,当年大家伙宗学里一起读书,彼此多亲密,你和赵植的姐姐赵芸也无话不谈。听说芸姐姐最近说了亲,对方是个行商的,彩礼出了二万缗钱,才结得这头亲事,估计人家就想联姻沾点宗室的光,可芸姐姐娘家没人撑腰,过去必然会被欺负!”
荣德建议:“趁她出阁的当口,咱们要好的几个兄弟姐妹,凑些礼金给她。”
康王道:“你们都不要出份子,让我一人来!到时就说是兄弟姐妹们齐凑的。祁王怕他母妃,月例钱向来缴给她,老人家知道了这事儿难免絮叨;成德帝姬自己也是多病多灾的,哪有余钱?太子的薪俸是我的两倍,可开销竟不止两倍。”
康王这番言辞可谓是体贴入微,思虑周详,荣德不由欣慰道:“你竟成了咱们大宋朝的侠王!”
太子忙道:“那怎么好意思让你这个做弟弟的单出,我也有。”
三个人聊了一会儿,康王姐弟便告别而去。
等出了东宫,康王见左右无人,压低嗓音说:“姐姐知道么?辽国的契丹人内讧,他们的皇帝听信谗言,杀死了爱子晋王,就是所谓的‘为国杀子’,谁料由此引发内乱,如今这皇帝人心尽失 ,不可不为我们的教训。”
荣德双手一颤,惊道:“辽君是受奸臣的调唆才痛下杀手的吧!”
康王点点头说:“童贯不也一直有教唆益王取太子而代之的野心么?他们——”
一句话没说完,就被荣德捂住嘴:“这话是别人说的,还是你自己揣度出来的?”
见姐姐惊惶失措的模样,康王觉得有些可笑,不以为然道:“这还不是司马昭之心?”
荣德叮嘱道:“若是你自己看出来的,只好放心里,若是有人告诉你的,劝你一句话:来说是非者,必是是非人!”
康王见姐姐表情紧张,重重点头,这才告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