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像是有狼追赶一般,池南野驾车驾的极快,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马蹄声。
方才瞧见那个手势便立马赶车,连地图也没仔细看,这会也是凭着感觉在走。
他喊道:“盛苗,会不会看地图??”
听到此话,盛苗立即道:“会的。”
“你拿包袱旁的地图看一看,接着告诉我路怎么走。”池南野语速飞快,视线一直在前方。
这地图是纸质的,拿到外面给他看怕是会被风吹烂。
“好。”盛苗答完话后,就拿起那张薄薄的地图看了起。
“救命啊,啊,救命…………”方才他们做饭的地方传来了声声呼喊,嗓音带着恐惧与战栗。
听见这个声音,池南野悬起的心终于死了,他为他们悲哀了一瞬,又感慨好在自己走得快。
院长的亲卫原本探查过那帮贼子有多少人的,也计划好了一切,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们才刚收拾好东西便有贼人冲过来了,那是乌泱泱的一片,带来的亲卫先是拼命抵抗那帮人,紧接着就是护送院长走,再者就让收拾好东西的人走,没走得及的就是能帮一个帮一个了。
之前带着寻找水源的护卫已经找到贼人的老巢,但老巢的人数众多,且占据有利地势,他们难以下手。
加上车队已经驻扎好,也无力回天了。
把地图记得七七八八了,盛苗被这声音吓到了,脸色煞白,嗓音都带着颤抖:“这是??”
“应该是出事了,快些指路,我们要赶路了。”池南野没有回头看向车厢,一目视前方,一向平淡的语气带上来点着急。
天色已晚,若不是还有月光的照耀,他们怕是走不了。
他脸上的表情也不太好,明明不久前还是活生生的人,没过多久就变成一具尸体。
盛苗的脸依旧苍白,可已经镇定下来,他坐到最靠近门口的地方,看着前方的路,与池南野道:“待会瞧见分叉了,便往右走。”
他这会才后知后觉,后背出了一身冷汗,不敢想要是自己迟一点走,还有没有命活。
盛苗深呼吸一口,摇了摇头,把这种危险的想法晃出去。
想起对方的性子,池南野心中叹了口气,转而安慰道:“把心放下来,我学过几年武功还是能保护你的。”
眼前最重要的就是稳住人心。
听到他的话,盛苗闷闷的“嗯”了一声。
周围除却马车走过的声音外都是静悄悄一片,他心里慌张,难受。
池南野回头看了他一眼,“明儿一早打算吃什么??”
他记忆力不错,记着对方容易受到惊吓,怕是会胡思乱想,便岔开了话题。
盛苗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嘟囔着了句“我不知。”他的声音有些小。
池南野一直说话:“我记着马车里有一陶罐的牛肉干,明儿吃那个成不成??”
这个原本是食肆做好了他准备带去送人的,没想着意外来的这么快,想着不要浪费,他也把陶罐搬上马车了。
“好。”盛苗被分散了注意力,慌张的语气平复了下,眼眸亮了起来。
天知道那牛肉干多好吃,那天下午搬东西的时候林晏清给他一块尝尝味道,那滋味好的能把舌头吃掉。
瞧见对方神色逐渐转好,池南野便放下心,道:“我们赶快些去到别的府城,便吃顿好的。”
他还未见到如此模样的小哥儿,胆怯却又坚韧。与他大哥夫郎是完全不一样的存在。
想到这个,盛苗也鼓起勇气道:“离我们最近的便是秦州府了。”他便是在秦州府被转到清州府的。“赶半个月的路便成。”
池南野诧异,“你是如何知晓??”
