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草台班子当首席裱糊匠 第26章 第 26 章

月朵理奉命前往客栈邀人，哪知从楼下来的，并非姨母口中的清俊男子，而是个年轻姑娘。

她刚想开口询问，鼻子里传来了一股再熟悉不过的脂香——月朵理的羽箭上涂满这种独特的香料，为的就是重创对手后麻醉敌人，以便一招制敌。

真是踏破铁鞋无处觅，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性子急躁，见状立刻就把手朝桌子上一拍，喝道：“你身上的味儿不对，盗马贼就是你！”

盛凌云先是一愣，电光火石间就把事情想通了。

怪不得之前大曹说他们身上有香味，原来昨天小曹他们闯入的豪门大户竟是魏王府。

关键时刻，有人伸手拦住月朵理：“在下裴寂照，这位是我的朋友，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可能是盗马贼？还望将军明察秋毫。”

裴、寂、照，终于知道了裴二的大名，却是在这样的场合。

月朵理冷笑：“先生把她交给我，您还是王府的座上客，如何？”

裴二刚要争辩，突然间客栈大门口传来阵阵喧嚣。

只见有人带着一群士兵闯进来，为首的乃是个皂衣汉，俨然就是莫昆一。

他万没想到月朵理也在，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就为这一份忌惮，他并不敢耀武扬威，只是挺胸叠肚道：“我来捉钦犯，那个柳大郎呢？”

店家连忙过来说：“他清晨就出门了。”

“去哪里？”“小的不知”。

莫昆一问了一圈，得知柳大郎和裴二交往密切，立即道：“来，把这个姓裴的先带走！”

月朵理原本抱着看热闹的心思，这时不得不出面阻止：“那可不行，他是魏王的客人。”

莫昆挽了袖子给自己壮胆：“我叔叔要问他话。”

月朵理情知他是个色厉内荏的家伙，忍着嫌恶道：“你可以这里问，然后再把人给我，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回去都好交差。”

莫昆一晓得她拳脚弓箭都厉害，况且已经吃过一次亏。

于是他转向裴二：“我问你，那个柳大郎可否说过自己的来历？可否还有同伙在这城里？你说了，我有好处。”

言毕，他拿出一个荷包，里面咣啷直响。

这时候曹氏兄弟和乔楷他们都不在，盛凌云势单力薄，不过她觉得还不到翻脸的时候。

相信以裴二的聪敏，应付得来。

果然，面对凶神的喝问，那人不慌不忙道：“也不是不能说。”

说完这话，他瞥眼那钱袋子，笑说：“可我也不少这点钱。”

莫昆一以为他嫌钱少，立刻竖起眉毛：“不肯讲，小心老子一刀结果你！”

说完这话，便抄起明晃晃的大刀摇来晃去。

这个时候表现骨气，会陷入僵局，裴二忙道：“是有个柳大郎，自称从上京来。”

于是他便把之前从耶律大石那里听到的有关上京的细节和沿途所见，细细转述一遍。

这样周旋的原因，是为了拖延时间，方便柳大郎脱身。

莫昆听了半晌，终于琢磨出来一点滋味：那就是眼前的男人其实一直在兜圈说车轱辘话。

他不耐烦道：“你还得和我回去一趟。”

月朵理起身刚想阻止，突见几个士兵匆匆赶来汇报：“有人从客栈二楼跳下来，溜了！伙计们认出来就是柳大郎。”

莫昆冷笑道：“追！我不信他能飞出南京城。”

见他远循而走，裴二明白，自己已上了副留守的黑名单。

眼下唯一能他周全的，只有耶律淳。

想到这里，他起身对月朵理道：“我现在就和你走，客栈里其余的同伴，麻烦将军看牢了，特别是那位盗马贼，万不能让副守备派人捷足先登捉走，不然您也丢不起这个面子。”

月朵理冷笑：“好小子，你倒利用起我来了。”

再说耶律大石，从客栈逃走后，彷徨间来到昨日盗马的豪阔府邸门前。

小曹已告诉他，这里住着的就是魏王，昨日他想偷的，乃是王府女眷的爱马。

眼见得后面的追兵越来越急，各个方向都再无退路。

他急中生智，干脆冲到王府门前，大吼一声：“钦犯耶律大石前来自首！”

门前的护卫们先是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派人拦住追兵，慌忙进去禀告。

耶律淳听说来者自报家门，说是上京的要犯。

他对王妃道：“那是契丹人里出了名的状元才子，我去看看究竟是真是假。”

等到耶律大石被送至院内，他上前一步，跪倒在地，冲耶律淳道：“权臣只手遮天，陷害我全家，臣不指望魏王饶命，只望您能看在同族的份上，给我一个体面的死法。好让臣不像父亲那样受辱!”

