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蛙声一片。
清州府处于蒙古边境,这一带的人儿都不多,池南野先前开食肆的县城已经是富裕的了,县城里的书院是整个清州府里最大的书院,也算是人才济济。
勘察过地形后,车队便在一片空旷的林地上扎根了。
这里像是已经来过人,土地有焚烧的痕迹,附近的草也被割了些。
池南野停下车后,便和池南际汇合在一起了。
他们一人背一个背篓,背篓装着瓦罐和水囊,一手拿着柴刀,另一手拿着瓦罐。马车停的地方也算显眼,在众目睽睽之下,应是没人会抢东西。他们是这般想的。
家里剩下的人也都待在了车里。
他们俩兄弟身高像池父,长身玉立,行走时惹得不少人的注视。
两人一刻也没停,拿好东西后便跟着护卫的人一起寻找水源。
池南野眼观六路,“大哥,今日天气已经让多人中暑,水定是要多打一些。”
他今儿就是下午赶路已经喝了把三个水囊的水喝完了,而且这还算是在节约水的情况下。加着今日盛苗有些中暑也用了不少的水。
“嗯。”池南际神色不明,语气淡淡的。
轻功好的护卫在最前头,他们走了一刻钟左右终于找着水源了。
心里是惊喜,但两兄弟的脸上都没有显露出来,他们淡定的走到水源处蹲下来取水。
这水不深甚至算的上是浅的了,要是在最后装怕是会装到泥沙进去。
他们占据的位置好加上手脚麻利,把水装完盖上盖子。两人相视一眼便齐齐转身离开这个位置。
离水源不远处还长着许多草,像是新长出来的,还嫩着。池南野跟自己大哥对视一眼,便想着赶紧砍完柴后就拉马过来吃草。
这林子里的柴多的是,两兄弟闷声砍柴把背篓装的差不多了就把柴刀塞进去里边,一手拎着一个瓦罐就往马车的方向赶。
他们装了两背篓的柴是准备今晚和明儿早上做饭用的。
瓦罐里装的都是水,怕太过引人注意,二人绕了点小圈避开了一些人随后到了自家马车处。
马车上的人瞧见他们回来了,就下车。
背篓已经被合力取了下来,瓦罐里的水也做好了分配。两瓦罐的水用来熬凉茶,另外两瓦罐就让做饭的分配。
做饭的事儿,池南际两兄弟不参合,因着他们要去喂马。其实两兄弟都会做饭而且做的还可以。
林桂芬架起锅了,瞧着出了一身汗的两个儿子,心疼道:“这热得紧,快些喂完马就回来。”
“晓得了,娘。”两兄弟异口同声道,把马上的车拆卸下来,二人分别带着两匹马往方才有嫩草的地方赶。
瞧着人远去后,林桂芬便把工作分了,“小苗,你烧火,晏清,你来做饭,这天热虽是没胃口但也要做多些。”
剩下的煮凉茶便是留下给她自己了。
现在不同于中午用一个锅做煲仔饭这样简单,这会弄了两个锅出来,一个焖饭,一个做菜。
盛苗烧着两处的火,火光映在那张小脸上显得红扑扑的。
他心里想着事儿呢,今日中了暑,阿么道是池南野照料的他,知晓浪费了多少水后,他一直提着心了。
也不知该如何答谢池南野。思来想去,没得章法。
林晏清淘好了米,剩下的淘米水没有放过倒了下来想着待会用来洗手。
他蒸着饭,微微叹口气,脸上担忧道:“今儿便是热的难熬了,往后可怎么办??”
他的话唤醒了还在沉思中的盛苗,他抬起薄薄的眼皮,宽慰对方也在说服自己:“会好的。”
林晏清只是担忧那么一瞬,很快就调节好心情了,忙道:“不说这些有的没的,把火烧旺一些咱们煮菜。”
这菜也是蔫了吧唧,是今儿坐车的那些人的家里人送来了,虽然瞧着不好,但是能吃就行了。
马车陶罐里还装着辣白菜,林晏清打算用辣白菜煮个豆皮。
豆皮是从食肆拿的,也不多了能吃三四顿的样子。除了煮这些还有巴掌大的腊肉。
这边忙得热火朝天,那边池南野两兄弟让马在周围吃草。
池南野想起今天一直跳的眼皮,直白道:“今晚怕是不太平。”
与他想法一样的池南际颔首,旋即他便把目光放在了几匹马身上。
池南际想起他们刚才走的路,脑子里有了个不好的想法,“大哥,你有没有觉着这附近不对??”