“我先前就是在那被卖到清州府的。”盛苗脸上多了些悲伤,语气有些低落。
池南野也知是自己揭开人家伤疤,忙说:“对不住了,我……,我不知晓这些。”
一时间,两人沉默了下来。
黑夜静谧,四周只有马蹄踏过、车轮滚过的声音。
怕后面的贼人追上来,池南野一刻未停,驾着马车就往秦州府的方向赶。
大约过了三刻钟,他瞧见了岔路口,想着盛苗的话便是往右走了。
经过了这一遭,他想没什么人脉可真的是不行,外头都乱的不成人样了,而青山村还是无人知晓。
也不知池南际与村长是怎样说的,若是村民早下定决心走了,那也算好,要是没走,怕也是活不成了。
想到这,池南野也把思绪收了回来,想着活好当下就成。
他抬眸不经意间瞧着盛苗昏昏欲睡的模样,叹了口气:“告诉我接下来怎么走,你回去睡吧。”
闻言,盛苗缓慢睁眼,杏眼里满是困意,“接下来便是直走了,再遇到岔路便是往左走。”
他实在是熬不住了,说罢便往马车里钻,但还想着今日的事儿,怯生生的开口:“今日给你添麻烦了,对不住了。”
他微微抬眸,眉眼带着点胆怯,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啊,”池南野有些摸不着头脑,随后想起来是什么事情后,淡淡道:“也无事,回去睡吧。”
盛苗收回视线,垂着眼,答了声:“好。”又道了声“谢谢。”后便回去歇息了。
月上中天,池南野也有些困倦,打起精神看了眼周围,荒山野岭的,想了想还是再赶一赶路,等到天亮了再寻找地方歇息的好。
夜里也是热的让人难受,他在外面驾车还好一些,有风吹。
驾车到一半他便远远的看见那路口上有人,哪儿还点了火把,在黑夜里很是显眼,他把马车停下,跳下了车往后面找池南际。
池南际那一车里的人都睡着了,他们讲话的声音也低下来。
夜色中,池南际脸色阴沉,整个人站在阴影处,“怎么了??”
“前面有人??”池南野眼底隐隐有些乌青了,打了个哈欠,如实回答:“也不知是什么人,我过去瞧瞧,你在这守着??”
这儿就只有三个汉子,要是过去两个怕是危险。
“我过去。”池南际下了定论,他是秀才,有这个身份过去也好说话些。
平视着看一眼,池南野思索一番,便点头:“成,我在这守着,你小心些。”
远处的火光一直亮着,在黑夜中晃眼。
说罢,池南际从马车上拿了一柄剑,眼底冷漠,走了过去。
赵砚书疲惫不堪,马车停下后瞧见池南野在守着,没见着池南际,瞌睡虫一下跑了,走过去。
“池二兄弟,这会是作甚??”他双眼有红血色,眼下乌青清晰可见,询问道。
垂眸敛目的池南野抬起头,与他解释一番后,闭目养神。
见状,赵砚书也不好打扰,三两步回了自己马车上面。
“那些人是满仓县的人。”大概过了一刻钟池南际就回来吧事儿说了一下,“我们小声些,过去找好位置歇息。”
满仓县是清州府最贫穷的县城,哪儿的山水不好,一年到头收成差,这不天旱下来后,他们那些村民一不做二不休的收拾包袱离开了。
哪儿的人除了村民还有两个富户,不清楚是做什么的,周围还有身强体壮的家丁护着,全都是练家子。
池南际找了领头人说话,保证不会打扰到他们歇息后得到允许才离开。
“成。”池南野听到声音,把眼睛睁开,直起身。
沉吟片刻,他又补充道:“没了院长亲卫的保护,我们接下去的路更加难受些,也需更加谨慎。”
这话一出,池南际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道:“昨日便是多人中暑了,也不知今日到底如何。”
两兄弟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也不说什么回到马车上。
驾着马车走到一处不偏僻也能在满仓县那些人的势力范围之内,也有些安全感。
先前停下马车,盛苗便醒了过来,他睡眠本就浅,也生怕出现些什么事情便一直睁着眼不敢继续睡下去。
见着池南野眉眼冷淡的进来,把车门口的帘子放下来,盛苗巡视一番,帮忙把他的枕头放好,也把被子横了起来。
视线落在他身上一瞬,池南野语气带着点疑惑问:“怎么不歇息??”