姚哥娘子见他气宇不凡，道：“你从上京这一路而来，自首的机会很多，为什么偏偏选中魏王？”

耶律大石是个机敏的人，早就想好了托词，见状立即朗声说：“这一路南下，臣遇到权贵多言而无信、杀良冒功之徒，而魏王贤明在外，又是同宗，臣愿意托付。”

这样的称赞，实在很中听。

姚哥娘子不由笑问：“你家是哪一脉？”竟然问起了族谱。

耶律大石忙说：“臣是太祖八世孙。”

姚哥娘子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倒是很近。”

耶律淳又和他聊了几句和上京有关的掌故，对方均应答如流，细节也对得上榫卯。

更兼谈吐不凡，确实有才子的模样气度。

耶律淳很爱才，又觉得他的投降特别有诚意——多少皇亲贵戚，人家都不屑一顾，唯独以自己为贤。

只是这种“青眼有加”，来得不是时候，叫人不是滋味。

想到这里，魏王只好道：“我不会难为你！”

“多谢魏王，”耶律大石神情很激动：“臣唯求速死！”

姚哥娘子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越看越喜欢，甚至想：如果不是钦犯，拿来匹配外甥女，倒是一对璧人。

耶律淳不便在此刻许下任何诺言，只能含混道：“贤侄先好好休息，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给你个痛快。”

叫人把他带走后，夫妻两个陷入了踌躇。

魏王此人爱读史书，很看重一个“义”字。

耶律大石那么看重自己，若他还拿后生晚辈的性命去换些微浮名，实在对不住良心。

但杀了他，也很费踌躇——将来怎么向皇帝陈述呢。

难道说自己深孚众望，名声太好，所以敌人特意来降？

姚哥娘子摇头：“咱们皇帝小肚鸡肠，这样写的话，绝对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想了下：“殿下可以说钦犯被官军四路兜剿，我们辛苦搏杀，最后仰仗圣恩，擒得此贼，这样一来还能有些苦功。”

耶律淳大笑，摆手拒绝：“那我不就跟耶律大石所痛骂的那些小人一个德行了？”

如果不杀的话，万一莫昆德术偷偷找皇帝告密，说自己和贼子私通呢？

哎吆，那更是百口莫辩。

耶律淳不由想起南京城里汉人们常用的那句土话，就是形容人束手无策、左右为难时，管它叫“坐蜡”。

现在终于懂得了，一屁股坐到点燃的大蜡烛上，滋味确实难受。

姚哥娘子提醒他：“上午那些追他的人，都看到他进魏王府了，这事儿莫昆必然会知道。要不，咱们先去试探一下他的意思？”

这天下午，魏王的心腹家臣专程拜访莫昆德术，暗示说要一起上奏，把耶律大石的“主动来降”说成“一同将钦犯捉拿归案。”

令人意外的是，德术的态度异常平静，简直看不出情绪。

他捎话给魏王：“多谢美意，我不敢贪天之功。人，就先放在你那里了。”

魏王听懂了这话：自己的拉拢示好，人家不接受。

这就说明，莫昆德术接下来一定会如实上报！

皇帝若知魏王有如此盛名，必定忌惮加深。

他不由扶额叹息：“状元郎是真的，但烫手大山芋也是真的。”

姚哥娘子冷不丁来了一句：“钦差快来了。”

“那又如何？”耶律淳问。

“如果钦差带来的旨意，是皇帝同意您自行招募勇士，说明他还想倚重您抗金，那么德术就不敢轻举妄动，咱们继续敷衍他即可。”

“如果钦差带来的旨意，没同意我招募呢？”耶律淳问。

姚哥娘子摇头：“说明皇帝对您疑心仍很重，那咱们就得杀了莫昆，省得他在钦差跟前胡诌！”

耶律淳脱口道：“万一被钦差发现了呢，或者说他不肯替咱们隐瞒？”

王妃眼露凶光：“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干脆彻底反他娘的！”

再说那副守备府，叔侄两个此刻也在商议该如何与魏王对弈。

莫昆一问：“我本来就在追查那个耶律大石，叔叔为什么不愿意和他们一起立功？”

德术笑：“咱们家已有泼天富贵，只要大辽皇祚绵长，咱家第十代子孙，也还是‘忠毅伯’。”

做侄子的恍然大悟：“所以犯不着和魏王一起瞎掺和，否则皇帝会以为咱们想改换门庭。”

德术拍着侄子的肩膀以示赞许：“这种节骨眼，一动不如一静。”

按照他的意思，接下来一步棋怎么走，要看钦差带来的旨意。

如果旨意许魏王拥兵抗金，耶律淳还得继续和德术通力合作，这叫“以大局为重”。

如果旨意不许他独自抗金，说明皇帝犹疑加深，德术便可就把这事儿报给钦差，告魏王的御状，这叫做“趁他病，要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