明明他们还没有踏足这个地方便已经有了脚步的痕迹且被踩死的草还有些生机。
方才走过来时,池南际特意瞧了眼其他人,也发觉不对劲,“与我们装水的人中有几个的脚步不像是寻常百姓。”
但是水是没有毒,这又让他心里疑惑。
两兄弟就着这两方面思来想去,忽然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到,易子而食,
池南野是第一个出声的,他神色凝重:“今晚不能歇,要赶紧走。”
怪不得下午这一路上没遇见难民,本来还想着清州府人口不多,难民少也是正常,但想到易子而食,他便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此事莫要声张,我去找院长,你回去跟娘他们说。”池南际一会便想到了方案。
事不宜迟,两人瞧着已经吃的七七八八的马后,脚步不紧不慢的牵着马回去了。
林桂芬见着他们回来了,脸上带着笑意,“回来了,快洗洗手,准备吃饭。”
“娘,我先去套好马车。”池南野两兄弟异口同声道。
套好马车后,两人按着刚刚的安排分别行动。
池南野回来这边,神色凝重,“娘,咱们几个坐近一些。哥,待会就回来。”
瞧着他脸色不好,林桂芬几人也按着做。
熬的凉茶已经好,他们几人也把火熄灭。
池南际瞧着周围都在吃饭交流的人,没发现有人看向他们这边,便道:“今晚不太平,吃晚饭便赶紧收拾东西。”
他说罢便吃起饭来,想了想又补充道:“夜里躲马车里,别出来。”
盛苗端着自己的饭,听见他这样说吃饭的速度加快了些,他还要赶去把凉茶装在水囊里。
“野子,是不是有劫匪??”林桂芬想了会,便说出这句话,她声音小但是靠近的人都知道了。
池南野摇摇头,眉眼带上一丝慌张,道:“不清楚。娘,你们也别省了吃多些,把这些菜都吃完,今晚有的熬。”
听到此话,也没有人出声了,剩下的三人点头。
也不知晓池南际是如何跟院长说的,没一会就回来了,见着池南野看他,他便简单的说:“会有人通知。”
他们都发觉到不对劲,院长的亲卫当然也是发觉了,只是现在不适宜说出来引人注意。
院长也安排好了,让人过去细说,要是遇到突发状况不要久留,走。
他们的目的是到京城,途中会经过什么地方,院长已经把地图画了份出来给每个书生发了。
林晏清给池南际盛了饭又夹菜,紧接着便道:“我们要在这留下来吗??”
“不留,走。”池南际言简意赅,一向古井无波的眸子这会也多了些担忧。
院长跟他交代了,要是能自己走先走着,凡事先顾着自己的性命。
那些人都能吃人肉了,也是见过血的,狠起来也不知是怎样。
听到这话,池南野便做了决定,“待会收拾完东西便走。”
往后怕是只能依靠他们自己了但这也是无可避免的,他早就想到。
知道是这样了,他们便沉默下来吃饭了。几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很快就把菜吃干净。
吃完后便井然有序的收拾起来。
万万没想到这会,有人过来了,是一个书生,身量在一群人中也算是高的,浓眉大眼,文质彬彬。
“池兄,你待会是要走了吗??”他过去找到池南际。
听见声音,池家人都把目光移到了声音发出者的身上。
池南际面上平静,语气平淡道:“怎么了??”
此人是他在书院的好友,两人时不时也会探讨策论、诗、或者算术。
“我能跟着你们一块吗??”赵砚书询问道,他脸上满是焦急。
他跟他娘相依为命,这会也是二人一起逃荒的。家中贫穷,他考上秀才后才有了好转,为了逃荒,他娘把仅剩下的钱用了一大半买了辆马车。
要是他们母子一起逃荒遇到危险定是逃不过去的。他便想着投奔池南际一家人。
闻言,池南际没有立即下定论,思索一番过后便道,“你跟在后头吧!!”
“谢谢池兄。”赵砚书脸色满是喜悦。
得到回答,他急匆匆的离开了。
这边东西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池南野瞧了眼天色便与池南际道:“这次我驾马车在第一,你在第二,赵砚书在最后。”
他方才也是听到池南际与对方的对话。
他对这个决定没有任何异议,一路上多个人照应也是好的。
池南际:“嗯。”顿了顿,他道:“待会过来拿地图。”
池南野点头,紧接着看到还在左顾右盼的盛苗忙走过去,道:“回马车,待会要出发了。”
闻言,盛苗瞧了他一眼,便道:“我省的。”
看着人回去后,池南野马不停蹄的过去拿地图,然后上马车,准备驾车离开。
“遭了池兄,我好像瞧见有几个人影向我们这边靠近。”赵砚书让老母亲上了马车后,忙过去跟池南际说了,“我先回马车上。”
他原是跟在队伍最后头的,也是最后到达这块空地的,停放马车的位置当然也是偏僻了些。
他方才有些尿急去尿尿的时候便隐隐约约瞧见有人影,这大晚上的,他想也不会有人去那吧。
忽然,他便想到刚才护卫的人对他讲的话,他忙整理好衣裳,装作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离开,一上到马车后就池南际的方向赶了。
池南际记忆力强,也记得对方是把马车停在那儿的,如今危险已经降临了,他忙推着自己的娘跟夫郎上车,自己紧跟着也上了马车。
这会池南野也回头看了眼瞧见自己大哥做了个他们约定的手势便要驾车了。
这时,那个今儿坐了池南际马车的哥儿已经走到马车边了,他来不及多说也怕忽然驾车让人受伤,也顾不得别地,一手把人拎起来,在众人还没有反应的时候赶车走了。
那哥儿叫林念,忽然被弄上了车,这会也是一脸懵直到马车已经开始动还没有反应过来。
林晏清方才在人进来的时候还觉得奇怪但与池南际对视一眼后便知道该怎么说了,“你怕是知道的,今夜不太平,我们想着现在就走了。”
“那你们为何把我弄上来。我还想跟跟我爹爹一块走。”这会反应过来的林念,忙急忙慌道。
池南际在外头也听到他们说话,靠近了些车厢说:“贼人已经到大树林了,你方才挡着我驾车。”
他说完这话,林晏清也知道了,“我夫君这般弄你上来,一是怕突然驾车弄伤你,二是怕喊你喊叫惊扰到树林的人。”
这会虽然也是惊动了但是也走了不远。
林念忽然潸然泪下,嘴唇动了动没有说出话来。
林桂芬心里也难受,活生生的人啊就要和家人分离。但留的命在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