累了这么久,也顾不得炎热,他回到自己位置上一躺下,长手长脚在马车内显得拥挤。
“醒了便睡不下了。”盛苗不动声色的移动身下的位置,靠到边上,安全感才多了些,头下是小包袱。
池南野仰躺着,没有关切太多,着实是困倦,声音很快便小了,“我先歇息了。”
盛苗“哦”了一声,不久后就听到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侧着身子看他。
皎洁的月光透过车窗进来,池南野藏在暗处,他生了副好模样。盛苗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缓慢的垂下眼,催眠自己,快些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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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发亮,远山显现出一丝丝亮光,恍若黑夜中唯一的出路。
池南野是被人的说话声吵醒的,眉眼带着丝丝怒意,他用手扶额。
他也不知满仓县的人嗓音如此高昂,吵醒之后也睡不下了,倒是一旁的盛苗下意识的捂着耳朵。
少年小小一团的蜷缩着,马车里闷热,夜里也出了汗,身上的衣服被浸湿贴在背上,瞧着瘦弱了些。
刚想把视线移开了,池南野便发现那白皙的手臂处起了好多些红点,在那嫩白的皮肤上显眼的很,他喊道:“起来了,天儿已经亮了。”
喊了好几声,盛苗悠悠转醒,看着已经收拾好的人,他微微张着嘴唇,杏眼里满是慌乱。
“我,我不是故意要起晚的。我这就去做饭。”说完这话后,他慌乱的起身整理了下衣裳便想着下车。
他本就是买来伺候人的,这会主人家已经起来了,他还在睡着。这要是惹得人家不满,自己也不会好过。
池南野见着少年的反应,眉头紧皱,“这么急作甚。”他并非是让人起来干活的,
盛苗眼里的慌乱被压下去了些,眼珠子转了一圈,软着声音,“那、那我?”
“你起红点这事知道吗??”池南野一向清亮的眸子这会有了些波动,他看向对方,询问道。
他没学过医,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但隐隐约约记得这像是要过敏的症状。
“你,你怎知?”盛苗下意识道,说完后便是紧张的拧了拧自己洗的发白满是补丁的衣角。
想了想,还没有等对方出声,他便解释道:“我这不会传染的,只是衣裳穿着难受才起来的。不要赶我走。”
垂着的细密睫毛,轻轻颤了颤,池南野瞧见了,不禁想少年也太过胆怯。
他这会才真正的打量起对方身上的衣服,是麻布制成的,上面还有补丁,瞧起来也不合身了。
瞧着他乖巧的模样,池南野鬼使神差地道:“车上还有些用棉布做的衣裳,你找一身合适的穿着,你那些衣裳便不要了。”
这会他忽的想起对方那个小小的包袱,“也拿一身放包袱里吧。”
闻言,盛苗心里欢喜,但这用棉布做的衣裳可要不少钱,他也不舍得穿,想了一通拒绝:“还是算了,那些衣裳太贵重了。”
“若是穿着你现在的衣裳,身上怕是会起许多红点子。”池南野抬眸看了他眼,不紧不慢道。
“好,我这就穿上。”盛苗这会也不扭捏了,知晓对方是为了自己好,忙找起衣裳来,巴掌大的脸上布满了喜悦。
“我去问问娘,今儿做什么吃的,你换好衣裳过来便是。”池南野说完,想到昨天的话,忙道:“待会要是想吃牛肉干了,便自己拿。”
“好、好、好。”盛苗忙应了几声。
那边池南际已经拿着瓦罐等着池南野一块去装水了,他方才出探听过了,离着不远处有一处在河中央的水源,他们这会过去应该能装到不少的。
满仓县的人吃过饭后,这会已经忙着收拾东西准备走了,所以那处的水源才告诉了他们。
赵砚书这会也过来了,照样是手里拿着瓦罐。
他们背上都有个背篓,是准备装柴火的。
“池兄,池二兄弟,我与你们一块去。。”赵砚书瞧了眼自己的娘已经跟池母坐在一起了,急忙跑上去。
回头看了眼,怕剩下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遇到危险,池南野道:“我在这守着,顺带在并周围捡捡柴火,让晏清哥跟着你们去装水。”
看了他一眼,池南际便也想到他这样做的原因,应声:“成。”
说罢,池南际便过去跟林晏清说了几句,后者便背上背篓走开。
林桂芬跟赵母聊的欢快,这会瞧见穿好衣裳过来的盛苗,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好俊俏的小哥儿。
买的衣裳的颜色多,盛苗挑来选去也只选了苍青色跟天蓝色的。他穿上还有些不自在,这么好的衣裳,也怕弄坏走路也慢了些。
林桂芬笑的褶子都出来了,打趣道:“小苗今儿穿这么好看啊!!”
在村里活了十几年的人了,也没有那些个人上人的观念,人虽然是买来的,他也没有立规矩,对人虽没有亲生的好但也挑不出错。
主要是盛苗干活麻利,人也柔和。
原以为会被说骂的,但听到这句话,看见池母脸色的笑意,盛苗脸色也露出了清浅的笑,“是啊,先前穿的衣裳身上难受的起红点。”
昨日做饭烧火时,林桂芬无意间看见对方手臂上有红点了,本还想着今儿问问,没想着便得到了答案。
她关怀道:“要是不舒服得说。要是闷出病来可不好。”
赵母这会也来插话了,“也是的,我那儿子啥都闷着。”
池南野过来便瞧见他们有说有笑的画面,也不出声站了会便拿着柴刀寻树干去了。
瞧见他了,赵母忽然道:“你这是两儿子是双胎吧,长得真像,一表人才。”
这一表人才还是赵砚书在赵母面前赞扬池南际时,她听来的。
“是啊,也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不让我操心,就是我这二儿子还没有成亲。”说着说着,林桂芬叹了口气 。
现在这情况,也不知上哪找好的哥儿,姑娘去。
她们两聊的正欢,盛苗也插不上嘴,细细的听了几句便过去跟池南野一块捡柴火了。
“我也来捡柴火。”盛苗迈着腿跑了几下才到池南野身边。
池南野抬眸看了他一样,心里有些异样。
他知晓对方底子本来就好,这换上新衣裳显得更加乖巧,到底是人靠衣装。
“怎么不跟娘她们说话?”池南野弯下腰边捡柴火边道。
“我插不上嘴。”盛苗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说话声音都小了。再者他还是个仆人怎么能不做事跟着一块闲聊。
池南野‘哦’了一声后便没有出声了。
他们俩也不怎么熟悉,要不是逃荒怕也不会在同一个马车上,日夜相处。
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盛苗倒是有些不适应了,他微微抬眼偷看对方,思来想去主动挑起话来,“听婶子说你先前是在县城做吃食生意的,都有什么吃食??”
害怕新衣裳被割到、弄坏,他手脚都没有那么麻利了。
池南野没有想过他会问这些,扭头看他一眼旋即收回视线,“吃食也多,面条包子饺子、荤菜素菜干米饭,杂的很。”
他开的食肆一开始就想着以吃食众多在县城打出名声。
没想到一个食肆会弄如此多的吃食,盛苗稍稍有些震惊,他把干柴放成一堆待会好拿回去。
他眼眸明亮,夸奖道:“厉害。”
树枝很多都干了,池南野用砍刀轻轻一划就划下来,听到对方的话,他轻笑道:“哪有厉不厉害,生意能做下去便好。”
盛苗对他的话并不是很认同,但也没有说什么挑起其他话来,“婶子弄得腊肠好吃,酱菜滋味也好。”
池南野埋头砍柴,搭话:“也是的,娘会弄的吃食多着。”